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添妝之禮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薛如煙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女,除了薛老太太的插屏當真送去了顯國公府外,其餘的添妝都被薛國公昧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可京城上下誰人不知薛錦樓最鍾愛這汝窯玉瓶,也有人在暗地裏謠傳擺在薛錦樓私庫里的那一套汝窯玉瓶是他爹爹的遺物,所以薛錦樓才會如此珍視。
薛錦辰的小廝們端出了那一套汝窯玉瓶,奪走了前廳內所有賓客的目光,待小廝走近一些後,薛錦樓瞧見了蓋在汝窯玉瓶上的紅布緞。
如此熟悉,與他放在自己私庫里的那一對玉瓶幾乎一模一樣。
薛錦辰享受着眾人視線上的瞻仰,起身接過了小廝遞來的汝窯玉瓶,而後便耀武揚威般地朝薛錦樓彎唇一笑。
那笑容里含義頗深,卻沒有半點和善的意味。
薛錦辰當着眾多賓客的面,親自將這一對汝窯玉瓶送給了康平王家的小王爺,添妝沒添妝,倒露出了幾分攀附權貴的諂媚來。
只是如今京城的世道也是笑貧不笑娼,那些賓客們見薛錦辰攀上了康平王府的高枝,索性也閉嘴不談,只一個勁地喝酒吃菜。
唯獨薛錦樓的眸光自始至終皆死死地攥着薛錦辰手裏的玉瓶不放,陪在他身側的雙喜和無雙額上已然汗流浹背,只怕薛錦樓在賓客們跟前發起怒來,傳出去對他的名聲無益。
好在薛錦樓隱忍不發,並未在前廳里發作出來,只是晚宴一結束,他連送賓客出府的面子功夫也不願做,只疾步趕回了雲霄院。
康嬤嬤仍在盡職盡責地替薛錦樓看守私庫,遙遙一見薛錦樓主僕幾人歸來,便笑着迎上前道:「三爺回來了。」
薛錦樓越過康嬤嬤,一徑往私庫里走去,也不去看其餘熠熠生輝的陳設,只提腳往擺放汝窯玉瓶的博古架走去。
爹爹死後的日日夜夜裏,薛錦樓念他念的入骨的時候也只能靠着這一對汝窯玉瓶聊表心中的思念。
這汝窯玉瓶的每一寸都遍佈着他指尖的痕跡,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能辨別眼前的玉瓶是真是假。
*
薛錦樓怒意凜凜地鑽入了私庫,留下雙喜和無雙一臉驚懼的不肯說話,康嬤嬤便連連追問前院發生了何事。
雙喜便把二爺進獻了一對汝窯玉瓶的事告訴了她。
康嬤嬤霎時臉色慘白無比,好半晌都不敢言語。
須臾間,薛錦樓已走出了私庫,只見他周身籠罩着陰雲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康嬤嬤慌忙跟了上去,正踟躕着該不該告訴薛錦樓瑩兒去過私庫一事。
她尤在猶豫不定的時候,薛錦樓已衣袂翩翩地走進了外書房,並不忘回身吩咐康嬤嬤:「去把瑩兒喚來。」
康嬤嬤便壓下了心頭的戰慄,自去廂房把瑩兒喚了過來,瑩兒仍是那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嬤嬤放心。」在跨過書房門檻時,瑩兒留意到了康嬤嬤異常緊張的心緒,她便淡淡地出聲勸慰了她一句。
書房內。
薛錦樓坐在翹頭案後提筆寫下了幾個大字,瑩兒端着茶盞上前,正好瞧見了宣紙上筆走龍蛇、筆風剛硬的一個「忍」字。
她霎時便明白了前院發生了何事,心中暗暗忖度着薛錦樓的心緒,便笑着開口道:「三爺是天之驕子,何事竟惹得三爺在這寫『忍』字泄憤?」
本是一句調笑之語,可驟然聽得此話的薛錦樓卻擱下了羊毫,抬起璨若曜石的眸子,將瑩兒自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通。
這不是他第一次以這般居高臨下的目光睥睨着瑩兒,可前頭的每一次審視都染着各式各樣的欲.念,或是想佔有她,或是想讓她低頭。
從沒有像這一次這般諱莫如深過。
瑩兒下意思地咽了咽嗓子,身子不由自主地拘謹了起來,不等薛錦樓說話,她便先道:「奴婢有件事要稟告給三爺聽。」
薛錦樓仍是沉默,等到瑩兒立的心口惴惴不安,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繃直成了一條線時,才冷然開口道:「汝窯玉瓶的事,你知曉。」
出口的話音里並沒有半分疑惑,而是無比篤定的意味,就好像薛錦樓可以確定瑩兒知曉此事一般。
瑩兒不欲在薛錦樓跟前耍弄心機,便答道:「奴婢的確知曉,奴婢還知曉二爺尋來的汝窯玉瓶是贗品,真品仍擺在三爺的私庫里。」
話音甫落,書房內又是一陣亢長的沉默。
良久,薛錦樓才繞到了翹頭案前,抬起修長的指節,將瑩兒素白的面容抬起,使得兩人之間的距離近的好似咫尺一般。
如此肌膚相貼的氛圍,卻沒有生出半分旖旎繾綣之意來,有是只是隱在呼吸間的交鋒。
只是瑩兒總是先敗下陣來的那一個人,她率先挪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說道:「我知曉爺不捨得罰我,奴婢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贗品送去了月華閣。」
她如此坦蕩,嫩柳般的藕臂已然攀附上了薛錦樓的胸膛,嬌嬌媚媚的身軀緊貼着男人冷硬的胸膛,冷硬化為繞指柔,頃刻間凝成了薛錦樓眸中的閃爍。
「誰讓你做的事?那贗品是你想了法子騙過了老二?」薛錦樓問。
瑩兒倚靠在薛錦樓的肩頭,以如此親密的姿勢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奴婢人微言輕,雖然不敢得罪二爺,可一顆心卻都向着三爺,為了不讓三爺受半點損失,才會出此下策。」
這話分明漏洞百出,譬如薛錦辰的人如何能進入他的私庫,又譬如瑩兒怎麼會與月華閣的人牽扯上關係。
明明這麼多的紕漏擺在眼前,可薛錦樓卻是一句也不問,只任憑瑩兒攀附住他的胸膛,而後問道:「為何一心向着我?」
半晌,瑩兒以前所未有的真摯神色答道:「奴婢只是不想讓三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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