因此,他衝着紅衣小女孩,開口說道:「我不叫木頭,我叫木子因,你也是剛來這裏不久嗎?那你姓什麼?」
木子因心裏在想,難道我的名字,易叔叔沒有告訴他們?
「我姓我不告訴你。」紅衣姑娘說了一半,忽然想起什麼,臉一紅停住不說了。
「你怎麼不說了?你不說我也能猜到」
木子因扭頭,望着西邊一棵大樹,日頭照在枝葉落盡的樹幹上,看上去與枯木沒什麼差別。
「木頭哥哥,你要是真能猜着丹丹姐姓什麼,我倆以後就像餵紅棗粥那般,一日三餐天天輪着伺候你吃喝,讓你像皇帝一般快活。要是你猜錯的話,哼!你就天天餵我們吧,讓我倆也嘗嘗做公主的滋味,對不對!丹丹姐」
誰知,易心緣話還沒說完,木子因就答道:
「這還用說,既然她一到這裏,也是一根木頭,那她還不一樣是姓木,不叫木單單還能叫什麼?」
木子因話剛說完,易詩緣隨即鼓掌叫好:「木頭弟弟真絕,你說的一點沒錯,丹丹也是一根莫頭,不過跟你這根木頭,不是同一根木頭,是兩根木頭,丹丹是草頭莫。」
莫與木本就是同聲字,而其韻部在當地發音相似,古韻都屬末各切,發音完全相同,莫丹丹在木子因的嘴裏,自然也就成了木單單。
「你才是木頭!你是真木頭。」
莫丹丹紅着臉與木子因辯駁,子因聽了卻是不以為意。
「嘻嘻!丹丹姐還別說,其實你倆都是真木頭,不過一個是硬木頭,一個是軟木頭,硬木頭做床、軟木頭做枕,我以後就睡在兩個木頭上,多好玩!」
易心緣嬉笑着,往兩人中間一站,假裝向莫丹丹靠枕過去,一隻腿腳則在木子因腿前蹺起。
「哈哈哈心妹你真逗!這木頭床你睡不了」
易詩緣大笑,望着木子因,意思是木子因偏瘦,太過文弱,和常悔青的敦厚板實,就不能比。
「真木頭也罷!假木頭也罷!反正我沒說錯,我是木口難辨、你是莫口難辨,心緣小妹妹,你可不准賴賬,想睡在木床上行!明天早上我就等着,我是吃定了你倆,你們正好一個餵我、一個餵它」
木子因說到此處,言笑不禁,望着二人同時一伸手指,指着身邊昂首蹲坐的愛犬康康,滿臉神氣活現頗為得意。
易心緣一瞧木子因的模樣,氣得漲紅了粉嫩臉蛋,怒道:
「我答應天天餵你,可沒答應說要餵這狗狗東西,難道你就跟這條大白狗是一樣嗎?哼!你瞧不起自己不打緊,可你竟然羞辱我和丹丹姐,我們不跟你你真是一根爛木頭,我告訴爹去」
說着易心緣作勢欲走,卻被兄長易詩緣一把拽住,勸道:「心妹你先別急,木頭是跟你說着玩的,你怎能當真?」
卻聽木子因正兒八經,繼續說道:
「我沒羞辱你們,也不是胡說八道鬧着玩,康康救過我的命,所以康康的命、跟我的命也就沒分別了。一個人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總得有感恩之心,即便給予你的是一隻狗,也不能因此看賤與它,倘若是言行不一致,就算是騙了別人,也是騙自己。」
木子因跟隨俞先生,讀了四五年的書,雖然談不上光宗耀祖,卻也學會不少東西,平日間跟丫頭、家丁們,說笑狡辯慣了,全無少爺的大駕風氣,因此真假說事,反而極少有人能超出思路,加之其長相文弱、貌似木訥,易被他人錯看而驚愕。
所以,今日他的話一出口,便讓幾個小夥伴啞口無言,再瞧兩個小姑娘,臉色幻變不定、目瞪口呆,橫豎幾乎當做真的。
木子因不禁露出得意的神情,還假裝嘆氣搖頭說道:
「兩位大大的小姐,就當我這根爛木頭、今天是跟你們說笑一回吧!真讓你們天天餵我紅棗粥,唉!我也未必就吃得下,不過,康康或許能吃得下,它胃口一向比我好,只是須得叫人換大勺」
子因說着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半躺半臥、在身邊的大白狗的腦袋,這一來,惹得在場的男、女三個小大人破涕為笑,而木子因居然一絲笑容也沒有。
這倒讓易心緣和莫丹丹感到不解,覺得這個木頭哥哥、總有些神秘兮兮精靈古怪,同時卻是可樂、又還蠻可愛的。
「哎對了,木頭!你是怎麼摔下來的?總不會傻乎乎的摔着好玩吧?嘿嘿嘿」
易心緣調皮地笑起來,對木子因以這種方式到來感到神奇。
「記得那天、我和丹丹姐正好在聽泉閣玩,忽然聽見遠處有狗叫,覺得很是奇怪,這裏周圍向來無人家,怎麼會有狗呢?所以就循聲跑去看看,沒想到竟然是你昏倒了!」
「嘻嘻一根小木頭,被姑射山的大風吹倒在地上!」莫丹丹就勢取笑木子因。
「唉!再大的風也是吹不倒我的,我是被壞人追的沒處跑了,才拼命逃到姑射山頂唉!谷管家多半是被官軍害死了,我狠心滾下山坡,是怕還有人追來。」
木子因這才嘆了一口氣說道,略微抬頭,望着東南面淡藍的天空,心情好像又回到、先前的鬱鬱不樂。
「你說奇怪不奇怪,等我們到了山谷近前,那條大白狗,居然又不叫了」莫丹丹並未在意,只管接着說道。
「所以說,它是第一個救我的,你們都在康康後面,怎麼說都是第二,讓你們餵它一次紅棗粥,有什麼不樂意呢,就當是餵我吧!」
「哼!還說呢,我一看不好,你臉上、手上好幾處都破皮滲血,也不能說話了,動都不動翻着白眼,就叫丹丹姐在那裏守着,我親自去叫爹來,跑上跑下,可累壞我了,你難道不該謝謝我、和丹丹姐嗎?」
易心緣見木子因、好像心不在焉,不當一回事,心裏有點嗔怪,故而加重了說話的語氣。
「嗯!我明天要回家了,是該說一聲謝謝,也不知這兒,離家遠不遠,不然的話,請你們一起去玩玩,我家原來有一隻花船,還有好幾個跟你們一般大的小夥伴」
木子因話未說完,似乎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眼神失去了方才自信的精彩。
「好!木頭人,我們等着你,我和丹丹姐都會記住這事,你想忘也忘不掉」
「好了,心妹,你別跟子因胡攪蠻纏了,爹一會就要來了,悔青師弟練了這麼久、都沒停,我們趕緊把飛花凝露掌再練練,免得爹爹又教訓我們在偷懶。」
「是啊!爹就是有些不公平,怎麼從來不說丹丹姐呢。」
「丹丹又沒有拜師,自然爹也不能要求她這樣」
「那我也沒有拜師啊,我每次都是叫爹,從來沒叫過師父啊!」
「喝!你還嘴能,我不跟你辯了,待會兒見到爹來這,我看你還敢不敢這樣說。」
易詩緣說她幾句,便不再理睬,走開幾步揮掌翻騰,左右分切前後迴環,獨自練習起來,進退極是迅疾,連人影都看不清楚。
木子因隱約能聽見噓噓的風聲,有些驚異,心想天天練這些玩意兒,能有什麼用。
次日早上,木子因準備妥當,便來到易叔叔的練功房,白狗康康緊緊跟在身後,寸步不離,少頃,見宮主睜開眼,子因便問了一聲:「易叔叔,是今天嗎?」
「嗯!子因,你家住哪裏?」易文宗站起身問道。
「我家住安軍嶺腳下,哪裏就只有一門大戶,一到安軍嶺就能看見。」
「安軍嶺?我好像聽說過,應該是在姑射山的南面,嗯!路程可不近啊,我們這就走。」
神華宮主說完,換了衣衫穿上外套,很快和木子因來到屋後,就見宮主對四個小夥伴吩咐:
「詩兒、青兒、心兒,你們幾個好好練習,我送子因回家,一會便來,丹丹啊,你看着他們幾個,看看有誰偷懶,等會回來告訴我。」
紅衣小姑娘點點頭,似乎有些緊張,沒敢正面望神華宮主。
「子因,我們走」
易文宗說完,便出了後院,木子因跟在他身後,康康則跟在木子因身後。
子因回頭,望了一眼幾個小夥伴,想跟他們說一句話,然而見他們練得正起勁,也就沒好說什麼。
出了大門,木子因看見平時很少見到的蹇叔,聽他問了一句:「宮主幾時回來?」
「你們無需等我,我已跟夫人說過,即便回來恐怕也是午後、甚至傍晚了。」
說着腳步不停,人已到了大門外。
木子因出了門,走了老遠,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見太陽照在門頭上,幾個字看上去金光閃閃,他認識那幾個字,那是『神華宮』三個字,此時大門已被蹇叔關上。
不大一會工夫,便來到山谷底,這時沿着山谷,漸漸轉向南面,走不到半個時辰,木子因漸漸跟不上了,站着歇了一會,子因說道:「易叔叔,好像就是這裏!」
易文宗站住,仰頭望了望周身,問道:「你怎麼跑到這裏?」
「是官軍要殺我?」
「哦!哪裏的官軍?」
「聽谷管家說,是大遼國吃了敗仗的軍爺」
不知何故,神華宮主聽罷久久沉吟不語,過了好一會兒,神華宮主神色冷峻地迎面走來,似有一腔憤懣。
但見他一把抱起木子因,凝望山巔略一思考、語氣才溫和轉變,說道:「那我們就從這兒翻過去」
神華宮主一邊說、一邊縱身而起,雖然山坡不是很陡峭,但當易文宗攜子因攀到山頂時,孰料、康康竟然沒能趕上來。
神華宮主和木子因又等了小半會,才看到一個白影竄上來。
兩人一犬再次出發,這時木子因頭腦里,老是有個東西在攪動他的心思,宮主走了還沒多遠,子因便突然問道:「易叔叔,你說姑射山有神人麼?」
「自古以來,這天地之間,就沒有神人,姑射山也不例外。」
「不會吧!我怎麼看見石頭上,有『姑射神人』幾個字」
「那不過是尋常人自作多情,幻想有朝一日、能像姑射神人一樣,御風而行、超然物外罷了。」
「那不可以麼?」木子因扭頭望着神華宮主。
易文宗沒有正視木子因,腳步不停,似笑非笑答道:「或許有人可以,但現今這人世間還沒有,至少易叔叔不曾聽說過。」
不覺在說笑之間,已行走了一炷香時候,子因依稀發覺山勢與自己來時有些不像,想要提醒告訴易叔叔,又怕責怪便默不作聲,好在易文宗對這一帶並不陌生。
兩人又翻越過一座山頭,木子因這才找到印象,木子因自小就沒出過宅院多遠,所以對周圍形勢顯得陌生,待到看見山谷中、一處方圓很大的荒蕪屋宇時,太陽已經老高了。
神華宮主目睹殘損的莊院,和彎彎曲曲般偌大池塘邊緣,問道:「是這裏麼?好像村子裏沒有人。」
木子因終於開口說道:「這裏就是我家!」
易文宗縱身飛下,五六個起落之後,很快便到了房前,放下子因隨處走動觀望,唯見斷壁處長滿衰黃的茅草,屋裏門外,到處是蔓延的枯藤,幾棵焦黑的樹木、半死不活,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木子因一言不發,走到假山水池邊,瞥了一眼池子裏,居然還有幾條魚兒,似乎是在聞到了熟悉的氣息,一個勁地不停地吞吐冒泡,以示歡迎有情義的玩伴回來看望。
幾片黑褐色的凋零荷葉,依然死死地拉扯着枯乾、不願放手,康康一個跳蹦後、在假山底部停住,對着水面左右不停地嗅動,唯獨池中水榭,大部尚且完好。
木子因仔細巡查,沒有一間完整的廂房可供休息,倒是雜物庫房毀損不大,除了大門被砸壞歪倒在一邊,裏面更是亂七八糟,看來有人尋找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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