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院門後,就看見傅士仁帶着好幾個甲士手舉火把,簇擁着兩名士卒。
士卒一看劉備的,立刻跪倒在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往頭頂一舉:「啟稟州牧,我乃是公子部傳騎,我軍於昨日下午,在紅嶺遭遇泰山昌豨軍,雙方爆發激戰。」
「哦?結果如何?」
劉備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上前取過竹筒,一邊打開,倒出裏面的帛書,一邊朝着傳騎擺了擺手:「可先起來說話。」
兩名傳騎滿臉興奮和喜色,應了一聲,站起身體。
為首那人繼續說到:「我軍只一個衝鋒就擊潰泰山軍,陣斬四百級,俘獲一千六百餘人,生擒敵將昌豨,泰山軍全軍覆沒,無一逃脫!」
「什麼?」
劉備這才剛剛打開竹筒里的帛書,都沒來得及仔細看,就和牽招、傅士仁一起讓傳騎的話給驚呆了。
隨機,劉備發起火來:「胡言亂語,你可知道謊報戰果,論罪當誅!」
不是劉備格局不夠,而是這個消息實在太過誇張。
劉備這次同意讓劉封參陣,主要的目的還是讓劉封歷練一下,感受一下戰場的環境和氣息,別說指望劉封建立戰功了,只要劉封別受傷,他就心滿意足了。
「爾等是欺我不敢斬殺你們嗎?」
噗通兩聲,兩名剛剛站起來的傳騎又跪了下去,臉上的喜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畏懼和惶恐,不明白劉備為什麼突然發火。
劉備心裏生氣啊,什麼時候自己家寶貝兒子學會謊報戰果了?
而且還恰好在牽招的面前來這套,這不但是丟了他的臉面,大耳哥更擔心牽招會對劉封有了不好的印象,影響將來。
可眼前兩個傳騎雖然滿臉畏懼,卻還是磕磕絆絆的解釋沒有撒謊,確實是大捷了。
「夏、夏侯將軍,還、還帶着昌豨去接收繒城了。」
傳騎明明說的是報喜的話,可表情卻像是在哭喪,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敢笑出聲的。
劉備又有些想發火,可讓牽招攔了下來。
牽招指着傳騎提醒劉備道:「兄長,看此人神情,不像是在謊報軍情。」
順着牽招所指,劉備的視線看了過去,果然傳騎神情里有害怕,有委屈,還有不解,唯獨沒有奸猾,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
「真是大捷?」
「確是大捷!下吏願以項上頭顱擔保。」
一個傳騎都敢拿腦袋擔保了,劉備心裏的怒火瞬間不翼而飛。
冷靜下來之後的劉備,覺得自己是有些患得患失了,都是那個逆子的錯,好好的非要上什麼前線,害的老子在後面擔驚受怕。
在心裏狠狠的訓斥了一通逆子後,劉備匆匆打開了手裏的帛書,就着火把的亮光飛快的看了起來。
看完之後,劉備捏着帛書的雙手一拍,大叫一聲:「好!」
隨後,劉備把帛書遞給牽招:「子經,快看帛書,你侄兒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牽招接過帛書飛快閱讀了起來,帛書里寫的也和傳騎所說的差不多。
劉封所部一戰直接打崩昌豨,甚至還將對方全軍俘獲,整個郯城以西的敵人已經被一掃而空,襄賁、蘭陵和承縣已經沒有憂患了。
夏侯博和陳到帶着親衛部曲和昌豨去接收增城,劉封則帶着主力和傷員、俘虜往回走了,至遲兩三日後就能到達郯城,為方伯獻俘。
劉備這下是徹底放心了,臉上的笑容怎麼掩飾都掩飾不住。
牽招也是心神大驚,劉封竟然以少勝多,還全殲來敵了?
不對,這劉封不應該只有十歲嗎?
十歲如何領軍出征?
牽招只覺得腦袋裏全是疑問,有許多問題想要詢問劉備。
看見牽招那懵逼的模樣,劉備哈哈大笑,樂個不停。
「阿仁,帶着兩個傳騎下去,好生招待,給與酒肉,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每人發給五百賞錢,再讓他們回去。」
「是,使君!」
傅士仁恭敬領命,帶着連連感謝的兩名傳騎離開。
劉備這才關好院門,拉着牽招重新回到屋裏,細細述說自劉封來到郯城之後的所作所為。
說着說着,劉備自己竟然哈哈大笑起來了。
劉備原本就對劉封滿意之極,有仙遇,有早慧,能賺錢,能識人,小小年紀竟已能治理一縣之政。
別看劉備放劉封出去了,可實際上劉封的情報消息卻是源源不斷的送到他的案頭。
每天晚上休息之前,他都要仔細閱讀一遍送來的關於劉封的消息,哪怕這些消息很可能已經是昨天,甚至是前天的了。
但劉備依舊樂此不疲,因此,他也清楚的知曉劉封在襄賁縣的所作所為。
一方面他也有些生氣,這逆子竟然架空了子敬,小小年紀居然如此胡作非為,日後可怎麼得了,難道還想架空他老子不成。
另一方面,他也對劉封的治理條陳很是滿意,甚至覺得其中有許多可取之處,值得日後找機會推廣到州內其他地方。
只是在滿意之餘,劉備內心深處也有些擔心劉封在軍略方面的能力。
畢竟眼下是亂世,刀把子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不過現在好了,劉封已經送上了完美的答卷,讓他大為放心。
劉封是需要功勳的,這也是劉備同意他上戰場的根本原因。
哪怕劉備只有劉封一個兒子,劉封想要接班,那也是要功勞的。
沒有功勞,如何鎮住驕兵悍將,沒有功勞,如何拿捏兩朝元老。
歷史上光武如此大的威望,照樣為了明帝上位費盡心思,各種鋪路。
劉備以前看史書還不太明白,現在方有同感。
牽招原本以為劉備是在給自己解惑,可為什麼越聽他的問題就變得越多了呢?
一個十歲的稚子,就算聰明了些,早慧了些,揚名了些,可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聽完劉備的一番敘述,牽招依然覺得腦殼裏全是問題。
不過劉封很快就要回到郯城了,相信這個大侄子應該能給他好好解惑一番。
***************
開陽城中,臧霸與吳敦面面相覷。
今天早上,勸降的信使來時,捎帶上了這位臧霸的好兄弟,目的自然是請吳敦一起來幫忙勸降臧霸。
幾日之前,吳敦棄城逃跑,不可謂不堅決。
只可惜的是,他最終還是沒能狠心的扔下心腹骨幹。
如果單騎而出的話,還是有很大概率能逃出生天的。
可帶着兩三百人落跑,那速度可就慢太多了。
章誑哪怕晚出發了許久,依舊在即水河邊追上了吳敦,雙方的兵力相差懸殊,吳敦軍又無心交戰,只是一交手,吳敦便遭大敗,倉皇落跑。
只是章誑的運氣不行,竟然讓吳敦給跑了。
可吳敦的運氣似乎也到此為止了,逃過即水之後,竟然遇上了趙雲守株待兔,最後還是沒能逃得了。
這場追逐,笑到最後的竟然是趙雲,把章誑給氣了個半死。
誰叫自己又是追了半天,還辛苦打了一仗,可最大的戰果卻自己撞進了趙雲手裏。
其實趙雲也是在為全軍殿後,深怕吳敦一旦成功突圍,那可就兜到趙雲部的屁股後面了。
他第一次獨掌一營,自然相當謹慎,卻也沒料到自己的運氣竟然如此爆棚,一件大功硬是憑藉本事殺出重圍,然後跳進他的懷裏。
可見天下槍兵好運八斗,趙雲獨享一石,其餘槍兵共負兩斗的傳聞,也並非是空穴來風。
關於這一點,吳敦自然是不承認的,他甚至激烈的表示自己曾頑強反抗過,只是不是對面那個白馬銀槍偉男子的對手,但不代表自己怯懦。
只可惜,大家的關注點依然在被功勞竄進懷裏的趙子龍身上。
趙云為人一如既往的剛直謙遜,沒有苛待吳敦,以禮待之。等到了陳登大營後,將吳敦送了過來,並對陳登稟明事情原委,就連章誑的功勞也沒有絲毫遮掩。
陳登頓時大喜,關羽那邊其實也已經送來了奏報,章誑雖然沒能抓住吳敦,但也俘獲其家小。
如此一來,吳敦全家都已經在徐州軍手裏了。
也正是如此,吳敦才被陳登所請,陪同信使一起來勸降臧霸。
「大哥,對不起。」
吳敦羞愧的低下了腦袋,臧霸把即丘給了他駐紮,讓他提前預警的。
結果徐州軍突然北上,他連個屁消息都沒能傳出去,自己都成了徐州軍的階下囚。
臧霸卻是笑了,仿佛一點兒都不介懷:「有什麼可對不起的。伱就那麼點人,難道我還指望你能守住即丘不成?」
雖然臧霸明顯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可吳敦還是非常慚愧。
低着腦袋猶豫了半天,吳敦微微抬頭,低着聲音問了一句:「那大哥,您現在打算咋辦。」
吳敦的話讓臧霸陷入了沉默。
該怎麼辦?
臧霸自己也知道這是個迫在眉睫的問題,開陽幾萬百姓,三千袍澤,還有自己的幾個兒子,心腹,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臧霸一直自詡是個理智的人,從來沒有過度的貪心和欲望,總能審時度勢,做出最有利於自己團體的決定。
可這一次,臧霸總覺得有什麼情緒在干擾自己做抉擇,讓他怎麼都下不了決心。
是的,臧霸自己也知道,開陽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再不投降,只能連累三千袍澤兄弟,幾萬開陽百姓一起死。
可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啊!
吳敦突然抬起頭,梗着脖子道:「大哥,要不我不走了,我留下幫你!」
臧霸心中一暖,看着自家兄弟,眼睛裏流動着溫情:「傻子,大哥守個開陽,還需要你幫忙?你這是小看你大哥嗎?」
「不、不是。」
吳敦又不好意思的低下腦袋。
雙方之間又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吳敦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只是輕了很多。
不仔細聽,還真聽不清楚。
「大哥,您為啥不肯降了呢?」
可臧霸卻偏偏聽見了,還聽的很清楚。
他嘆了口氣,道:「過不去心裏那一關啊。」
頓了一會,臧霸繼續開口,仿佛像是在夢語似的:「你想啊,在半年前,我們裂土琅琊的時候,他劉備在哪裏?在青州北海。他名為平原相,可他手裏有平原哪怕一個縣嗎?」
「而我們呢?整個琅琊都得看我們的臉色。」
「哪怕蕭建是朝廷所拜的琅琊太守,可當時全琅琊又有誰認他?」
「老四,你知道我最後悔什麼事情嗎?」
「什麼事?」
「我後悔去年沒領兵南下去救援陶公,哪怕豁出去開陽不要了,琅琊也不要了,可我就是應該去一次郯城的。」
吳敦這才明白,原來自家大哥是在嫉妒劉備,嫉妒對方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徐州牧的官位,嫉妒對方得到了陶公的遺澤,嫉妒對方有徐州士人和豪強的支持。
可能還嫉妒對方的能力吧。
臧霸應該是覺得自己的能力在劉備之上的。
可誰能想得到,劉備只入主徐州不到半年,竟然已經擁有了可以一口氣鯨吞掉他奮鬥十年基業的實力。
吳敦知道這是心魔,他也開解不了臧霸。
可他不想讓臧霸就這麼死在開陽,更何況開陽里還有許許多多他認識的人。
「大哥,那我先走了。」
吳敦站起身告辭,臧霸有些茫然的抬起頭,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好,那我送你出去。」
吳敦回到陳登大營後,一五一十的把臧霸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這並非背叛,而是希望足智多謀的陳登、魯肅能想出辦法勸解臧霸。
吳敦只有一個很樸素的願望,他希望他的大哥能活下來。
************
劉封帶着所部兵馬回到郯城時,劉備親自出城迎接。
他左邊牽招,右邊糜竺,出郯城兩里迎接劉封。
對於這大陣仗,劉封自然不敢怠慢,直接下馬步行,來到劉備面前。
「小子劉封,拜見父親,別駕,叔父!」
論親,牽招自然是要在糜竺之上的,可論地位,糜竺卻是要甩牽招十里地了。
別說今天只有牽招在了,就是劉備所有手下都在這裏,劉封第二個參拜的人也只能是糜竺。
不過糜竺倒是覺得,他更希望劉封能夠換個稱呼喊他。
「明公,公子少年有為,不過十歲年齡,竟能保境安民,擊潰強敵。史記甘羅十二而拜相,吾深以為雄,神童之實,莫過於此。」
糜竺開口道:「可今日見了使君之子,才知甘羅拜相不足為賢,如公子這般出將入相,方是人中之雄也。」
糜竺這個彩虹屁,正撓在劉備癢處,引得後者哈哈大笑起來。
隨後,劉備上前將劉封攙扶了起來,拉着他的手道:「別駕今日謬讚你出將入相,軍功,汝勉強有了,文治可還差了許多。」
劉封想要翻個白眼送給大耳哥,你說這種話良心不會痛嗎?
你兒子我為了徐州的基業,嘔心瀝血,披肝瀝膽,就差賣身了,你居然還好意思說我沒文治?
那襄賁縣外幾十萬畝良田是誰搞出來的?
魯肅、徐盛、潘璋這些人又是誰招攬來的。
就是你旁邊的兄弟牽招,不是你兒子我,他都要投袁紹了!
可這些話劉封能說嗎?
顯然不能,所以劉封只能義正辭嚴道:「孩兒定會向別駕多多學習,盡力做個與別駕一樣的能吏。」
劉備聞言大喜,連連點頭。
糜竺古井不波的面龐上也流露出了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的笑容,感激的看了劉封一眼。
劉封一直覺得,糜竺的能力其實很高,尤其是看人的眼光,雖然不如劉備厲害,但也是一等一的。
最後輪到牽招時,劉封只是情深義重的說了一句話:「叔父,終於把您給盼來了。」
一句話,牽招的心裏可就滾燙滾燙的了。
這大侄子太會來事了,這話說的,可不就是親叔父的感覺了嗎?
「有沒有責怪叔父當時不肯和你一起走?」
當時劉封南下時,想懇請牽招一同南下,可牽招沒答應。
那時候劉備當上徐州牧的消息已經傳到北地了,畢竟劉備都派人去接妻兒老小了。
可牽招卻有些不開心了,兄長你就知道接妻兒老小,忘了兄弟還在等你的徵辟了嗎?
劉封勸不動牽招之後,就擔心起來,趕忙派出飛騎先行前往徐州,提醒劉備徵辟牽招。
否則,以道路上的艱難險阻,牽招現在都未必能接到劉備的徵辟。
可見劉封為了劉備,付出了太多。
提到這個,劉備就忍不住老臉有些紅了,他當時可真的是把牽招的事給徹底忘了。
於是他想要轉移話題,可巧就有一個話題他本身也極為感興趣。
「走,且帶為父看看你練的好兵。」
劉備興致盎然,催促着劉封,想要看看調撥給劉封的一千丹陽兵到底是何等精銳,竟然能夠以少勝多,一戰全滅昌豨。
劉封自無不可,他也能看的出來,不只是劉備感興趣,糜竺和牽招也相當有興趣。
等眾人走到劉封所部行軍隊列的側翼時,劉封抬手做了個手勢,徐盛高聲喊道:「向右轉!」
隨即整個方陣中的士卒竟然齊齊朝着右方轉向。
這一幕直接看呆了劉備、糜竺和牽招等人。
實際上也難怪他們如此吃驚了,這種整齊度在這個年代實在是有些犯規。
幸好與我大清朝不一樣,這個年代的人絕大部分都是分左右的。
畢竟不分左右,如何識別左衽右衽呢?
不識左右衽,又何以分華夷,胡漢?
因此,劉封所部練習轉向的難度比劉封原本所預想的要低了不少,進度也大大加快。
「這這如何練就的?」
劉備驚訝之餘,想起來詢問身邊的劉封。
劉封卻笑而不答,又做了個手勢。
徐盛再次大聲喊道:「向方伯行禮!」
全軍一起抬起右手,齊胸平舉,後輕輕錘擊左胸口。
「方伯萬勝!徐州萬勝!我徐州軍,威武!」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