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徐貞觀先是頷首,繼而眸子落在女官身上那些微的朝露,神色轉柔:
「你們也辛苦了,都去歇息吧。」
「是。」眾侍者都鬆了口氣,紛紛散去,休養精神。
趙都安跟在女帝身旁,目光在莫昭容與徐貞觀之間飄了一圈,若有所思。
「嘩!」
女帝的寢宮內,一間坐落在邊角上的房間裏,趙都安從灑着花瓣的浴桶中站起身。
水流沿着他軀體上的陽剛的線條,朝下滾落。
說來也怪,分明自己練功並不勤奮,但身材卻愈發好了。
「難道在觀想中進行的鍛煉,也會反饋到現實中?」趙都安無端猜測。
抬手從額頭朝後捋了下頭髮,浸透水漬的黑髮貼在頭皮上,如同做了個油頭。
邁步走出浴桶,等小趙低頭,依次擦乾身體。
扭頭看了眼浴桶,他忽然吸了口氣,繼而一掌緩緩朝浴桶打去。
體內,原本白色湍流模樣的氣機,陡然轉為淺藍。
吹出的掌風打在浴桶中,水面竟緩緩覆了一層薄冰。
「人形制冷機」趙都安嘖嘖稱奇。
太祖傳授的「吞雲吐息法」,並不是簡單吹口氣的群攻aoe技能,而是可將本無「屬性」的氣機,覆蓋冰霜傷害。
「這個夏天不會熱了,這不比房間裏放冰塊來的爽利?」
感嘆之下,趙都安推門出去。
本想再找女帝見面,卻得知女帝不在寢宮。
趙都安無奈,只好先行離開皇宮:
「奇怪了,陛下能去哪了?」
大內武庫。
「老奴見過陛下。」
幽靜深邃的庭院內,一身蟒袍,身材略顯佝僂的海供奉躬身,迎接天仙般飄然而至的女帝。
詫異道:「尚未到例行修習的日子,陛下怎麼突然過來?」
徐貞觀白衣飄飄,淡淡道:
「昨夜偶有所得,便來再觀太祖石壁。」
海公公難掩驚訝。
需知到了女帝這個境界,想要有所感悟已經極難,怎麼突然就有了?
老供奉一邊領着女帝踏入武庫深處,那座陳列太祖壁畫的陳舊建築。
一邊好奇詢問。
海公公往日裏,也多與女帝探討修行感悟。
好歹是活了二百年的老不死,雖天資境界不如女帝,但經驗豐富太多。
徐貞觀對他也是頗為尊敬,涉及修行,並未隱瞞:
「昨夜,朕在元祖廟,幫那個趙都安消化藥力後,因夜深,便也乾脆盤膝修行,不知怎麼,觀想的極為順暢,夢中先祖也生動許多。」
「竟有此事?」海公公先是詫異,繼而思忖了下,道:
「若非巧合,那無非差異就出在元祖廟和那趙都安之間了。」
徐貞觀顰眉道:
「朕以往在元祖廟中修行,都沒有特殊之處。如此說,難道與那小禁軍有關?」
她覺得匪夷所思。
一個區區凡胎境,況且趙都安的身體內外,她早已看清,除了那不安分的東西外,也沒什麼特異之處。
海公公卻忽然道:
「記得太祖皇帝起居錄中,曾記載一段關於修行的話。
是太祖帝與西域佛門本宗之人談論佛法,說起哪怕在西域中,也屬禁忌的『歡喜禪』。
曾說,那所謂『天地陰陽交感大樂賦』雖為人不恥,但卻也並非一無是處。
天地便是陰陽,修行者若想登臨渾圓至臻境界,陰陽互補,也是一條明路。
只是世間人千千萬,能互相在修行一道上匹配的,卻極為難尋。」
徐貞觀聽的一愣一愣的,好一陣才明白蟒袍老太監委婉想表達的含義。
她白皙臉頰上隱現羞惱,不悅道:
「海供奉想多了,朕豈會與他適合?況且,那所謂調和的法子,本就非正道,古今強者,也少有依靠這些的。」
海公公笑了笑,拱了拱手:
「想來也是老奴想多了。」
心中卻道:
古今強者確實沒有依靠雙修這種邪門路子登臨巔峰的。
但人家身邊也都不乏異性啊,總歸是調和過的。
而女帝顯然失衡的厲害不過這種話,點到即止。
徐貞觀轉移話題道:
「依朕看,沒準是龍魄氣息隱現導致。」
龍魄
提到這個話題,向來老不正經,喜歡開人玩笑的海供奉也罕見嚴肅起來,嘆道:
「陛下還是對龍魄不死心麼?
昔年,太祖皇帝徒步行走四方大地,走出武神路來,於途中吞吐練就一口『玄黃真氣』,霸道無雙。
說來也怪,後世無數天資縱橫的武夫也學着太祖當年的路線行走,卻沒一個悟出『玄黃氣』。
只能歸結為太祖驚才絕艷。
後來因稱帝,又身負了一國大龍脈,那一口玄黃氣便演化為龍氣,被稱為『龍魄』,為世間一等一的珍寶。
可惜,氣隨人走,太祖帝歸天后,那龍魄也消散無蹤
只是歷代帝王都不死心,時常察覺宮內有龍氣逸散,元祖廟內最重,猜測龍魄並未完全消散,而是藏於深宮
可無論歷代帝王,還是陛下您,不也都探查了無數次,都毫無發現,那龍氣只怕也是龍脈動盪時的餘韻」
徐貞觀默然不語,她如何不知道這些?
只是始終抱有一絲僥倖罷了。
太祖死後,大虞雖國祚綿延六百載,但卻再沒有一個帝王能企及太祖高度。
她如今憑藉帝王氣運,勉強躋身「偽天下境」,心中卻倍感緊迫。
若能尋到那條「龍魄」,吞入體內,修為必然踏入一個新的境界。
即便無法追上太祖皇帝,但也足以傲視天下。
也不必整日提防其他「三座天下」。
更遑論大虞疆域之外,隱藏的一些「不出世」的強者。
「罷了,」徐貞觀嘆息一聲,說道:
「近來忙於政務,修行的時間倒是少了許多。過幾日,修文館開啟,有諸多讀書人替朕分攤,倒是可以空出一段。」
海供奉道:「陛下要閉關一陣子?」
「恩,不過要等一等,起碼要料理完近日朝堂上的動盪。」
徐貞觀眯起鳳眸:
「連續掃落裴楷之,周丞接下來新政的推行,便會順暢許多。
不過唉,父皇留下的這江山,當真是四面漏風。
朕久在深宮,不擅休養生息,治民商貿之事,若這修文館中,能出一位『帝國縫補匠』,才算大虞子民之幸。」
京城百姓只知道,這半年以來,朝堂震盪不休,官員倒了一個又一個。
卻不知,這一切的背後,乃是女帝的一盤「大棋」。
接下來兩日,周丞倒台的餘波仍在擴散。
趙都安苟在家裏,沒有參與,而是將餘下的立功機會,主動讓給了詔衙,刑部和都察院。
他吃肉,總得留下足夠的肉湯給旁人,這也是他一以貫之的手段了。
不出預料。
薛琳一案翻案後,當年諸多參與的犯官被牽扯,女帝殺氣騰騰,又接連斬落馬下數人。
同時,當年那群冤死的人沉冤得雪。
有後人的,皆予以補償。
還有一些被貶的官,也得到了啟用,可想而知,這些人自然成了忠誠的「皇黨」。
值得一提的是:
魯直正式被提拔為大理寺丞,至於周丞的位置尚且空懸。
趙都安舉薦對方,這次是真的沒有多少私心。
他自忖這輩子早算不上好人,但能順手提拔個好官,讓世上少點冤假錯案,總歸是好的。
轉眼功夫,到了乞巧節。
這日,民間的節日氛圍沖淡了朝堂上的腥風血雨。
趙都安換了常服,與繼母和妹子,一同乘車出去逛街。
天色晴好,街上男男女女結伴而行,熱鬧非凡。
尤金花與趙盼坐在車廂里,朝外看,興奮地嘰嘰喳喳。
「咦,大郎,這時節怎麼還有賣糖葫蘆的?」
尤金花在馬車上,驚訝地朝外打量。
因外頭悶熱,美艷繼母穿了身低襟的裙子。
饒是如此,還得熱的香汗淋漓,胸口滑膩膩一片,不住打着小香扇。
趙都安本可以用氣機,往車廂里渡送寒氣。
但他蔫壞,只將寒氣覆蓋毛孔,只管自己,不管旁人。
趙盼敏銳察覺到他身邊涼快些,隱隱往這邊靠。
但兄妹兩個剛關係緩和,還不大好意思。
聞言說道:
「娘,我聽說,近來京中有大量便宜的冰塊賣,遠低於市價,一些商販便用冰塊保存糖葫蘆,外頭蒙上棉布,便不怕化了,賣的可貴了,就逮住節日,想大賺一筆。」
尤金花道:
「莫非也是用硝石制的冰?為娘之前便覺得,大郎能得到那配方,旁人肯定也知道的。」
繼母至今都以為,硝石配方是趙都安從別處聽來的。
因而對市場上大肆出現的便宜冰塊不疑有他,只以為是商賈販賣。
趙都安笑笑,知道是天師府的銷售渠道鋪開了。
只是才過了半月,還沒售賣多久,錢款想必回籠的不多。
他也不急,等伏天快過去,才是找金簡分紅拿錢的時候。
「停車。」
趙都安喊了聲,下去街邊,買了三串紅彤彤的大山楂冰糖葫蘆拎回去。
他,繼母,妹子人手一個。
尤金花心疼錢,但繼子只說了句:
「今日乞巧節,便算送你們女眷的禮物。」
一大一小兩個美人便欣然接受了。
令趙都安不禁感慨,家中女眷太好糊弄,若放在前世,少不了奉上大紅包。
「兄長!您也來了啊我的親大兄!」
忽然,遠處竄出一個裹着綢緞衣衫,纏繞紗布,鼻青臉腫的矮個子。
秦俅諂媚地滾過來,看到兩女,嘴甜地一個勁叫「親娘」和「妹子」,嚇的兩女花容失色。
趙都安一腳踢過去,淡淡道:
「少出來嚇人,剛出獄才幾日,不好好養傷,滿大街逛什麼?」
對於秦俅在周丞一案中的「背叛」,他並沒有深究。
一來是對方當日在公堂上曾試圖為他說話,站隊沒錯。
二來,歸根結底,秦俅被打成這樣,受了太多苦,也是被他牽連。
反正只是個狗腿子,趙都安大人有大量,不準備提攜,但也懶得針對。
秦俅堆笑道:
「今日是抄周丞那賊家宅的日子啊,旁邊就是,您不是來看抄家的?」
趙都安愣了下,他真沒關注後續的破事,皺眉道:
「周宅不在這裏吧?」
秦俅道:
「這是周賊的一處私宅,誒,您可不知道,這姓周的老賊私宅一堆,藏匿財產無數。」
本着看戲心態,趙都安叫家丁陪着女眷在附近的店鋪逛。
自己拎着一串大冰糖葫蘆,跟着秦俅,繞過一條街。
便看到一座氣派府邸,被詔衙牡丹堂的官差圍的水泄不通。
一架架馬車,正往外搬運周家罪產。
忽然,他眉毛一揚,注意到了不遠處兩道身影。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