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ycho:6.
男人的語氣無疑是戲謔的,纏繞她的那些難堪被他隨口玩笑概括得荒謬輕易。
不論是吐還是哭,背後都寫着讓她抬不起頭的陰霾。
葉伏秋知道,對方什麼都不懂,無知者無罪。
但祁醒這一句戲言一出,還是猝不及防扎得她心口麻麻刺刺的。
誰也不想跟個異類一樣見着陌生男人,稍微遇到爭執畫面就控制不住當眾嘔吐。
小女孩的心思敏感像又脆又膨的威化餅乾,一遇到熱,就會繞過那些大道理,滋滋碎掉。
葉伏秋想起剛剛夢見的那些回憶,唇瓣咬得發白,盯着他的眸子洇出了微光,轉身要走。
不想理這種人。
她剛抬腿,背後又傳來慵懶嗓音。
「所以哭什麼。」
葉伏秋動作微頓,怯怯回頭,在昏暗中對上他漆黑的眼。
斜躺在月光陰影下的祁醒讓人探不清情緒,葉伏秋不知道他那雙醉後半睜半闔的丹鳳眼裏,到底有幾分認真。
空間足足寂靜十幾秒,葉伏秋壓下唇珠,垂下了視線:「只是做了個噩夢。」
還沒等對方說話,她急着自嘲:「都多大了,做夢還哭,真沒出息。」
像是趕在他人奚落之前先把難聽的話都說了。
她握緊杯子,扭頭直接往樓上溜,逃離的背影在夜裏顯得脆弱。
祁醒窩在原地,睨着那抹纖細的灰黑,眼神深去,輕叱一聲。
上趕着罵自己的倒是少見。
半晌,他閉眼不耐地出了口氣,醉得連手都不想動。
渴死算了。
翌日。
市中心商場。
焦昕猛吸了一口冷飲,快活道:「好冰好爽,這天熱得人要化咯。」
她看向對面的人,說:「還以為你不會出來,畢竟認識得比較倉促。」場面也不太愉快。
葉伏秋搖頭,始終盯着面前的奶茶,「你是我來這邊第一個朋友,我很樂意見你。」
「那個人,後面沒有再刁難你吧?」
焦昕點點頭,打開氣墊看了眼自己的眼妝,「放心,你去廁所以後祁醒就」
說到這裏,她突然轉眼珠看向葉伏秋,八卦味道漫上:「你和祁醒是不是認識?」
葉伏秋眼神僵動,不知怎麼解釋,直接隱瞞:「不認識。」
「我那天剛從衛生間出去,就撞見他往這邊來,那邊可只有女衛生間,要不他是變態,要麼他就是來等你的。」焦昕說完,問:「真不認識?」
葉伏秋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焦昕嗤笑,直接戳破:「今天送你來的車,a888打頭的車牌號,你知道在霄粵灣,這種車牌就像寫了祁家名字一樣。」
「你再說不認識?」
葉伏秋啞然,半晌憋紅了臉,很愧疚:「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人。」
「是不認識的,但他媽媽是我的資助人,我來這邊上學。」葉伏秋誠實交代,看向新朋友的眼神有些試探。
她只怕對方不喜歡和她這樣的窮人玩。
結果焦昕一聽,一副完全沒在意她的身份的樣子直接跳過話題,「哦,怪不得,梅總確實喜歡做這種善事。」
「你學習成績肯定很好吧?」
葉伏秋聽她的口氣,像是非常了解祁家裏面的事。
焦昕看出她眼神里的疑惑,笑了:「我爸是祁家公司里一個小副總啦,現在歸祁醒管着。」
葉伏秋想起祁醒那般吊兒郎當,半夜醉歸的樣子,小聲嘀咕:「他是做生意的嗎?我還以為他就是別人說的那種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他是不像正經人。」反正也沒外人,焦昕敞開大笑,指指太陽穴,「不過,可別質疑一個哈佛商學院碩士在讀的腦子和能力。」
葉伏秋一聽,瞪大了眼。
「他國內本科是在首都崇大上的,聽說修的還是雙學位,同期開始接手家裏生意,大四順手拿了哈佛商科的offer,有冇搞錯?嚇人得喲。」焦昕聳肩,「要不是為了找回他那走丟二十多年的弟弟,休學回國處理這些事,我估計祁醒都要準備畢業了。」
她壞笑:「是不是沒見過祁醒這種男人?又多金又聰明,模樣漂亮得女人都羨慕。」
「咁多女人想撲上佢身都唔係冇理由嘅。」(那麼多女人想往他身上撲不是沒理由的。)
焦昕望向窗外,在回憶那張臉,嘖嘖品味:「講真,我就喜歡他那種看人像看垃圾一樣的眼神。」
葉伏秋想起男人戲弄他人時的暢意神情,反而更多幾分牴觸,從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和成長環境使她不得不事事認真嚴肅,在人面前要和善,溫順。
所以祁醒那樣的人,幾乎站在她人生的對立面。
葉伏秋隨口說:「你誇他這麼多,那怎麼不追求他?」
焦昕回頭,瞪大眼害怕:「拜託,我爸爸在給他打工哎,惹他不開心我一家沒飯吃喔。」
葉伏秋彎起眼角,憋不住竊笑。
焦昕指指她,也笑了:「我發現你啊,有小腹黑在身上的,蔫壞蔫壞的。」
「祁醒那人看着城府就沉,那種財閥大家庭里哪有純粹的人?不敢惹不敢惹。」
「我們都是大佬手裏的小螞蟻,能分一杯羹就一定要懂得知足」
「提起他也是想勸你,注意一點,不要和他走太近。這祁大少亂七八糟的恐怖傳聞很多」
葉伏秋很明確自己在霄粵灣這一年的目的,就是乖乖履行資助合約,吃補助上完這一年的交流學期,回到崇大繼續後三年的本科學習。
除此之外,不要惹其他是非。
她點頭,確信:「我和他不會有交集的。」
下午,霄粵灣都市日落鎏金時分。
葉伏秋和焦昕結伴出來,走向地上停車場,焦昕主動請纓:「我送你回去咯,我家司機來接了。」
葉伏秋還沒摸索清這座城市的交通系統,就沒客氣,點頭:「我以後請你喝飲料。」
焦昕笑笑,沒放心上。
兩人正說着,焦昕突然剎住腳步,葉伏秋差點撞到她。
葉伏秋疑惑抬頭,看見對方驚愕的眼神,她順着焦昕的目光探去——最後也怔住。
她們正前方,停車場入口最顯眼的一個位置,停着一輛潔白漂亮的阿斯頓馬丁。
半袖襯衫敞着與t恤清爽疊穿,祁醒靠在車門邊,正玩着一支細煙。
他垂眸,手指摁在濾嘴香珠處,遲遲沒有要點燃的跡象。
眉頭壓着,似乎心情不好。
祁醒兩根手指轉着煙玩弄,感知到什麼,掀眸,隔着一段距離,直接攫住葉伏秋的目光。
無視所有人,沒有任何猶豫,目的明確地看向她,似乎在說:等你半天了。
他是來接她的。
焦昕遲疑又驚愕,碰碰身邊的人。
「喂,這就是你說的沒有交集?」
葉伏秋目光呆滯,也說不出話來了。
一個小時之前。
祁家別墅內,員工們得令都被趕去客廳之外做事,偌大的一層客廳只剩下梅若祁醒母子二人。
暖色奢華的裝潢在陽光下卻顯不出溫度。
兩個雲淡風輕飲茶的人都藏着各自深意。
「不干。」祁醒聽完母親的要求,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他捏着纖薄杯口,玩轉晃動,眉宇間些許無奈:「一個小丫頭,至於麼。」
「媽,我忙得很,沒空給您『看孩子』。」
梅若完全沒把他的抗議放心裏,說:「高爾夫球場的事我都聽說了,知道你會處理乾淨,所以我沒過問。」
「不管她是誰,這一年在我們家裏,就算半個祁家人。」
「祁家人在外面被人揪着領子欺負?」她瞟兒子一眼,「你敢給我不當回事看看呢?」
祁醒扯動唇線,沒說話。
梅若回想小閨女唯唯諾諾的樣子,嘆氣,在她眼裏資助從來不只是給錢完事,選中這可憐孩子,就要幫助她全方面發展。
「就算她這一年,學不好,不聽話,花錢多,什麼都無所謂。」
「從我們家走出去的女孩子,不能連人正眼都不敢看。」
這話一出,祁醒轉着茶杯的手指一頓,莫名,他想起葉伏秋昨夜。
身單影薄的女孩站在面前,像只裂了縫的白瓷杯子,紅着眼說:「只是做了個噩夢。」
梅若繼續說着:「而且。」
「過不了幾天,不少人都會知道咱家多一個吃飯的。」
她搖搖頭,「就你在外面那個鬼樣子,真惹急了誰,不敢動你,還不能捏捏軟柿子嗎?」
「她身上的事去給我弄明白,多看着她,護着點她,聽懂了?」
祁醒仰頭喝盡茶水,低嗓被潤亮,心慵意懶的還是那話:「不干。」
梅若輕哼,完全不意外,大兒子渾慣了,怎麼會乖乖聽話。
「知道你不愛管閒事。」她從背後拿出一個牛皮檔案,舉着晃了晃。
祁醒的眼神換上認真。
梅若只是亮了亮,又收回身後,給茶壺續上熱水,「我一向是不同意你把手伸到自家人身上。」
他挑眉,直接說明白:「我遲早會動祁家那幾位。」
「沒有你那幾個叔叔幫襯,祁家不會做成今天的規模。」梅若提醒他:「你爸是個很重親情的人,他未必不知道,只是無所謂,那是他的親兄弟。」
祁醒擋了下母親的手,替她完成後面的茶藝,手指修長有力,斟茶時勾唇:「那是他的兄弟,不是我的。」
「我爸為了他的兄弟們,好像什麼都能原諒,」他笑了聲,眼神卻冷下去,「真是什麼都能原諒」
「不動他們,他有朝一日就會動我們。」
「媽,祁家這群狼,沒人真的服我們。」
梅若有時會被自己大兒子這股不管不顧的狠勁嚇着,既忌憚又驕傲。
「你啊」
祁醒把茶奉到母親面前,重回平日裏的散漫:「故意要求我管那小破丫頭,不就是想攔着我。」
「不惹我,也不違背我爸的意願。」
「您總是這樣兒,把自己摘得清楚,站在祁家這鍋亂粥之外。」
梅若笑了,伸手推了推兒子的額頭,「所以你到底管不管,東西不稀罕要了?」
祁醒利索掀眸,笑意深長。
霄粵灣日落時刻慵懶恣意的美不亞於晚上霓虹四起的紙醉金迷。
金橙色的鎏光在高樓玻璃中無限反射,疊出一圈圈光暈,被樓下的汽車鳴笛烘上雲端。
三人之間的距離僅僅三四米。
落日的金貪婪地描繪他立體完美的五官,映出他膚色的白,祁醒把細煙扔回煙盒裏,因直視西邊的她,被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細微動作,更承性感。
耀眼的光甘願趴在他的肩頭做陪襯。
這樣的人,此刻將獨一的目光強勢賜予她。
葉伏秋喉間的呼吸更熱,被他盯得又怵又悸,像有什麼要衝破衣服出來,難以阻攔。
她腦子裏只有一個詞。
那就是危險。
被他盯上時,猛烈的感覺——就是危險。
祁醒看着面前呆鵝似的葉伏秋,環胸,笑意很淡,儘是輕慢。
「愣什麼呢。」
他說話很懶,聲音也不大,卻總使她發蒙振聵。
祁醒用眼神勾着她,歪頭示意。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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