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與唐先生聊了很多,一直從蟻堂聊到小飯館,再到青嶼客棧。
唐先生從懷裏取出一個小方塊,遞給白孤,「你既然要遠行了,剛剛又送了我禮物,我自然是要回禮的。這個你收着,當作紀念。」
「不行不行,唐先生,這禮太貴重了!收不得!那潤喉糖才多少錢啊,能跟這東西相比嗎?」
唐先生笑呵呵道:「禮不至於貴重,在於心意。既然是心意,談錢就俗氣了。收着吧,我就覺得正合適。」
白孤只好接過,攤開掌心一看,原來是一枚小印章。
印章通體雪白,入手沁涼,想來是極好的材質雕刻而成。
印章底部有金色絲線纏繞,篆刻着四個方正的字。
白孤看着底部的那四個字,有些尷尬地問道:「唐先生,我不識字,能不能說一下這刻的是啥啊?」
「事在人為。」唐先生笑了笑,「這個成語你應該聽過,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白孤點了點頭,「您說過的,事在人為,人定勝天!是在前年夏天講百敗劍帝的時候!」
唐先生蹲下身,與白孤平視,輕輕拍着他的肩膀,「我知道我不能強求其他人去按照我的想法行事,這樣是不對的。但我還是想說一句,小白,請你以後遇見世間的陰暗的時候,先不要心生怨懟、失望,要多給其他人和這世間一些時間改變,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嗎?」
白孤眼裏閃過一絲猶豫,沉默不語。
唐先生嘆了口氣,「小白,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孩子,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並不強求。」
白孤眼皮低垂,目光有些晦暗不明,「唐先生,我知道您是好心。您說的,也是正確的大道理,比很多書上說的都對。但有些事情,並不是眼不見就能心不煩,或者是忘記就能釋懷的。有些人事物,它就在那裏,並不是說你不理它,它就能消失。它就像是一根釘子釘在肉里,當你以為它不疼了,想拔出它的時候,它依舊會有那種撕裂的疼痛,甚至已經跟肉長在了一起。」
白孤把頭低了下去,「就像是前不久,我上山去幫吳老找點東西,有一群半大小子闖進我家,將我家裏的值錢的、能吃的東西全部搶走了,還把我的兩個妹妹打了。一個阿月再也永遠醒不來了,另外一個小小重傷昏迷。要不是有吳老和山上的徐爺出手相助,小小恐怕也」
說到這裏,白孤哽咽了一下。
唐先生臉色都變了,看向白孤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白孤苦笑了一聲,繼續說道:「我這個人向來有恩必報,有仇必還。鵬哥幫我找到了那些人,是我奶奶曾經幫助過的五戶人家的孩子。可笑嗎?我奶奶樂於助人的好心,如今卻成了打向我妹妹的棍棒。」
白孤深吸了一口氣,「鵬哥幫我將那五戶人家的孩子綁到我奶奶和阿月墳前,想讓他們認錯。我本來是想,讓他們認識到自身的錯誤,在奶奶和阿月墳前道個歉,讓他們以後每年清明來給阿月上炷香,然後再賠些小小的醫藥費就行了。可沒想到,那五個孩子不但沒認識到錯誤,還依仗着父母的寵愛,擺出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可裏面最大的孩子都已經十五歲了啊,就算其他孩子不懂,難道他真的不懂嗎?他還說他們沒有做錯什麼」
「還擺出一副無辜受害者的樣子。」白孤冷笑了一聲,「最可恨的,是他們的父母。一上來只護着自家孩子,不論對錯。寵愛自家孩子我可以理解,但這種不辨是非的,我實在是無法苟同。他們甚至說出了他們還是孩子這種話!那可是在阿月的墳前啊!阿月今年才七歲,七歲啊!小小今年也才十歲,難道她們就不是孩子嗎?!」
唐先生抿着嘴巴,實在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好拍了拍白孤的肩膀。
白孤繼續說道:「既然他們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那就只好我來幫忙了。我先是讓他們的父母在自己和自家孩子之間選擇一個去死,另外一個就帶着愧疚繼續活下去。我知道這很殘忍,但我給了他們機會,他們不珍惜而已。只不過他們太墨跡了,我就幫他們做決定了。我讓鵬哥的手下將五個孩子的雙手砍下,因為這五雙手參與了我家的打砸搶。不砍,我對不起阿月和小小。至於以後這五個小孩的死活,我管不着,死了就死了。反正這般不知對錯,以後長大成人還不知道會作哪般惡,倒不如讓他們從今以後就廢了,也好給阿月和小小一個交代。」
白孤抬手抹了一把臉,「我知道我這樣做很不好,但做錯事,一句他們還是孩子就想糊弄過去,世間哪有這麼輕易的事情?我沒讓他們償命,就已經很好了!誰動了我妹妹,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我可以去做惡人,只要我妹妹能安好就行。」
白孤抬起頭,看着唐先生,「唐先生,我做錯了嗎?」
唐先生撫摸着白孤的頭,笑容和煦,「只從人情來說,你做得沒錯,已經很好了。但只是沒經過官府行事,容易被人詬病。」
白孤搖搖頭,「上報官府,他們五個小子一個都跑不掉,都得被砍頭。我這樣做,他們至少能有一絲生機。」
唐先生恍然,「原來如此。」
「唐先生,我說了這麼多,不是為了博得您的同情,或者是讓您來想我當時應該怎麼做,才會是最好的方法。我的意思是,您有您的道理,我有我的想法。您說的我會聽,但以後怎麼做,我會權衡再三。我不會去更改我的做法,但也不會不聽您的叮囑。因為我覺得,您說的道理,是天底下最好最對的道理。」
唐先生微微一笑,「好的,我知道了。不過我不是書上說的那種聖賢完人,我做的事,說的話也不完全都是對的,我也有犯錯誤的時候。」
白孤沒有說話,只是笑着舉起手裏的那方小印章。
唐先生懂白孤的意思,也是笑了笑。
您既然執意要送我這方印章,就別管我在心目中把您當做最完美的人了。
是非命定,事在人為。
漫天風雪中,一蹲一站的一大一小相視一笑。
心中言語皆是風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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