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重工地下的鐵穹神殿裏。
寬闊如廣場的地下空間中,在白色的浪潮轟鳴聲中,站在粉碎的花崗岩入口前的眾人陷入了安靜。
路明非和橘政宗站在對峙的中心,楚子航、夏彌和蘇曉檣在路明非身後,源稚生上前一步,和橘政宗並肩,其餘五位家主紛紛在源稚生和橘政宗身後列開。
犬山家主和風魔家主護衛在源稚生和橘政宗身後兩側,源稚生和橘政宗不動聲色,犬山與風魔兩位家主卻已然點燃了黃金瞳,殺氣凜然,犬山家主囂烈如虎,風魔家主凶冽如狼,一對虎狼仿佛隨時會撲上來撕開路明非的喉嚨。
這是上位者們慣常的伎倆,自己表現得溫和,但身邊的侍衛一定凶神惡煞,好比宋江雖然整日一副寬仁老好人的表情,但只要有人冒犯他,就會有一個雙持板斧的黑旋風李逵「哇呀呀」地叫着出去砍人,所以極少有人敢當面冒犯「老好人」。
犬山賀把手微微抬起,手掌微曲,方便第一時間握住腰間的太刀,風魔小太郎把手藏在羽織的袖子裏,捏着沒人能看見的暗器。
楚子航伸手摘掉會妨礙戰鬥的美瞳,上前一步,手掌直接握住村雨,刀雖然還未出鞘,但目光幾乎和刀光一樣鋒利,斬在犬山賀與風魔小太郎的臉上。
犬山賀心中突了一下——身為劍客的直覺在警告着他,面前這個還沒從學院畢業的年輕人極度危險,但這怎麼可能呢?
他悄悄地看了風魔家主一眼,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和自己類似的想法——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路明非專員,」橘政宗沒有理會兩位家主和楚子航的對峙,而是直直地看着路明非,「家族確實是學院的分部,但作為成為分部的條件,學院也答應了要給予家族足夠的尊重和自主權,就算您是學院派來的專員,也無權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出入家族的私人領地」
「別跟我玩這套『程序不正義結果就無效』的理論,這是日本又不是美國,」路明非吐槽道,「請各位配合調查。」
「路君,你無權讓家族配合調查,要想對整個日本分部下達命令,只有校長和校董才能做到。」源稚生道。
「這樣啊,那現在我以卡塞爾學院代理校長的身份宣佈,各位都有『大規模豢養死侍』的嫌疑,請跟我走一趟吧,我需要對各位進行審訊,並匯報學院,等待校董會的處理結果。」
「代理校長?」橘政宗懷疑地看着路明非。
卡塞爾學院的代理校長?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就算這個學生是s級,似乎也有點太離譜了
路明非掏出一張鱗紋皮質的墨綠色證件,上面用銀色的煉金金屬鑲嵌成半枯半榮的世界樹:「現在跟各位說話的是卡塞爾學院代理校長路明非,校長不在,我就是校長,請各位配合,否則學院將採用一切人道或非人道的方式自行處理此次事件。」
最後那句是裝備部的標準用語,一般只會用在某些混血種世界的恐怖分子身上,翻譯成更通俗一點的方式就是「敢反抗的話,我們管殺不管埋」。
「路君,我們願意跟學院合作,是因為學院願意給予家族足夠的尊重,」橘政宗的語氣冷冽下來,「但如果學院不再尊重家族,那家族自然也就沒有繼續與學院合作的理由。」
「尊重」路明非用手掌揉了揉下半張臉,確保自己沒有笑出來。
他想起了自己來之前校長專門跟他說的話:「記住,日本的那幫混血種不說全都是小人,至少也有百分之九十是小人,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就是『畏威而不懷德』,想要讓他們尊重你,唯一的辦法就是先對着他們的臉狠狠地來上幾巴掌。」
「什麼?你問我以前是怎麼收服蛇岐八家成為學院分部的?當然就是我之前說的那樣,給他們幾個狠狠的耳光啊。不要覺得這樣沒禮貌,對日本人而言被打耳光就是最大的禮貌,你想想,別的國家見面都握手,就日本人鞠躬,他們一鞠躬,握手的人剛好把手打在他們臉上,這不是很合理的嗎?」
「考慮到我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去跟他們『握手』了,他們這次應該會不太禮貌,明非你到了之後記得跟他們握一下手。」
校長諄諄教誨在耳邊迴蕩,路明非決定遵從長輩的人生經驗,大步向前一踏,張開手掌,掄圓手臂,毫不留情地在大家長橘政宗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甚至有一瞬間蓋過了迴蕩翻湧的浪潮。
橘政宗在這巨大的力量下不止頭被打歪了,連帶着整個身子都被帶動着踉蹌地轉了好幾圈,甚至有鮮血從他挨打那一側的嘴角和耳朵溢出,又在高速的旋轉中被甩飛出血滴,砸在地上和牆上濺開,變成刺眼的血花。
其餘的五位外家家主都愣住了。
他們不明白路明非為什麼敢突然襲擊大家長,更不明白身為「皇」的少主為什麼沒有阻止路明非——在那種距離下,以少主的血統,不可能反應不過來的。
其實在路明非出手的一瞬間,源稚生就已經打算上前一步,擋住路明非,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動起來的前一瞬,他突然感覺自己正被某種極為恐怖的存在注視着,一種難以形容的悚然從他的心底炸開,仿佛有某種刺骨的冷氣從脊柱一直上升到後腦,雖然他立刻驅散了這種感覺,不至於失態,但動作卻也因此慢了半拍,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路明非打在了橘政宗的臉上。
不遠處的夏彌默默收回盯着源稚生的目光,微微皺眉——雖然她遠沒有出全力,但這個混血種居然能這麼快解除龍威的影響?
慢了半拍的源稚生扶住被抽得踉蹌轉圈,朝着地上倒去的橘政宗:「老爹,你怎麼樣?」
橘政宗被源稚生扶着,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面無表情不是因為他城府深,而是被打了這巴掌後,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臉的存在了。
抬起頭的橘政宗看起來無比悽慘,原本梳的整整齊齊的白髮已經散亂開,被路明非扇過的半邊臉高高腫起,連臉上的皺紋都被撐平了,嘴角和耳朵的鮮血還在緩緩流下,雙眼無神地看着前方。
他現在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混黑,無數種顏色像是河流一樣在漆黑的底色上交匯流淌,耳中的嗡鳴取代了原本的潮聲。
「路君!你要幹什麼!」源稚生憤怒地瞪着路明非。
橘政宗在他心中幾乎是父親一樣的人物,此刻卻被路明非打成這個樣子,源稚生一手扶着橘政宗,另一隻手已經握住了背後的童子切——本來他佩刀只是出於待客的禮儀,作為裝飾品,現在看來正好能用上了!
路明非搖頭:「希望各位配合,否則」
他的話只說到一半,犬山賀的刀就已經砍到了。
那是一柄名為「鬼丸國綱」的刀,用古代日本鍊金術打造,斬鐵斷鋼,劍刃劃開空氣時反射着冷冽的光。
隨着劍光一起而來的還有幾枚藏在暗處的手裏劍,來自風魔小太郎。
校長和貝奧武夫對路明非那些駭人聽聞的戰績進行了封鎖,但即便是沒有被封鎖或者流露出來的部分,也已經足夠誇張,是毫無疑問的s級,甚至會讓人疑惑「正常的s級能有這麼強嗎?」
所以在出手的那一刻,犬山賀和風魔小太郎同時使用了自己的言靈!
八階的剎那賦予了犬山賀512倍加速的神速斬,而風魔小太郎的言靈似乎與風有關,飛來的手裏劍高速旋轉,轉速堪比切割機的刀片!
「叮——」「叮」「叮」「叮」
四聲幾乎疊在一起的金屬碰撞聲響起,第一聲是犬山賀的刀被彈開,後三聲是風魔小太郎的手裏劍在空中碎裂。
而路明非一動不動。
做到這一切的是不遠處從浪潮中走出來的兩個冰騎士。
他們背着重劍,手中拿的是幾乎一人高的長弓,剛剛犬山賀的刀就是被一支由長弓射出的重劍彈開的,風魔小太郎的苦無則被另一支箭同時擊碎。
兩匹駿馬從潮水中走出,不需要路明非做出什麼指示,重甲騎士們翻身上馬,朝着兩位家主衝過去。
橘政宗似乎終於緩過了一口氣,半邊臉頰扭曲地看着路明非:「路君,真的要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嗎?」
路明非懶得理他,抬手再次抽向他完好的那半邊臉。
校長說得沒錯,對日本人,不講禮貌才是真的講禮貌。
他剛剛已經給過橘政宗不止一次機會了,但凡橘政宗識趣一點,他也沒必要動手,但現在看來,校長的人生經驗實在是不服不行。
源稚生低喝一聲,雙刀出鞘,朝着路明非掄向橘政宗的手臂斬下——太過分了,打一下還不夠,還想來第二下嗎?!
他不覺得自己真的能砍斷路明非的手臂,這位s級強得深不可測,但這樣至少可以阻止路明非的巴掌——他已經進入了龍骨狀態,就算是人軀的龍類,被他以現在的力量加上兩把頂級的煉金太刀砍上去,也會傷及骨骼!
一柄修長的日本刀架住了源稚生的雙刀,路明非的巴掌再次打在橘政宗臉上,讓這位花甲老人再次轉了幾個圈,倒在地上。
在這個過程中有了防備的橘政宗也試圖攔下路明非的巴掌,但他的力量和速度連源稚生都遠遠不如,這種抵抗毫無意義。
源稚生這次來不及關心橘政宗了,反而盯着架住了自己雙刀的楚子航,楚子航也盯着源稚生。
兩人心中幾乎同時生起想法。
「我已經進入了龍骨狀態,楚子航居然能擋住我的刀,這傢伙是怪物麼?」源稚生盯着楚子航,眼中滿是震驚。
「我已經開啟了二度暴血,居然用雙手才能勉強架住他的刀,這傢伙是怪物麼?」楚子航盯着源稚生,眼中也有震驚。
「你們別欺人太甚!」宮本家主一直是一副中年學霸的文雅樣子,此刻也忍不住了,潮水中的水流在他頌唱言靈的聲音中湧來,高壓水流宛如穿甲彈般朝着路明非和楚子航射去。
高危言靈·渦。
蘇曉檣抬手一握,所有水流調轉方向,朝着宮本家主、櫻井家主和龍馬家主涌去,雖然沒有剛剛那樣的高壓所帶來的威力,卻有着某種更加難以抵禦的無形力量,轉眼間將三人包裹在三個水球中。
大號的水球似乎被撞在某種看不見的球形容器里,並且高速旋轉着,連帶着裏面的三個人也在水流中七上八下,接連嗆水。
楚子航和源稚生再次揮刀攻向對方,刀光交錯連綿,就連地上偶然被斬斷的草葉都在交鋒的亂流中被捲起,然後切碎成細密的草屑。
但即便開啟了二度暴血,楚子航和源稚生比起來身體素質也還是差上太多,不過十幾秒的時間,童子切便從楚子航的左臂上掠過,擦出了一條細小的傷口。
這種傷哪怕在普通人身上也算輕的,但重要的是源稚生毫髮無損,楚子航卻已經受傷,從這一刻起,原本就處於下風的楚子航愈發艱難,幾秒間又多了一條更長的傷口。
就在楚子航猶豫要不要不講武德釋放君焰時,一道讓人意想不到的嬌小身影衝進了兩人的戰圈!
「夏彌!」楚子航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放棄格擋源稚生揮來的童子切,用村雨擋住險些斬在夏彌身上的一劍。
源稚生也愣了一下,想要停下斬向楚子航腰間的童子切——他一眼就看出這是楚子航的女朋友關心則亂,下意識地衝過來反而添亂。
他不想勝之不武,但面對二度暴血的楚子航,他的每一刀也拼盡全力,沒有收手的餘裕。
但無論是已經做好受傷準備的楚子航,還是知道自己受不住手了的源稚生,都沒有想到,童子切還是停下了。
一隻膚色雪白,五指纖細的女孩手掌「輕輕」抓住了源稚生的手腕,讓童子切只能停在楚子航腰間一公分之外。
楚子航認可地看了源稚生一眼——夏彌不可能擋住這一劍,肯定是源稚生主動收手,對方也是一位有原則的人。
但看了一眼源稚生後楚子航才發現情況好像有點不對——源稚生的臉色怎麼這麼奇怪?
源稚生面色微微扭曲,心中則是驚濤駭浪。
那隻握住他手腕的纖纖玉手看似弱弱無力,但力量簡直比工廠里的台鉗還要龐大,不止停下了他的手腕,更讓他整條手臂都動彈不得
他甚至懷疑如果不是在龍骨狀態下,這個看起來臉上還有嬰兒肥的少女,能把自己的腕骨直接捏碎!
「師兄,你休息一下吧,我來對付他。」夏彌對着楚子航甜美一笑,像是善解人意的鄰家小妹。
「他很強」楚子航搖頭。
不等他說完,出乎他意料地,源稚生抬起一腳,隱秘而迅速地踹向夏彌的膝蓋骨。
這是一種關節技,發力得當的話就算普通人用在一個壯漢身上都能令對方膝蓋脫臼,而源稚生居然對一個少女用這種招數,甚至還是偷襲!
楚子航頓時有些惱怒——他本以為源稚生是個有原則的人,看來他錯了!
但更出人意料的是,還不等楚子航去幫夏彌截住這一擊,一隻穿着低跟皮靴的腳就後發先至地踹在了源稚生的胸口,源稚生以仿佛被三百碼汽車撞過的姿勢倒飛出去。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夏彌把腿收回來,那條修長的腿骨肉勻停,曲線優美,幾乎沒什麼肌肉痕跡,還穿着可愛風的及膝白絲襪。
「還好還好,幸虧穿了安全褲,不然就走光了。」夏彌如淑女般按了按裙角,長舒一口氣。
楚子航有些迷茫地眨眨眼。
「師兄你等着,我去搞定他。」夏彌轉身,蹦蹦跳跳地走向源稚生。
源稚生從地上爬起來,雙手緊握着雙刀,屏氣凝神——這個少女是他有史以來遇到過的壓力最大的敵人。
不過奇怪的是,剛剛那一腳雖然把他踹飛了,但是似乎沒什麼傷害,衝擊力仿佛均勻地遍佈了他的整個正面身體,所以才讓他無法抵抗地飛出去,卻沒受傷,甚至不疼。
這是言靈?還是某種神奇的中國武功
下一秒,少女嬌小的身影仿佛瞬移般出現在他面前。
什麼時候?在這個念頭升起的同時,源稚生已經朝着夏彌揮出了刀,絲毫沒有顧及她連武器都沒有。
「嘭——」一聲不算響亮的碰撞聲響起,夏彌粉嫩的拳頭在源稚生的刀斬下之前就命中了他的腹部。
雖然腹部沒有骨骼,但是龍骨狀態下全身都會受到強化,照理說腹部的防禦力也極為強大才對。
但被打中的一瞬間,源稚生覺得自己不僅是腹部,好像渾身上下的脆弱點都被一種錐子般的力量貫穿了。
內臟在劇痛中痙攣,眼睛在劇痛中陷入漆黑,淚水噴涌,鼻子像是被鉛球砸了,耳中一片轟鳴,氣管仿佛被人從內部扯了一把,手指的指甲縫似乎被人用牙籤刺了進去甚至連男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也仿佛受到了重擊。
夏彌收回拳頭,源稚生抽搐着倒在地上。
蹦蹦跳跳地跑向楚子航前,夏彌最後瞥了源稚生一眼——這個混血種也太抗揍了,如果不是他對自己的能力毫無防備,要拿下他說不定得好大一番功夫。
在源稚生倒下的同時,路明非已經抓着橘政宗的領子把他提起來,打了十幾個耳光——當然,沒有最開始那個這麼重,否則橘政宗這會兒應該已經離死不遠了。
風魔小太郎早就被冰騎士放倒了,一支冰箭貫穿他的肩膀,把他釘在牆上,凍結了半個身子。
犬山賀最開始甚至能壓制住一個冰騎士,但當另一個冰騎士也騰出手來時,他很快就被兩把劍架在了脖子上,動彈不得。
蘇曉檣放開念力,水球中被轉得七葷八素,又淹了個半死三位家主被放了出來。
說來這三位都很倒霉,宮本家主的言靈被破解,櫻井七海的言靈是不朽,身體素質堪比鈦合金,但是仍舊需要正常呼吸,而且沒有任何遠程手段,龍馬家主最倒霉,他的言靈是利用靜電的「雷池」,被水球裹住前他剛好詠唱完,高危言靈又無法瞬間取消,把自己電了個半死,反而是在場中傷勢最重的。
蘇曉檣走到提着橘政宗的路明非身邊,小聲道:「要不還是別打他了」
路明非把橘政宗扔在地上,點頭道:「這樣應該差不多了,再打他可能真要掛了,校長說讓我打打蛇岐八家的臉,他們才會配合,打大家長肯定是效果最好的,這下應該夠了。」
「我的意思是,難道只打他一個嗎?」蘇曉檣在一旁道,「其他家主也在啊,不用打他們嗎?」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依舊有些抽搐的源稚生:
除去昏迷的龍馬家主之外,滿身狼狽的四位家主:
一片安靜中,只有不遠處為楚子航處理傷口的夏彌遙遙對着蘇曉檣豎起一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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