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清河縣一丁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有心人耳目,本地的商戶,官紳早早過來向李幼白道賀,拉近關係,公式化的言語流轉間,很多人都在打探李幼白的下一個目的。
魯九萬離開,大戶們的死,空缺下來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裏頭有很大的空間可以操作,而且糧災一事解決的話,通往各地的道路也能行商做生意了,利潤大大的有。
錢這種東西沒人會嫌多的,李幼白忙活了很久,眼下有人趁着熱鬧打聽這些事,饒是她平時溫和內斂的性子,也都難以不露出一絲煩厭。
實際上,舉辦的這場宴席主要是安撫民心,犒勞此次行動出力賣命的軍隊成員與各部門官吏,而不是用來祝賀她的大獲全勝。
正所謂齊心協力,重在參與,階級性極其嚴重的時代背景下,大家能夠不分身份一同吃席,已然是能夠讓人記憶深刻的事情了,對老百姓佔據主要人口的縣城,意義無疑是極其正面的。
隨便將這些生意人應付了,時間一點點過去,菜食從各處酒樓後廚中端出來送到擺放在大街的木桌上,趙雲圖帶着手下幫忙做些雜活,主要是招呼前來一同吃席的百姓。
此時的概念中,並未生出準確的階級意識來,軍人,官吏,做生意的,普遍在老百姓眼裏都很高貴,惹不起的,今日之所以會過來,是因為那位巡察使大人發佈了通告。
有關於巡察使大人的事跡,清河縣一帶民間已然流傳開了,說起來時,個個都豎起大拇指,帶着這份信任和感激,很多人都應邀過來,人數也正在慢慢增加。
人山人海的大街小巷人頭攢動,時間還未到晌午,隨着一聲開席的高喊傳出,忙活了大半個早晨的趙雲圖第一個直接伸手就抓向桌上的菜食,有他帶頭,其餘人慢慢也加入其中;
酒菜下肚,不熟悉的彼此也都慢慢熟絡起來,無不享受着這一刻最為輕鬆愉快的時光,而被人潮推擠着的小姑娘,則被遠遠帶離了酒樓,被人流推到了大街的中央。
眼看不斷有人進出龍家酒樓大門,她扭頭又擠進人群往酒樓後門過去。
李幼白應付完這些人,劉仁從旁邊過來敬酒,各自喝了一杯之後,老人出聲道:「李大人,當初你為什麼就挑中了老頭子我來做這件事呢?」
李幼白搖頭笑笑,回答道:「那日本官見你在施粥,一條計策就在心頭出現了,本來是很簡單的事,因為本官信你還有良心,可你差點沒把握住機會啊。總的來說,本官反而要祝賀你替你家撿回一條命。」
劉仁尷尬笑笑,捧着酒杯趕緊快步走遠了。
「夫君,你這話太損了。」蘇尚在旁邊聽着,禁不住抿嘴而笑。
李幼白單手端着酒杯不置可否,本來她心底還想過河拆橋的,連同這劉仁一併處決掉,但那樣會給其他與自己合作的小商小販留下極其惡劣的影響,保不准自己離開後會如何,索性只能作罷。
「是他自己貪心不足蛇吞象,我沒必要給他好臉色看。」李幼白說完衝着酒樓門口往外看了幾眼,改口說:「奇怪,剛剛我還看見小翠在外邊的,一轉眼就不見了。」
蘇尚往大門外瞧去,人來人往,多得緊,無論怎麼分辨也沒瞧見小姑娘的影子,今日和夫君閒暇時反應過來,她們一路到達清河縣至今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差點將她的小姐妹忘記了。
丟小翠在醫館憋了那麼多天,肯定無聊壞了,眼看不見人,她便對李幼白說:「我去找找她...」
等蘇尚離開,董永從外頭進來,他這人比較沉悶,此時此刻大夥都是輕鬆的神情,而這傢伙手裏拿着酒杯卻依舊板着一張臭臉,怪不得沒有受到魯九萬拉攏。
除了沒價值以外脾氣也怪模怪樣的,若是她不來這裏,估計董永就是端着鐵飯碗碌碌無為吃到死那種。
「大人,事情都辦妥了,下一步我們該做什麼?」董永從懷中取出賬冊準備遞給李幼白查看,結果被抬手擋回去了。
「你自己留着吧,本官很快就要回中州去了,縣城裏的事情就先照現在這般慢慢推進,糧價會下來的,但是不會回到從前,所以隨時都要準備迎接下一次災患,另外,本官已經上書知府,會有人下來補齊空缺的。」
李幼白飲了一口清酒,如是回應道。
董永一驚,接着問,「空缺補齊需要一段時間,那這段時間裏我們這該怎麼辦?」
「你不必擔心,本官剛殺了一批,那縣令會帶到中州去,縣城裏哪怕沒有主管的人,那些跳樑小丑照樣不敢明目張胆跳出來的。」
李幼白耐心地解釋和交代着,不過畢竟她沒有真當過官,也沒有很豐富的管理經驗,能做到今天這些事情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更加遙遠的事,她哪裏還看得清楚。
「如果新的縣令到縣裏,為人還是像如今這縣令這般與江湖賊人地主豪紳勾結,那又該怎麼辦?」董永還在追問。
李幼白看他一眼,把杯子裏的酒飲盡了,平靜說:「那只有天知道了...」
晚間,一日的喧囂漸漸開始寧靜,大街上,酒樓夥計們收拾着殘羹碗筷,有些人喝得大醉被人攙扶着送回家,一群野狗在酒樓外徘徊,不時發出狗吠與小二驅逐打罵的叫喊聲。
酒樓里蘇尚收拾着行李,整理案桌上李幼白留下的筆記,而李幼白則站在窗台邊,一襲素雅的白裙,男裝早早就卸掉了,夏日的滿月柔光傾灑在她身上,像是浮上了一層白皙的微光,恍如隕落天國的仙子。
蘇尚回過頭時,夫君還靜靜站在那裏。
她已經打包好了東西,小翠那邊也吩咐了,明日就回中州,離開多日終於回去,小姑娘開心的很,蘇尚心裏同樣的如此,此行過來意義非凡,但她也同樣知道這種意義的分量。
這份沉甸甸的感覺也同她一樣壓在夫君心頭,很多時候她都在質問自己,如果放棄爺爺幫自己選擇的路,夫君會帶她遠離官場去到別處生活嗎。
這個念頭生出來僅僅只有一瞬的時間,很快就被她拋諸腦後了,因為實在太過荒唐,她想要追逐夫君的身影,自己所喜歡的,是那個男裝之下的李幼白。
等到自己考上官位以後,定有機會能夠向世人證明,女子同樣能夠為官造福一方,那樣的話,夫君有朝一日也能脫去男裝和自己一樣立於世人面前,立於天下之間。
「夫君在想什麼?」蘇尚過去停在李幼白身後,整個人輕輕往前靠挨住李幼白的背後,細聲詢問着。
李幼白微微偏頭,蘇尚身上的馨香便飄進她的鼻間,月光朦朧,女子清香,每年的今日,她都會去給白娘掃墓上香,可今年卻因為糧災的事去不成了,到頭來還是慢了些。
「再想一個已逝的故人,這幾年清明我都會去看她的,今年沒去成心底有點空落。」李幼白如實說着,回過頭重新看向窗外,微微抬頭,凝視着那輪皎潔明月。
蘇尚一愣,平日夫君並未同她說過自己的過往,如今講起這時,讓蘇尚欣喜的同時又錯愕起來,原來夫君表面平靜的面容下,心底同樣有自己深深掛念的人,她有些在乎這個人是誰,可又知道此人已經逝去,倒不好多問了。
「夫君有心何必在乎是否清明,有時間的話,什麼時候都能夠回去的吧。」蘇尚說着,伸手把李幼白纖細的腰肢摟住了,往自己懷裏帶去。
外人面前李幼白態度強硬,此番糧災又表現得不近人情,出手果斷,看似難以親近外表剛強,但也只有蘇尚和身邊的人清楚,李幼白剛強的外表下內心仍然是柔軟的,也會為了一些事情而傷感憂愁,但她就是不會與別人傾訴,所以談論起這位已經逝去的故人,蘇尚心底竟然升起羨慕的情緒來。
李幼白低頭看向自己腰間的雙手,她也將自己的手放上去,任由對方抱着,整個人挨靠在蘇尚懷裏,頭枕在對方肩膀上,隨後抬頭,一起看着明亮如晝的清月,慢慢露出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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