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寶釵病癒薛賈換帖
寶釵自元妃省親那日後便一病不起,整整三日滴米未進,瞧着整個人都憔悴了下來。薛姨媽日日以淚洗面,到底還是求着王夫人拿了帖子請了太醫正的人來。
王夫人亦是每日過來瞧一眼寶釵,每每拉着薛姨媽的手念叨,「我原就愛寶丫頭聰明懂事識大體,早有了更進一步的打算,只是想着寶玉文不成武不就的,到底不美,指望着這兩年寶玉考個功名出來,屆時寶釵進來便是誥命夫人,哪想到竟就變成這樣了呢?」
&姨媽也別怪賢德妃娘娘,原是我多嘴,一直惦念着蟠兒尚未娶親,便有意叫娘娘做媒,說出去也體面。卻不想娘娘竟是會錯了意,好心辦了壞事兒。如今金口玉牙已是定了下來,咱們還能如何呢?」
&娘在宮中也不容易,原想着寶釵進了宮倒能多一份助力,只是我到底捨不得寶釵,想留她在身邊兒。卻不想造化弄人,如今咱們姐妹親上做親,卻是這般做的親。」
&春雖不是我親生,我待她卻與娘娘寶玉沒什麼兩樣兒,便是公府嫡女也不過如此了。蟠兒自來便不是個省事兒的,探春雖厲害些,卻能管住蟠兒,說不得也是蟠兒的造化呢。」
&底寶丫頭年歲大了,我這做姨媽的,便是豁出這張老臉去,也必為她尋一門好親,妹妹且別着急。」
王夫人好的壞的都說了一通,薛姨媽本就笨嘴拙舌的,在家中做小姐時,便事事都忍讓着長姐,如今又有賢德妃娘娘在上頭壓着,更是不知如何答話了。只是聽着王夫人越說越難聽,到底忍不住回了兩句,王夫人便又立時拉着薛姨媽的手哭將起來。一邊哭在宮中不得見的元春,一邊又哭如今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寶釵。
薛姨媽大慟,她只這一子一女,薛蟠自來便是個愛惹是生非的性子,雖待母孝順,又愛護妹妹,卻到底不如女兒貼心。薛姨媽是個軟弱性子,家中一應事務,便也都是薛寶釵掌管着。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薛姨媽也知薛蟠不是個省事兒的,自來習慣了聽寶釵的。
如今寶釵這般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生死不知,王夫人哭別的倒還好,這麼一哭寶釵,薛姨媽先就挺不住了,立時止不住,也跟着大哭起來。外面伺候的下人都被驚了一跳,悄悄張望着,以為當真是寶釵有了好歹。
薛姨媽一番痛哭,倒是喚起了寶釵的生志,傍晚時分,一直昏睡着的寶釵,掙扎着醒了過來。
薛姨媽喜極而泣,攬着寶釵的身子,再不敢叫她睡過去了。薛蟠此時也已回到了家中,他倒沒想那麼多,只以為妹妹受了哪個沒長眼的氣,早嚷嚷着要給妹妹出氣了,只是薛姨媽一直閉口不言,他便是急的抓耳撓腮也是無用。
如今瞧着寶釵醒了,薛蟠自也是高興,嚷道:「那人還稱自己是什麼太醫,妹妹若再不醒,我定要去砸了他的招牌。妹妹既醒了,明日我便包了兩盞燕窩,親去謝他。」
薛姨媽不理會薛蟠,只一徑問着寶釵,「我的兒啊,可還有哪裏不舒坦麼?」
寶釵弱弱一笑,她原就珠圓玉潤,如今病了幾日,臉頰身形俱都消瘦不少,瞧着竟有幾分弱不禁風之感,頗有幾分黛玉的形容。「媽媽不必着急,兒已是大好了。」
薛姨媽瞧着寶釵雖憔悴些,到底精氣神是回來了,方放下了心,又吩咐廚房熬了軟軟的粥送來,不假他人之手,一口一口餵給寶釵。
寶釵也未推辭,她身上實在乏得厲害,幾日未進水米,也虛得很。就這薛姨媽的手,堪堪喝下大半碗粥,便又睡了過去。
薛姨媽實在不放心,便又讓薛蟠親去請了太醫,太醫診過後,言確乎無大礙了,薛姨媽念了兩聲「阿彌陀佛」,包了紅封,重謝了太醫。
待寶釵徹底恢復精神,已是過了半月,王夫人已開始張羅着與薛家換庚帖了。薛寶釵嘲諷一笑,到底這事已經如此,左右探春不會先於寶玉出門,薛寶釵剛能下地,便幫着薛姨媽張羅起來。
雖薛家並不滿意這門親事,卻也是貴妃娘娘金口玉牙定下的,更改不得。先將庚帖換了,尋了道人測合八字,因着寶玉尚未成親,探春不好先於寶玉出門,成親的日子便挪後了。
薛家自沒有異議,王夫人雖着急將此事砸實了,卻也不好不為自己的兒子着想,便也依了。一時,探春卻成了幾府姐妹中,最早定親的那個了。
黛玉在省親宴隔日,便也離開了賈府。賈母並未多留,到底人老成精,許多事看得透了,便也越發不愛管了。如今黛玉顯見的與寶玉遠了,既然王夫人不喜黛玉,何必還硬要撮合寶黛呢,到時恐也是多了一對怨侶罷了。她老人家不過是多活一日是一日罷了,孫輩的婚事,原也不該是她做主的。
賈老太君想明白了,便越發地不理事了,便是王夫人與薛家商量換庚帖之事,她也只是叫鴛鴦給探春送了兩支金釵一對玉鐲罷了。探春接了東西,只對着賈母院中遙遙一拜,再未踏出房門半步。賈母聽說了,也只是搖搖頭便罷了。
黛玉並不知曉薛蟠其人,不過她一向與寶釵不和,便也對薛蟠印象不佳。且瞧着探春的樣子,可不見多少歡喜,黛玉並不願在賢德妃面前出風頭,且婚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客人,更不好插手探春的親事了。
待離了賈府,隔幾日聽說薛賈兩家換了庚帖,黛玉也只是使人送了一份賀儀與探春便罷了。管不得,也不得管,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兒,強求不得。
黛玉一時有幾分消沉,林珏見狀,也不多言,只送了黛玉一盒子花茶,美容養顏的。黛玉一見,便知此茶出自誰手,思量再三,到底還是收下了。林珏一笑,瞧着黛玉放開心胸,他也跟着高興了幾分。
消停了兩日,林珏便接到了薛蟠的帖子。薛蟠已不是第一次給林珏下帖子了,只是林珏一向不愛搭理他,又有守孝的名頭上,婉拒了幾次,薛蟠便消停了下來。如今又接到薛蟠的帖子,且言明是登門拜訪,林珏想了想,應了下來。
青松一旁道:「大爺何必搭理他,不過一渾人,晾他幾日,他便消停了。」
林珏一笑,「且見過再說。」
青松遂不言語了。
薛蟠原也不是一人來的,他還拉着個頗有幾分英氣的青年。
林珏笑着給二人讓了座,薛蟠立刻上前一步,撿着與林珏相鄰的位置坐了,不顧禮節,拉着林珏的袖子便是一通表相思。
林珏但笑不語,薛蟠越發急了,只差將心剖開給林珏看了,徑自道:「珏弟,你且信我,你且信我……」
林珏抽出袖子笑而不語,上下打量起那端坐椅中的青年。
青年端着茶杯的手一頓,隨即不慌不忙地飲盡茶水,放好杯碟後,方對林珏拱手道:「在下柳湘蓮,亦是京城人士,家中已經敗落,不提也罷。今日,」一指薛蟠,「乃是陪我這兄弟過府一敘,攪擾之處,還請見諒。」
林珏笑道:「原來是『冷二郎』,幸會幸會。」
&此諢名,不提也罷。」柳湘蓮長相美貌,原是被薛蟠相中的人物,薛蟠一次醉酒調戲他,被他騙去狠狠收拾了一通,後來機緣巧合,他又救過薛蟠一次,自此被薛蟠認定兩人是過命的交情,又因薛蟠迷上了林珏,對柳湘蓮沒了歪心思,柳湘蓮瞧着他確實是個傻大個兒,便也原諒了他之前的過失。只是薛蟠卻是喜歡無論到哪都帶着他,許是他救過薛蟠性命的緣故,薛蟠很是信任他,凡是都愛與他說,他自也是沒少聽說林珏的大名的。
如今暗暗打量林珏,林珏卻是樣貌不俗,可若說多麼出挑,其實比不得寶玉,便是自己,想來也略勝他一籌。只是林珏眉目流轉間,卻帶着幾分輕挑,着實有幾分撩人。
瞧着林珏,柳湘蓮大約明白了幾分薛蟠的心思。
薛蟠這人最司得寸進尺,見林珏不理他,只與柳湘蓮說話,便悄悄握上了林珏手腕。剛剛捏上,還在感慨林珏腕子纖細,卻不知手臂被什麼扎了一下,登時疼得一哆嗦,立刻收回了握着林珏的手。
林珏暗暗瞟了眼房梁的位置,不着痕跡地蓋住桌上的劃痕,與柳湘蓮道:「冷二郎之俠名我一向有所耳聞,只是素日無緣得見,今日一見,頗有幾分一見如故之感,他日珏定當再邀柳公子過府敘話,還請賞臉。」
柳湘蓮也注意到了剛剛的動靜,聞言立刻道:「不敢說賞臉,日後林大爺下了帖子邀我喝酒,我是必到的。」
林珏一笑,道:「柳公子這般年歲,想是尚未成親吧,若是有人給柳公子提親,還請柳公子多掌掌眼,莫叫人家誆騙了去。」
林珏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讓柳湘蓮一愣,待要細問,林珏卻已端茶送客。柳湘蓮只得拉了尤不自覺的薛蟠一起,起身告辭。
待二人離開,林珏方呷了口茶,瞄向房梁的方向,冷聲道:「出來吧。」
靜待片刻,自房樑上跳下一人,身量矮小,一身黑衣,隱於暗處實在是不打眼得緊。
&是十二皇子的人?」雖是問話,林珏卻是極為肯定。
那人想了想,默認了。
林珏嘿嘿一笑,「行了,不難為你了,接着去房頂蹲着吧,該幹嘛幹嘛。」
那人猶豫片刻,一閃身,重又隱於樑上。
林珏思量片刻,抿唇輕笑,似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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