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一月初八,也就是冬至那日,你和周秀春兩人,為何要劫持曹縣丞進縣衙?」寧可臣進了內堂,也不跟李焱紅囉嗦什麼廢話,開門見山就道,「我聽至善大師說,他離開郭西縣前,曾一再叮嚀囑咐過曹縣丞,開春之前,絕不能開衙辦公。」
李焱紅忙道:「大人,可沒有這回事啊!我和周大哥那天,是去管曹大人要路引的,因為周大哥想去府城康知府那邊上班……」
「別跟我來這套。」寧可臣打斷李焱紅道,表情嚴肅道,「你這些鬼話,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郭西縣衙役以下犯上,也不是一次兩次的。周秀春的爹是這樣,他當兒子的,我看也差不到哪裏去。本官保證不治你的罪,你跟我老實交代便可。」
這種坦白從寬的鬼話,李焱紅怎麼可能相信。
他立馬堅持道:「大人,真的沒有,要說有什麼,就是除了路引之外,我們還辦了個調轉職務的文告。對了,那天的事情,起因根本就不是我和周大哥!而是黃捕頭,他腦子發癲,莫名其妙要買兇殺我倆,後來他本來就是想在縣衙里動手的,怎料埋伏我們的時候,那麼湊巧就遭到了天羅的反埋伏,踏馬的簡直就是老天有眼,自作自受,死有餘辜!」
「等下。」寧可臣忽然道,「你剛才說什麼?」
「小人說什麼了?」李焱紅一驚,還當自己說漏了什麼話。
卻聽寧可臣道:「你說黃捕頭,遭到了什麼東西的反埋伏?」
李焱紅奇怪道:「天羅啊,怎麼了?」
寧可臣道:「你再說一次?」
「天羅反埋伏了黃捕頭,怎麼了?」
「再說一次,那兩個字。」
「哪兩個字?」
「你說呢?」
「天……天羅?」
「對,你再說。」
「天羅。」
「再說。」
「天羅。」
「說一百次。」
「啊?」
「讓你說!」
「好……好吧。田螺田螺田螺……」李焱紅感覺好像哪裏不對,趕緊打個補丁。
寧可臣卻不由得笑了,說道:「你就算化音成田螺,結果也是一樣的。普通人口念天羅,便容易遭怨氣、穢氣侵襲,只有心懷坦蕩之人,才能口念天羅二字,方不受影響。我觀你……」
「大人!」李焱紅忽然嗓門一提,「我等忠君愛國、體恤百姓之人,內心當然是坦蕩無畏、無懼天羅!三十多年前,我李家一門被天羅所殺甚多,此乃家仇!我郭西縣原本是繁華富饒之地,也因天羅而凋零荒敗至此,此為國恨!
我李焱紅生來就和那天羅國恨家仇、不共戴天!要不是郭西縣裏沒有精通紋身手藝的師傅,我都恨不能在背後刺一行字,天羅我干伱全家十八代!」
「好!」寧可臣一拍椅子的扶手,「李班頭,就沖你這股浩然正氣,本官就信你了!」
那看來你也是個傻逼嘛……
李焱紅內心腹誹,立馬單膝跪下,大聲道:「大人明鑑,小人這輩子從不說謊!如果哪天破了戒,小人詛咒自己生不出兒子!」
「不必,不必,你等正義之士,怎可不生兒子。這世界上多一個好人,人間方能多一分希望,本官希望你多生兒子,越多越好,。長大了全都報效朝廷,造福一方!」寧可臣扶着李焱紅站起來,請他坐到了椅子上。
然後他自己也坐下來,兩人平視道:「那這麼說來,這件事確實是黃捕頭的問題在先?」
「正是。」李焱紅來狀態了,說道,「黃捕頭那日想殺我們,就找了雁盪府天鷹幫幫忙,天鷹幫又把這筆委託轉包了出去,正是轉包給剛剛外面那個名叫成不安的人。
不過那天小人運氣好,正好在外面遇上成不安。成不安當時應該還不知道他要殺的人,就是小人與周大哥。後來就在小人機智聰明的引導下,將殺小人的任務,又轉包給了小人,他還給了小人和周大哥,每人十文錢,作為買小人項上人頭的費用!
踏馬的,這點錢簡直侮辱我皇班衙差的尊嚴!」
寧可臣問:「所以你後來就跟着黃捕頭,去了縣衙,想反殺一波?」
「也不是,一切都是機緣巧合,我和周大哥本想拖到年後,不想黃捕頭那麼心急,自己去把衙門的大門給打開了。小人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心想反正門都開了,就乾脆去辦個手續吧,沒成想後來……」李焱紅沉沉地嘆了口氣,連自己都說得信了。
他不禁悵然道,「我可憐的周大哥啊,就那麼英年早逝地去了,還拉上了曹縣丞陪葬,黃捕頭那個混賬,真是百死莫贖!」
「那黃捕頭,為什麼要殺你呢?」寧可臣問道。
李焱紅搖搖頭,「現在人都死光了,問誰也不知道。不過我想,可能跟我和周大哥打算去府城效力有關係吧,我們一走,縣衙這邊就少了兩筆俸銀。往日裏曹縣丞一直剋扣我和周大哥的俸銀不發,我們一走,府城那邊自然也就不會把這筆款撥下來了……」
「原來如此!」這一下子,寧可臣就感覺整件事從頭到尾全說得通了,「原來是曹縣丞和黃捕頭自作孽,又遇上天鷹幫的人智商太低,結果才他倆死了,你卻沒死。本官好險要毀了你的清白!李班頭,本官得罪了!」寧可臣雙手拉起李焱紅的手,又眼含熱淚地說:「就是可惜了周秀春班頭,世上又少了一個好人!」
李焱紅輕拍寧可臣的手,嘆道:「大人,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啊。」
寧可臣道:「幸好當日你沒出事……」
「大人寬心,就算那天和我天鷹幫的爪牙打起來,外面那個智障也絕不是小人的對手。」李焱紅又換上自信又嚴肅的表情,「小人只是念在朝廷法度森嚴,自己也不想胡亂取人性命,那天才先忍讓他一回,也好讓他知難而退。只是沒想到,他今天又自己殺上門來,着實可惡!」
寧可臣跟着咬牙切齒,說道:「那雁盪府天鷹幫,也是受朝廷招安的地方豪強,卻是一直死性不改!將來本官若有機會,定要將他們連根拔起,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到時候,李班頭可願助本官一臂之力?」
李焱紅立馬緊緊抓住寧可臣的手:「大人,小人活着,就是為這一天啊!如果將來小人背部還有空的地方,小心愿意再多紋一行,天鷹幫我干你祖宗十八代!」
「好!」
寧可臣激動得快不行了,「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李班頭……本官要升你的職!」
「大人,不可啊,小人寸功未立,不合適吧……」
「不要緊,其實本官此來,剛好還有一個任務要辦。你後天就跟外面的王校尉,一起去一趟黑石山,查探一隻蝙蝠妖的洞府,查查它是怎麼成的精。這一來一回,不就立功了嗎?」
「原來如此,那這趟任務,應該不危險吧?」
「唉,說什麼呢……」
寧可臣笑着,搭住李焱紅的肩膀,一臉欣賞地看着他道,「危險的任務,本官怎麼會忍心交給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去做?他們就算去了,那不也是白白送死,枉送性命?既然是立功,當然是要讓爾等忠勇之士沖在前面,方顯出我等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之心!」
李焱紅臉上笑容一僵。
「???」
「李班頭,怎麼了?」
「小人……臨走之前想做點準備。」
「但說無妨!」
「小人想多殺幾隻雞,補一補。」
「嗨,就這點小事。」寧可臣笑着重重一拍李焱紅的胳膊,「李班頭不愧是我輩中人,到了這種關頭,最大的心愿也不過就是找幾隻雞而已。本官很欣慰,本官答應你了!」
「多謝大人!」
李焱紅咬着牙道謝,心裏又暗暗跟上幾個字,「我謝謝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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