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鎮山看着戰友們和敵寇同歸於盡,死了還用手緊緊抓着小鬼子的頭髮;用牙齒咬着小鬼子的,走了後的形象仿佛一尊尊雕塑石象,放聲大哭一場後,便就自怨自艾:「兄弟們,大家都是38軍教導營的,是塗鎮山把你們帶出來的;可是你們卻不能和塗鎮山一起去殺小鬼子了!不過請弟兄們放心;你們沒有完成的事業塗鎮山會完成的!」
塗鎮山這麼說着,禁不住又是熱淚盈眶:「弟兄們,大家都是積石原上的子弟,也是塗鎮山最親最親的鄉黨;但你們再也回不到故鄉去了;會永遠地安眠在這塊遠離家鄉的土地上!」
多年後,當塗鎮山以101歲的高齡重新回到當年和龜田一壽聯隊拼殺過的地方,探望那些把屍骨留在這裏的戰友時;一大片工業區早就把一切掩沒了。
馬路上疾駛的汽車帶走歷史的風塵;冒着滾滾濃煙的聳立的煙囪,仿佛鬼子的戰機,將一道道霧煙向大氣中排泄,像是被小鬼子的飛機剛剛轟炸過一樣。
凝望着早不是從前舊模樣的華北平原,和自己曾經經歷過生與死煎熬的寶鼎思路醫院;塗鎮山不知怎麼就流下難能抑制的淚水。
隨行的女兒小滴安慰他:「爸爸不用難過了,過去的總要過去的,難過又有什麼用?」
塗鎮山擦乾淚水,他這一生很少流淚;即便被小鬼子龜田一壽聯隊包圍在這裏也沒過流過淚水,反之是慷慨激昂,大吼大叫。
然而老了,一想前從前的事情總會熱淚長淌?塗鎮山是懷念當年的腥風血雨?懷念當年和他一起從積石原走出來的戰友?懷念給了他第二刺生命的關錦璘?鄭天壽、郭大勇、荊天明、容詩棉?塗鎮山自己也說不上來;反正這些事情一旦提起來,他就會老淚橫溢!
可是現在,女兒小滴不讓他流淚,他只好將傷情的淚水噙在眼睛裏。
塗鎮山在沒有流淚,最後一次凝望了一眼自己曾經戰鬥過的地方,默默地走了。
塗鎮山是在女兒小滴的攙扶下離開去,他不會再回來了;也不可再回來了!
塗鎮山把淚水噙在眼睛裏離去了——永遠地離去了!
一場雷陣雨過後的太陽暴烈地懸在高空中烘烤,塗鎮山重新吧思緒拉回到和龜田一壽聯隊拼殺過的地方;凝望着地面上平躺着的戰友屍體,在沒哭出來;可是卻感到身上疼痛難忍。
塗鎮山低頭去看,才發現自己的腹部不知什麼時候被敵人捅了一個大窟窿;乳白色的腸子也流了出來。
塗鎮山趕緊把裸露外面的腸子按進肚子裏,又發現胳膊上、肋巴上、大腿上,都有鬼子刺刀的傷痕。
看着傷痕累累的身軀,塗鎮山沒有感到沮喪,而是揚聲大笑起來:「老天爺你看見了嗎?塗鎮山和兄弟荊天明抵擋了一個鬼子聯隊的進攻,竟然活下來了!天明兄弟已經突圍出去,塗鎮山也要去找我兄弟了!小鬼子一個聯隊對付老子和天明兄弟,竟然被我倆殺了個人仰馬翻!最後剩下一百多人對付老子一個也沒拿下;老子死了又活過來咧!閻王爺,看樣子你不收塗鎮山?那就讓塗鎮山多殺幾個倭寇吧!不將這些王八羔子斬盡殺絕,老子不能去死!」
塗鎮山在鏗鏘有力地喝喊中從死屍腿上扯下綁腿緊緊扎住自己的肚子;就朝荊天明突圍的西南方向匍匐而去。
塗鎮山爬了一路,看到的都是戰友的屍體;便就淚眼汪汪道:「塗某對不起弟兄們呀!把你們帶出來了卻沒有帶回去;塗鎮山愧對列祖列宗,愧對積石原上的父老鄉親啊!」
塗鎮山情緒低沉地向戰友們鞠了三躬,積攢了一陣子力氣後站起身子,蹣跚着腳步向西南方向走去!
塗鎮山要去尋找自己的兄弟荊天明,荊天明是向西南方向突圍出去的,因為他們的家鄉就在陣地的西南方。
塗鎮山也向西南方向而去——塗鎮山越過小河,塗鎮山翻過山崗;塗鎮山走進青紗帳,塗鎮山在青紗帳里爬行;塗鎮山最後昏倒在高粱地頭的草塄上……
塗鎮山有滋有味地回憶着自己從屍體堆中走向高粱地的這段經歷時,荊天明在一旁說話了。
這時候的荊天明已經站立塗鎮山的病床跟前了,臉上掛滿笑容說:「大哥,什麼叫奇蹟;你能活過來就是奇蹟!隻身面對一百多個小鬼子殺了個痛痛快快,死了一次又活過來!可你知道昏死高粱地頭發生的事情嗎?」
容詩棉一旁插上話:「荊兄弟說甚話?昏死高粱地頭還能知道發生的事情,那塗營長不就是神仙哪?」
荊天明笑道:「容大夫您說得對!」說着看向塗鎮山道:「大哥,您昏死地頭後兄弟就找過來了;其實你讓兄弟突圍時兄弟只是竄上一個小山包,在小山包上,真真切切看見你和小鬼子搏殺!」
荊天明說着振振精神道:「兄弟見大哥和小鬼子搏殺,便就返回身來支援大哥,但大哥已經被十幾個小鬼子刺倒在地!兄弟哭喊着大哥時,天空突然響起驚雷,緊接着便是傾盆大雨!傾盆大雨停了後兄弟繼續尋找大哥,卻再也找不見人!但兄弟有種靈感,總覺得大哥不會死,一定上西南方向尋找兄弟去了;兄弟才離開戰場向西南方向奔跑!」
荊天明說得口乾舌燥,順手抓起一杯溫水灌進嘴裏接着道:「兄弟追着大哥的蹤跡來到一處高粱地頭時發現了您一隻鞋,知道你來這裏後被人救走,便就順着車轍向前追趕;沒想到救大哥您的竟是關將軍和猴子!」
塗鎮山聽得驚心動派,看着荊天明說:「感謝兄弟!感謝關將軍和猴子!」
荊天明笑道:「大哥要感謝的人多啦!」
說着清清嗓音道:「我追上關將軍的馬車時,關將軍已經給你餵了一粒七寶魚精丹!七寶魚精丹是關將軍祖上傳下來的靈丹妙藥,正因為這種藥,大哥您經過手術後昏迷十幾天,才清醒過來的!」
荊天明說着咽下一口唾沫道:「關將軍和猴子當時用馬車將你送往寶鼎城,但半道上馬車被敵機炸毀;關將軍、猴子、郭團長和兄弟四人硬把大哥抬到思羅醫院的!」
淚水從塗鎮山的眼角里流下來,他用低沉的聲音說着:「塗鎮山能活到現在,多虧大家幫忙呀!」
荊天明接上話:「事情還沒完,太刀醫院後將大哥鬆緊手術室;醫生護士已經給您做了全身麻醉,但小鬼子的蛇蠍行動隊殺戮醫生護士;容大夫臨時上陣給你作的手術!」
荊天明說着把手指指坐在病床跟前的容詩棉道:「她就是容大夫,容大夫是留洋博士,也是出色的外科大夫;要不是她妙手回春,大哥您……」
塗鎮山伸出還很虛弱的手緊緊抓住容詩棉的手道:「容大夫,塗鎮山感謝你啦!」
荊天明又道:「大哥,容大夫就是關將軍的夫人啊!」
塗鎮山怔怔地看着荊天明,突然說道:「兄弟,我要見關將軍!我要見關將軍!」
荊天明見塗鎮山這麼來說,便就安慰他道:「大哥您在這裏等着,兄弟這裏就去把關將軍找回來!」
荊天明走出塗鎮山的病房,走出思羅醫院;急急慌慌來到積水潭邊,卻見關錦璘和一個小鬼子在潭水邊散步;便就趕到他們跟前喊了一聲關將軍!
關錦璘聽荊天明絮絮叨叨講述完來去思羅醫院的前後經過,還說塗鎮山要見他,便就說了聲:「好!我們馬上去見塗營長!」
關錦璘一邊說,一邊指指身邊的鳩山鎮男道:「荊副司令,這是鳩山先生,現在已經是我們的兄弟啦!」
荊天明愕然,痴呆呆看着鳩山鎮男,又看着關錦璘,大半天說不出話來。
荊天明怎麼會相信,他和關錦璘分開僅僅半個時辰;關錦璘便從孤島上將老鬼子鳩山鎮男活捉了還說服他反水!這關錦璘是神仙不成?
然而當荊天明看見站立不遠處的鳩山鎮男,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經不是那麼邪۰惡;而且眸子裏浸滿了良善之意,便就不得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這麼想過,荊天明又想起關錦璘在來積水潭路上時給他說過的,要搞到飛機的話。
心想只要老鬼子鳩山鎮男反水,將擊落下來的飛機整修整修為我所用也不是天方夜譚!
荊天明這麼想着時,又回憶起關錦璘一開始給他說要搞飛機時他的態度,那是一萬個不相信呀!
當時荊天明總認為關錦璘這個留洋博士是被西洋人洗過腦,總是想像那些不切合實際的實際的事情!
可是現在看來,還是人家留洋博士腦子活絡,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事情!
要是轉運傷兵用上飛機,那還不是鳥槍換炮;就像這一次用高射炮和重機槍打敵機一樣,一打一個準……
荊天明神情亢奮地尋思一陣,便就走到鳩山鎮男跟前,很是熱情地抓住他的手說:「鳩山先生,歡迎你回歸正義!」
……
關錦璘和荊天明回到思羅醫院,來到塗鎮山的病床跟前,先是寒暄一陣,突然揚聲說道:「塗營長,其實卑職的老家和你的老家塗家寨距離不遠;叫官家莊!」
塗鎮山聽關錦璘說他是官家莊人,不禁大怔,嘴裏支支吾吾道:「關將軍是官家莊人?哪你怎么姓關?」
關錦璘笑道:「說起這事那還有一個小故事!」
關錦璘喝了一口水款款說道:「那時候關某在燕京上大學,一次和同學們外出旅遊,晚上打住在郊縣一個小旅館!我們十幾個人走進小旅館後,讓一個姓張的同學去辦手續。張同學在前台上登記時喊了一聲小官你過來!店老闆一聽大驚失色,說他們客棧太簡陋接待不了大官小官;讓張同學另擇高就!張同學笑得山響,指着卑職對店老闆說,我們這位同學姓官而不是小官!店老闆這才手摸脖子尷尬地訕笑起來。這件事後,我感到官這個姓往往會讓人誤解,便就用了關字!」
關錦璘說着,鄭重其事道:「反正就是個姓嘛,也不用那麼太講究;再說關字(関)是門裏面一個關字,顯得莊重安全;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卑職對關學鍾愛;用關字代替官字更就切合實際呀!」
塗鎮山聽關錦璘這麼一說,便就驚詫不已地喝喊一聲:「這麼說關將軍是官公子?祖上出過三個進士;你爹爹是關學大儒官自豪,連國民政府行政院長於先生也敬畏三分!」
塗鎮山這麼一講,一旁的容詩棉也瞠目結舌;因為她倆從相識到相愛,關錦璘從來也沒提過自己的身世和家世;容詩棉也不過問!
塗鎮山這麼一講,容詩棉才恍然大悟——關錦璘是書香門第,大家出身!
關錦璘見塗鎮山提到他的家庭和父親,並不張揚而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塗鎮山見關錦璘點頭,便就神情亢奮道:「關將軍,你們官家在積石原,乃至關中道可是樹大根深,人脈廣播;就像宋時的天波府,文官武將走到門前都得下馬!」
關錦璘笑道:「塗營長高台官家了!」
說着頓了一下看向塗鎮山道:「塗兄,卑職打算送你回天寶市養傷如何!」
&回天寶市?」塗鎮山驚得瞠目結舌:「我這個樣子怎麼回天寶市?可是話又說回來,能回天寶市那可是阿彌陀佛、無量天尊、阿門了!」
關錦璘呵呵笑道:「我們馬上就有飛機,把塗兄和傷兵全都送回天寶市療傷!」
塗鎮山聽關錦璘這麼來說,哪裏會相信;就是一旁的容詩棉、阿爾娃也不相信會有飛機將塗鎮山送往天寶市。
關錦璘見大家不相信會有飛機,便就笑得山響,在病房的屋地上一邊踱步子一邊說:「有言道山不轉水轉,水不轉雲轉;雲不轉人轉!小鬼子這段時間儘管對寶鼎狂轟濫炸,可是那是它們最後的瘋狂!」
關錦璘說着振振精神道:「在小鬼子的前幾次轟炸中,我們是只有挨打的份兒;不少從前線轉移下來的傷兵兄弟死在敵機的轟炸中;還有寶鼎城的老百姓,大家看看,有幾家房屋時完好的?這些天來,百姓和傷兵全都露宿在街頭,我這個少將轉運專員心中難受呀!」
關錦璘說着,便就轉過身去抹了一把淚水!」
&是這一次就不一樣!」關錦璘揚揚手臂道:「我們有了武器——高射炮、重機槍、湯姆衝鋒鎗、輕機槍、火焰噴射器應有盡有!這些武器在思羅醫院的地下室擱着,聽佟市長說是思羅醫院走私的!不對,應該說是思羅醫院未雨綢繆提前進行戰備!」
關錦璘說着不無敬佩地長嘆一聲道:「思羅醫院的院長馬衛國有眼光,是個英雄,他把搞來的武器貯藏起來才讓我們這些面臨小鬼子轟炸的人們又了緩衝之地!怎麼樣,甚囂塵上的小鬼子又想試行以前的行徑;結果被我們走了個稀里嘩啦!飛機不僅被打下來了,七個飛行員也被活捉!尤為重要的是鳩山鎮男這個老鬼子,他是倭寇的空軍大佐,開了幾十年飛機,現在竟然反水來到我們這邊了;關某才有底氣說將塗營長和重傷員轉移天寶山療養!哪裏畢竟遠離前線,還是我們大家的故鄉!」
容詩棉見關錦璘這麼來講,便就嘿嘿笑道:「嗨我說關子,天寶是你的故鄉可不是容詩棉的故鄉啊!」
荊天明看了容詩棉「嗨」了一聲道:「容大夫這話說得就有點出格啦!您是關將軍的夫人,嫁雞隨雞就狗隨狗;嫁了關將軍咋就不把關將軍的故鄉當故鄉!」
容詩棉看着荊天明一笑,道:「可我還沒嫁給他呀!」
荊天明一怔,揚揚手臂道:「這個容易,現在我做主,關將軍和容大夫今天晚上就成親!」
荊天明說着看向阿爾娃道:「阿爾娃院長,請您給安排一下,給關將軍和容大夫騰一間房子出來,晚上我們過去熱鬧熱鬧,他們就是正式夫妻啦!」
荊天明說完這話,便就看向關將軍道:「關將軍,荊子這樣安排行不行啊?」
關錦璘哈哈大笑:「這要看人家容容啥意見!」
荊天明哈哈大笑:「這麼說關將軍您同意啦!好好好!」
荊天明說着又看向容詩棉道:「容大夫,關將軍早就說過,非常時期要干非常之事;他同意今晚上成親,你的意見如何?」
容詩棉臉子紅了,低頭舞弄自己的手絹。
荊天明哈哈大笑:「姑娘家不好意思表態,低頭舞弄手絹就說明她同意啦!」
&家聽着!」荊天明振臂一揮道:「今晚上關將軍和容大夫成親,到時候大家聽候荊子的命令,準備好道具,過去樂呵啊!猴子上街買些糖果,讓兩人來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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