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夏宇龍又在噩夢中驚醒過來,看到自己正安逸地躺在床上,腹部的疼痛感大減。
他舒緩了一口氣,心道:「又是誰這麼好心救了我,我不會又是在夢中吧?」
「這裏是什麼地方?」
他在床上靜躺半會兒,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他撐起右手,想要爬起身來,但全身酥軟無力。
「人人嗎?」
他輕聲呼喊,嘗試了好幾次才勉強地坐在了床上。
位於正前方,有一堆旺火,火上架着一個瓦罐,瓦罐的蓋子正砰砰砰地跳躍着,不時地有水汽,從瓦罐里冒出來。
他環顧四周,只見屋內異常簡陋,門口左邊是一個做飯的小灶台,幾把鋤頭正靠在灶台邊上。
在門的右邊,擺放着一張掉了漆的八仙桌,鍋碗瓢盆全都堆放在了桌上。
桌子下邊還有兩張長凳,僅此而已,再無其他像樣的家具了,一看便知是農戶人家。
就在此時,瓦罐上的蓋子,被裏邊突突的水汽給掀開了,又濃又黑的液體至瓦罐口湧出,澆在明火上發出呲呲的響聲。
整個屋子瀰漫着嗆鼻的草藥味。
眼見着,火裏邊的灰渣子往瓦罐湧來。
夏宇龍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鼓足氣力,正要下床去提瓦罐,老頭子卻從屋後奔了進來
口中喊道:「哎呦,我的藥哦,可惜了!」他來到灶台邊,尋來鉗子,將瓦罐從火上取下。
「爺爺!」夏宇龍激動地喊出了聲。
老頭先是一愣,隨即轉過身來,看着夏宇龍
愣了片刻,點頭笑道:「唉,乖孫子,你總算醒了,我與你奶奶可替你急死了,醒了就好!」
夏宇龍正要說話,老頭子又搶先說道:「你看你就是個二愣子,藥煮開了也不知道叫一聲,這藥可是煮給你喝的,這下可好,裏邊全是火灰了,現在喝不成了。」
「哦!」夏宇龍心中有些過意不去,笑道,「爺爺,不礙事的,我能喝,這要不能浪費了。」
說着便要站起身來。
「唉唉唉不可亂動!」老頭一把將夏宇龍按回了床上,「你這是要去幹啥?」
「去拿碗喝藥。」夏宇龍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小子傷得不輕,得休息幾日,不可動了真氣,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你的,聽爺爺的話,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老頭在八仙桌上取來土巴碗,將瓦罐里的藥水倒在了碗裏,用匙羹刮去飄在上邊白乎乎的東西
遞到夏宇龍身前,說道:「咱窮人家的孩子沒那麼講究,反正這些灰渣子也喝不死。」
「謝謝爺爺!」
夏宇龍感激地接過藥碗,將裏邊的藥水一飲而盡。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老婦人背着背簍從門外走了進來。
此時,屋外正下着濛濛細雨,老婦人全身已被淋透了。
老頭趕忙上前,替老婦人接下了背簍
樂呵呵地道:「你奶奶回來了,她到後山,去給你采了些補血益氣的藥,這下你有口福了,一定要按時吃藥!」
夏宇龍深受感動,他雙膝跪地,磕起了頭
說道:「多謝爺爺奶奶救命之恩,爺爺奶奶的大恩大德,宇龍無以為報。」
老婦人與老頭同時搶上前去,一把將夏宇龍扶起,齊聲道:「孩子,快起來,使不得,這是應該做的」
二老又齊聲喊出了一個「我」字,兩眼瞪眼對視,似乎像是都有話要說,但同時也都愣住了。
不管碰到任何事情,老頭子都會讓着老婦人,這次也不例外。
「嘿嘿!」他咧嘴一笑,說道,「夫人,你先說吧,有什麼話要對咱們孫子說的?你先說了我再說,如果你說的與我說的一樣,我也不必再與孫子說了!」
老婦人白了老頭子一眼,說道:「別開口閉口一個孫子的,也不問問人家同不同意,人都快要進土了,還這麼冒冒失失的?」
夏宇龍急道:「我願意,能成為爺爺奶奶的孫子,是宇龍求之不得的事情!」
老婦人看出了夏宇龍的真誠與純樸。
她點頭笑了,連說幾個好字,「你與你爺爺先聊着,我去把濕衣服換了,你爺爺有很多話要與你說呢。」
「哎,我說」她看着老頭子,又提醒起來,「與孩子別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別吹噓自己有多厲害,小心我罰你!」
她向屋後走去,眼眶裏卻閃着淚花。
夏宇龍與死神擦肩而過,讓她如釋重負、倍感欣慰,沒有什麼比這事更值得高興的了。
老頭看着夏宇龍,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你奶奶就這樣,脾氣大着呢,我處處讓着她。」
他向身後看了看,壓低了嗓音,告誡道:「首先聲明,我不是怕你奶奶,我是愛她,所以才處處讓着她的,你別以為我怕老婆,你現在還小,根本不懂這些,你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的」
話到此處,他變得神經兮兮起來,「不過,你也別告訴你奶奶,說我教了你這些啊,如果我被她罰了,我也同樣要罰你的。」
夏宇龍點着頭笑了:「嗯,我知道了,宇龍一定謹記爺爺教誨。」
老頭子自認為「降服」了夏宇龍,自己的本事可是了不得的。
他笑着又道:「我們兩老無兒無女一輩子,如今撿了你這麼個寶貝孫子,算是你走運了,做了陰」
說到這裏,他突然罷了口,機敏地將話鋒一轉,「你奶奶是個女孩子,雖然她陰氣重了些,但她十分疼愛後輩,更是喜愛你。」
夏宇龍受寵若驚,不知說什麼是好,他以為自己仍是在做夢。
老頭子「哦」了一聲,詳細地打量起夏宇龍來:「一看你就是個富家弟子,身上還雕龍畫鳳的,莫非是哪個大戶人家的紈絝子弟,被爹媽逼着娶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妹」
說着,他「嘿嘿嘿」地笑出了聲,「但你已心有所屬,逃婚逃到了此處?或者,那大戶人家的小妹是個齙牙?把你給嚇跑了,所以你才逃了這麼遠的路,茅草屋你住得慣嗎?你就不嫌棄爺爺奶奶是窮人?」
這大堆問題問得夏宇龍一臉懵,他不知從何答起。
支支吾吾地憋了片刻,才吐出幾個字來:「我不嫌棄!」
此時,老婦人換了件粗布衣服,從屋後走了出來。
她替夏宇龍把了把脈,說道:「嗯,恢復得還不錯,還得安心休養幾天。」
老頭坐在長凳上,如釋重負。
他雙手拍了拍大腿,自誇道:「有我陽」
「哼,說些什麼呢!」老婦人那犀利的眼神看了過來。
老頭子自知又說漏了嘴,他「呵呵」一笑
隨即話鋒一轉:「有我照顧這小子,不想好都難啊,方才他喝了一碗我熬製的補氣藥,只要是能吃的東西,都可以說是食療,在你進去換衣服的時候,他又聽了我一些安心養神的話,這便是神療,神藥兩補,自然是好得快了!」
僅一牆之隔,老婦人雙耳靈敏如初,又豈會聽不見他們二人的對話。
她不與他計較,她知道自己老伴的性格,這都在一起過了一輩子,沒必要與他計較這些,倒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孩子身上。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連你奶奶都認可了!」
老頭子還想吧唧吧唧地說話
「哎呀,別說了!」老婦人卻打斷了他的話,「你這話癆病,總不能改改嗎,在孩子面前,倒像個小孩子似的!」
老婦人盡顯威嚴,讓老頭子馬上閉上了嘴巴。
屋內陷入了片刻的安靜。
「夫人,您一定是餓了吧,今天我就露一手?」老頭子撓着頭,灰溜溜地跑去做飯了。
夏宇龍被老婦人的「暴脾氣」嚇得愣住了,他坐在原地不敢吭聲。
老婦人笑了,說道:「孩子,我與你爺爺就是這樣,我們過了一輩子了,沒吵過什麼架,你爺爺他心善,萬事都讓着我,但也總是不讓人省心,總得讓人提醒」
老頭一邊生火,一邊接話道:「你奶奶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很會關心爺爺,比爺爺要好!」
「做你的飯,輪不到你說話!」
老婦人白了老頭一眼,她轉過頭來,突然問起了夏宇龍的身世。
夏宇龍沒有任何隱瞞,將自己卑微的身世,包括這一路上境遇,以及噩夢裏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婦人。
聽完敘述,老婦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她捂着夏宇龍的雙手,含淚說道:「孩子,這一路來讓你受苦了!」
夏宇龍替老婦人拭去了臉上的淚水,笑道:「奶奶別哭,宇龍的命本就如此」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奶奶,我病好了也得走了,那千面蜘蛛精害我之心不死,我怕連累了你們!」
說着,欲要站起身來。
老婦人緊緊握住了夏宇龍的手,急道:「傻孩子,你的病還需調理啊,你若此刻離開,在外邊遇到個好歹,豈不辜負了爺爺奶奶救你的一片好心了嗎」
說到這裏,老婦人哭出了聲,又道:「而且爺爺奶奶都已是過了百歲的老人,你就此走了,我們依靠誰去?」
聽了老婦人的話,夏宇龍愧疚得說不出話了。
但他仍有思想包袱,依舊擔心爺爺奶奶因為他而遭到魔界惡妖的迫害。
老頭看出了夏宇龍的心思,他乘上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遞到夏宇龍身前
說道:「傻孩子,你也不想想,你就這樣一走了之了,那什麼蜘蛛精的找到咱們,問我們要人咋辦?我們交不出人,他們還不是照樣把咱們給殺了麼,反正不救你也救了,大敵當前,只能共同面對了」
他上下打量夏宇龍片刻,「你如果真走了,就是棄我們二老於不顧,是忘恩負義,而且我們這裏是世外桃源,陶淵明寫的世外桃源,你知道嗎,魔界的人是很難找到這裏的!」
這一席話點醒了夢中人。
夏宇龍點着頭,毫不客氣地接過了小米粥。
他吃下一口,堅定地道:「爺爺奶奶,我不走了,從此爺爺奶奶有了依靠,我要儘快把身體恢復了,保護好爺爺奶奶!」
說着,他舀起小米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老婦人與老頭十分開心,相視着哈哈笑出了聲。
就這樣,夏宇龍很快就在西蓮村安頓了下來。
他在家裏洗衣、做飯、劈柴,樣樣在行,所有的累活重活兒,他全都包攬了下來。
看着夏宇龍整天忙活的樣子,老婦人和老頭很是欣慰。
特別是老頭,逢人便夸夏宇龍有多麼地能幹,他們二老的養老送終總算是有了着落。
老婦人多次提醒老頭子,不要總將此事掛在嘴邊。
但每次提醒他的時候,她的嘴角總是掛着微笑,臉上寫滿了幸福。
西蓮村的村民熱情淳樸,對待夏宇龍如自家人一般。
夏宇龍樂於助人,哪家有事,有求必應,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他都放在心上。
在村里自然很受男女老幼的歡迎,不足幾天時間,他已和村裏的人打成了一片。
夏宇龍出身貧寒,從小在靈山上摸爬滾打,練就了他吃苦耐勞的本性。
對於如此安逸的生活,他已經覺得很知足了,再也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了,他再也不想其他事情。
老婦人與老頭仙風道骨的氣質,令夏宇龍着迷、
他也私底下打聽了爺爺奶奶的身世。
據一些老人家口述得知,老婦人與老頭子是土生土長的西蓮村人。
西蓮村也是近百年來才形成的村落,村里大部分人家,是從北方逃難過來的。
在這之前,村里只有老婦人和老頭一家,孤零零地在這裏生活。
老婦人不僅不嫌棄他們,還接納了他們,將自己開墾出來的田地分給他們。
因此,村裏的人對老婦人一家世代感恩。
再往前追溯,知事的老人都已經去世,夏宇龍也只知道這些了。
說起老婦人與老頭的醫術,村裏的人都是讚不絕口的。
有的人說二老得到了仙人的指點,也有的人說那是世代家傳。
但在夏宇龍看來,爺爺奶奶很可能是天上的神仙,才有如此精湛的醫術。
毫不誇張地說,是仙醫之術。
他本想當着爺爺奶奶的面,問個清楚,解開心中疑惑。
但每次在飯桌上,奶奶都會提醒爺爺,飯可多吃,話不可亂講,更不要多問,唯有認真行事,才是腳踏實地做人做事。
其實,這話也是對夏宇龍的旁敲側擊,他豈有不明白之理。
夏宇龍還得知,爺爺奶奶不以人間世俗為羈絆。
每年都會下山到各地去行醫,一去就是大半年時間。
傳播醫術、雲遊四海,是二老這一生孜孜不倦地追求。
夏宇龍心想,爺爺奶奶活得如此灑脫,卻又時常將養老送終掛在嘴邊。
其實落葉歸根,才是每個人心底最真實的情懷
說起爺爺奶奶的性格,夏宇龍深有感觸。
爺爺是個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甚至沒什麼,也總會想些法子說些什麼。
而且有時候還有點不正經,但腦子還轉得特別快,最要命的是怕老婆。
只要奶奶臉色一變,爺爺立馬像個縮頭烏龜,不敢吭聲了。
但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是愛,愛得深沉、愛得真切,愛得完美無瑕。
而奶奶卻與爺爺恰恰相反,奶奶沉穩內斂,不善言辭,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在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冰美人。
但她面容慈祥,已將臉上所有的冰霜化盡。
接觸過奶奶的人,不僅被她的慈眉善目打動,更是對她寒雪傲骨、張弛有度的人品肅然起敬。
有一次在飯桌上,爺爺奶奶問夏宇龍,今後有什麼打算時?
夏宇龍回答說,如今自己過得很充實,什麼也不去想了,今後也不再過問三界是非了,只想安安靜靜地過着田園般的生活。
聽了夏宇龍的話,老頭與老婦人相視一笑,笑得是那樣的不真實,而且還隱含譏諷。
隨後老頭子的臉陰沉了下來,他將碗筷放在桌上,捋着下巴上的白須
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好男兒再無鴻鵠之志,就找個老婆成家立業吧,我與你奶奶也好替你帶孩子」
「哎呀,你就少說兩句不行嗎?」老婦人聽不過去,打斷了老頭子的話。
她給夏宇龍碗裏夾去了肉菜,「孩子,快吃,別聽你爺爺胡說八道,他又在沒事找事做了!」
晚上,夏宇龍靜靜地躺在床上,認真思考起老頭白天說的話
何為鴻鵠之志,是要他去平定三界嗎?
但憑藉他的實力,恐怕連一個凡人都打不過,更別說打敗天魔戰神了。
是啊,眼下生活安逸,吃穿不愁,自己又變成了廢材。
恐怕沒有任何事情、任何東西,激起他的鬥志了,他只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睡眼惺忪之際,老頭催他結婚生子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
他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了起來,只感覺全身熱乎乎的。
睡意蕩然無存,藍芯與張仙的面容,在他眼前交替閃過。
意念至深,胸口卻是一陣絞痛。
他緩緩地吸氣呼氣,強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但在夢裏,他卻哭成了淚人兒。
在西蓮村,與夏宇龍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傻二楞」。
傻二楞人如其名,是個憨憨痴痴的小伙子。
聽村里人說,他在五歲的時候,得了重病發高燒,把腦子給燒壞了。
傻二楞逢人便笑,笑得傻傻的、痴痴的。
有時候還流了一嘴的哈達子和鼻涕。
鼻涕流至嘴邊,長舌一卷,便消失在了嘴裏。
村里人雖說都不討厭傻二楞,卻也都懶得理會他。
每天他都無憂無慮,與一群小孩在村里嘻嘻哈哈、竄上竄下的,自己就是一個大小孩。
他爹爹媽媽也管不住他。
總之,他在村里不鬧出什麼大事情來,最多也只是和孩子們打打架、鬧鬧矛盾,偶爾還會哭哭鼻子,僅此而已。
一臉的憨笑和污垢,是他留給夏宇龍的第一印象。
這天清晨,夏宇龍正在門口劈柴,傻二楞頭戴一卷花圈闖入了院內。
他看着夏宇龍傻傻地笑了,說道:「大姑姑,你在劈柴嗎?」
夏宇龍也笑了,說道:「我不是姑姑,我是哥哥!」
傻二楞不依不饒,喊道:「你就是姑姑,就是姑姑!」
老頭子在門口做了解釋,傻二楞說的姑姑就是哥哥的意思,他只是吐字不清楚罷了。
夏宇龍見傻二楞整張臉上全是泥土,便打來清水,替他把臉擦淨。
自此之後,傻二楞便認定了夏宇龍是最愛他的人。
每天一起床,就第一時間來找夏宇龍,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後邊,與他一起幹活兒。
家裏有什麼好吃的,盡往夏宇龍這邊送。
傻二楞做錯了事,夏宇龍也從不責備他,而是講道理給他聽。
都說人傻三分靈,對於夏宇龍的話,傻二楞都當成了「聖旨」。
就這樣,夏宇龍在西蓮村,無憂無慮地生活了兩月有餘,這天夜裏,他平靜的生活再次被打破了。
剛吃過晚飯,暮色已經沉了下來,掛於東邊天際上的啟明星,在太陽餘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耀眼。
夏宇龍才剛乾完手裏的活兒,傻二楞便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嘿嘿一笑,神神叨叨地道:「大姑姑,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咱們看星星去!」
說到看星星,夏宇龍自然是十分高興,徵得爺爺奶奶的同意後,便與傻二楞一前一後地出了門。
來到村子邊上,傻二楞領着夏宇龍,往東北方向走去。
他們沿着山脊緩緩而上,半炷香的工夫便登頂了。
這是西蓮村向前延伸出來的一座獨峰,上邊光禿禿的,也只有兩個堂屋面積大小。
獨峰的其餘三面都是絕壁,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輕輕地漂浮在絕壁下,猶如置身人間仙境般。
趁着還未黑盡的暮色,夏宇龍放眼望去。
整個西蓮村盡收眼底,房屋錯落有致,掩映在綠樹叢中,偶有雞鳴狗吠傳來,卻更加凸顯出西蓮村的幽靜。
靠近獨峰兩戶人家的屋頂上,還升騰着炊煙。
夏宇龍心想,一定是他們勞作歸來晚了吧,這人間煙火,才是凡界最安逸平常的日子。
西蓮村就坐落在前邊的這座獨峰與西蓮山脈之間,村子的兩面也均為絕壁。
夏宇龍四下找尋,卻看不到進山的路,這真是與世隔絕的地方,難怪爺爺會說這裏是世外桃源。
西蓮山的山脈呈南北走向,山體剛勁挺拔。
略往北邊,那十二座形似蓮花的主峰上風雪狂卷,與雲霄混為了一體,令人着迷神往。
夏宇龍突然想起,姚爺爺收藏的一本名叫《趣談風水》的古書
裏邊寫道:「青龍傲視蒼穹、白虎頷首低眉、玄武背負蓮花、朱雀迎火相送」
念到這裏,他思索片刻,心中升騰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來。
這朱雀本是高高騰飛,為何卻是迎火相送呢?
他正要去細究,卻被傻二楞打亂了思緒
傻二楞指着夜空,嚷道:「大姑姑,你看,你看,出來了,出來了!」
夏宇龍抬頭向夜空中看去,卻被眼前的景象給迷住了。
夜空中展現出了一帶無比寬廣的星河,這正是觀星河的最佳位置啊!
他又驚又喜,問道:「你是怎麼發現這裏的?」
傻二楞想了片刻,撓着頭,回道:「我我也忘記了,我只記得小時候我就經常到這裏來玩。」
夏宇龍笑了,說道:「自打我小時候起,對星空也是神一樣的着迷呢,特別是這一帶星河,並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觀看得到的,裏邊有很多神奇的故事!」
突然,一顆流星在頭頂一划而過,消失在了星輝斑斕的星河深處。
傻二楞樂開了花,指着星空說道:「大姑姑,你看,那就是掃把星,可漂亮了,我喜歡掃把星!」
片刻,他輕嘆一聲,又道:「每次我惹爹爹媽媽生氣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是天上的掃把星,還說我投胎到凡間連累了他們,大姑姑,你說這掃把星是天上的神仙嗎,它為何時常出現在天空裏?」
夏宇龍沉默了,他有些難過,不知說什麼是好。
片刻,他「嗯」了一聲,說道:「我二楞兄弟就是天上的神仙,是討人喜愛、無憂無慮的神仙。」
「哦太好了,連大姑姑都說我是神仙!」
傻二楞拍着手,胖嘟嘟的臉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兩個小酒窩也露了出來,別提有多可愛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空中那一帶星河是如此的明亮,離夏宇龍他們亦是如此的近。
雖然少了圓月作伴,但整個大地在繁星的映照下,依舊悽美。
二人枕着雙手,躺在了光滑的石板上。
夏宇龍本想靜觀星河,但傻二楞非得纏着要他講天上神話故事給他聽。
「你聽好咯」
夏宇龍把小時候爺爺給他講的「天狗吃月」、「精衛填海」、「神龍嘗百草」等神話故事都生動地描述了出來。
傻二楞聽得津津有味,流了一嘴的哈達子,還不時地打斷插問。
夏宇龍結合自身所學,也都一一作了解答。
在夏宇龍看來,其實二楞並不傻,他只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罷了。
說完了神話故事,傻二楞突然又變得春心蕩漾起來。
他痴痴地笑道:「大姑姑可有自己的心上人?」
夏宇龍被問得愣住了
他頓了片刻,笑着反問道:「莫非二楞兄弟也有自己的心上人?說來給姑姑聽聽?」
傻二楞捂着臉,不好意思地扭動着身子,咯咯咯地笑了
說道:「我不敢說,說了怕他們笑話我!」
夏宇龍眼前一亮,莫非二楞真有自己喜歡的人,也不是知道是哪家姑娘?
他趁熱打鐵,安慰着追問道:「沒事,別擔心,這裏只有你和大姑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出來我聽聽,給姑姑把把關?」
傻二楞又傻傻一笑,道:「姑姑可別說給其他人聽,不然我會挨爹爹媽媽揍的!」
「嗯,我一定替二楞兄弟保守好秘密!」
「呵呵,那我真說了,她就是我家隔壁的小花,我與她從小一起長大,隔壁的王叔叔說,我們從小青梅竹馬,我認為她是我們村最漂亮的女孩。」
夏宇龍想到了黃大叔家的女兒,玲花妹子,算不上絕世容顏,卻也是個水靈靈的大姑娘。
二楞兄弟的眼光還真是不錯,可是二楞兄弟整日蓬頭垢面,人家小花姑娘會看上他嗎?
思索間,傻二楞追問起來:「大姑姑,你說要替我把關的,你看我的小花媳婦,如何?不許騙人!」
夏宇龍點着頭道:「嗯,不錯,小花姑娘挺懂事的,人也長得好看。」
他心下明白,二楞兄弟配不上如花似玉的小花,他又怎麼忍心挫傷他的自信心,就讓他生活在自己美好的世界裏吧。
傻二楞拍手叫好,樂道:「明天我就讓大姑姑幫我提親去,大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們一定也會聽大姑姑的話!」
夏宇龍一時間傻了眼,他冷靜了片刻
問道:「你爹爹媽媽知道嗎,我們先得尊重你爹爹媽媽的意見?」
「唉!」傻二楞嘟着嘴,頗為憂傷地道,「他們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我配不上小花,我乃天上的掃把星神仙,有什麼配不上小花的?」
說着,他眼前一臉,懇求道:「大姑姑,您得替我做主,明天你就去說服我爹爹媽媽,得幫我把這門親事定下來,我的幸福就靠大姑姑了。」
夏宇龍微微皺着眉頭,他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二楞兄弟還真是給他出了個天大的難題啊。
他「哦」了一聲,指着星河之中那顆最亮的星。
隨即話鋒一轉,竟編起了掃把星化身神仙的故事來。
夜已深了,傻二楞流着哈達子進入了夢鄉,鼾聲在他鼻孔里此起彼伏。
夏宇龍卻是異常清醒,他仰望茫茫星河,努力地尋找着宇宙中的混沌星座,尋找宇宙的起源
但他內力和靈氣盡失,連通天眼都暗淡了光彩,他已是如同廢人。
想到張仙、藍芯、胡大哥、小機靈全都已離他而去。
他情緒低落到了極點,眼淚不知不覺地模糊了雙眼。
聽着傻二楞有節奏的鼾聲,他也沉沉地睡去了。
「你還好嗎?累了就停下來歇歇腳吧,別與自己過不去了,這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夜空中傳來了那熟悉優美而動聽的聲音。
夏宇龍停下了腳步,向夜空中望去。
那一帶星河就在他頭頂,仿佛伸手便可觸摸,他冷哼一聲,繼續向前跑去。
「這荒蠻之地如此寬廣,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跑得出去,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走出你心裏的桎梏!」
那聲音再次響起。
夏宇龍又停下了腳步,朝着夜空吼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笑了,反問道:「你不問問你想怎樣?你每天的生活如行屍走肉,你認為你過得開心嗎?」
夏宇龍雙膝跪地,哭着回道:「我還能怎樣,我只是想過幾天安穩的日子,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好嗎?我也不是拯救三界之人,你們找錯人了,你找錯人了!」
「哈哈哈哈!」那聲音大笑,厲聲說道,「你這是在逃避,不敢面對現實,不敢面對失敗,不敢面對所有的失去,我們龍族怎會有你這麼懦弱的人?」
夏宇龍雙手撐地,撕心裂肺地痛哭了半會兒
說道:「我一個凡人之身,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又如何去拯救三界?真的,你們找錯人了!」
「你不再是凡胎之身,你已獲得重生,就在古銅帆船上,藍芯哭了整整一夜,先前在雞公山的巨石上,我已經和你說了,三界之中,有一個女孩會讓你獲得重生,難道你忘了麼?」
古銅帆船上,被白綾仙姑分屍的場景,在夏宇龍眼前一閃而過。
之後的事情,他頭腦里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得了。
他抬起頭來,問道:「難道是芯兒就是讓我獲得重生的女孩?」
那聲音「嗯」了一聲,回道:「藍芯是個聰明的孩子,她被千年樹妖劫去後,擔心火鱗龍贈予她的鱗片被樹妖搶了去,她把鱗片吞食進了肚裏,鱗片與她血脈相融」
說到這裏,那聲音呵呵笑了,問道:「你可知道五鬼?」
夏宇龍回道:「知道,他們來無影、去無蹤,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那聲音說道:「藍色妖姬封印了五鬼,五鬼在藍芯的冥火球里動彈不得,但得益於火鱗龍鱗片的相助,五鬼已化成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氣,一起融進了藍芯的血脈里,各種機緣巧合,藍芯的血淚讓你獲得了重生,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想起芯兒被自己的內力震下了懸崖,夏宇龍心中愧疚難當、絞痛難忍
他再次放聲痛哭起來,自言道:「也不知芯兒現在怎麼樣了,都怪我不好,沒能保護好芯兒,是我把他推下懸崖的,是我害了她!」
那聲音安慰道:「你又何必自責,你如果不振作起來,豈不辜負了愛你的人,豈不辜負了天下蒼生,如果異度空間將整個三界都吞噬了,你們豈不都成了階下囚,你又拿什麼去保護愛你的人?」
夏宇龍苦笑道:「就算獲得重生又如何,如今我形同廢人,身邊的人也全都離我而去了,讓我拿什麼去平定三界?」
那聲音大笑起來,說道:「你是個聰明人,這些事情還需要來問我嗎?你不從自身找原因,倒是怨天尤人起來了,真是笑話,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懦弱的人?」
夏宇龍站起身來,質問道:「既然你如此神通,什麼都知道,你為何不自己平定三界去,為何要找我來做替死鬼?」
那聲音又大笑幾聲,道:「問得好,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問,你不是說與天斗其樂無窮嗎,你的性子還需要磨練,眼下正是你施展拳腳的大好時機,勇敢地去面對現實吧,逃避現實、安於現狀,只會讓三界生靈塗炭,你一定要記住,你的魂魄靈氣還未完全恢復,遇事不可衝動,如果鬥不過,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切記」
那聲音在夜空中越來越遠了。
夏宇龍追上前去,高聲呼喊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利用我來平定三界,我又憑什麼相信你?」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星空,直擊夏宇龍的身體
「啊!」
夏宇龍驚叫着從夢中醒來,卻發現傻二楞已不在身邊。
他猛然起身,扭頭看去
只見西蓮村已葬身在了一片火海中,火光沖天,將上空映照得一片通紅。
「啊,不好!」
夏宇龍心中緊張起來,他抽出腰間鐵鍬,向村子疾奔而去。
大火已將整個村子吞噬,房前屋後全是屍體。
「怎麼會這樣!」
他已顧不上這些,徑直往自家房屋疾奔而去。
老婦人與老頭已倒在了門口,二老身上全是傷痕,血液染紅了衣服。
借着耀眼的火光,隱隱看見地上還留着打鬥的痕跡。
「爺爺奶奶」
夏宇龍搶上前去,將老婦人與老頭扶起,抱在了懷中。
只見二老的胸口均被利器刺穿了,身體已是冰涼透骨,早就沒了生命的跡象。
他悲痛欲絕,朝着夜空大哭起來:「為什麼,為什麼」
「轟隆」一聲巨響,他身後的茅草屋全都垮塌了,烈火越燒越旺,整個村子已形同白晝。
夏宇龍知道,任憑他怎麼呼喊,哭得死去活來,都喚不醒爺爺奶奶了。
老婦人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男子漢大丈夫,做任何事情要有血性,遇到困難和挫折更不可哭哭啼啼的,一定要堅強面對。」
當下緊要之急是找到行兇之人,替爺爺奶奶和村裏的人報仇。
夏宇龍擦拭乾淨二老臉上的血跡,為他們理直了衣服。
他提起鐵鍬,在院內挖出了一個大坑,把把二老小心翼翼地抱入坑中。
在填土之時,夏宇龍趴在地上,又稀里嘩啦地哭了好大一會兒。
他捶胸頓足,萬般愧疚地道:「爺爺奶奶,是宇龍不好,宇龍沒有保護好你們」
話未說完,他又泣不成聲了。
把土填滿後,夏宇龍在柵欄附近,尋來一根半人高的木棍。
他咬破手指,在木棍上寫了幾個血字:「爺爺奶奶之墓。」
隨後,他將木棍插於墳頭上,拭去了最後一滴眼淚,提着鐵鍬滿,懷仇恨地轉身離去了。
他一定要復仇,替爺爺奶奶復仇,替全村人復仇!
噼里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西蓮村的房屋接連垮塌,有的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出了門,夏宇龍第一個想到的是傻二楞。
他不聲不響地就下了山,如果二楞兄弟還活着,定會知道一些實情。
他緊握鐵鍬,往傻二楞家裏飛奔而去。
傻二楞的爹爹媽媽也都被利器刺穿胸膛,死在了自家的門口。
他爹爹背靠石磨,雙眼還怒視着前方,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而他的媽媽則趴在圈養牲畜的圍欄上,雙手自然地垂落下來,血液順着右手食指,如絲線般流淌在了地上。
「嗚嗚嗚嗚」
隔壁黃大叔家的院子裏,傳來了這悠悠哀哀的哭泣聲。
夏宇龍駐足細聽,正是傻二楞的聲音。
他提高了萬分警覺,提着鐵鍬出了院門,向右折行,直奔黃大叔家裏去了。
「二楞兄弟」
夏宇龍小心翼翼地進了院門,壓低了嗓音喊道。
此時,傻二楞正懷抱着黃玲花的屍體,往屋內走去。
屋裏的熊熊烈火,已將他們身體包裹了起來。
聽到夏宇龍的喊聲,傻二楞停住了腳步。
他將黃玲花放在了地上,搶上前來推了夏宇龍一把
急道:「大姑姑,快走,你快走,蜘蛛,全是蜘蛛,他們會殺了你的,你快走啊,不要再磨蹭了!」
夏宇龍道:「我們一起走,有大姑姑在,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傻二楞哭了,一屁股塌在了地上
他呀呀地撒起嬌來:「這些蜘蛛都笑我是傻子,竟然說殺了我晦氣,村裏的人都死了,我的小花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要與小花死在一起。」
說着,他爬起身來,又推了夏宇龍一把,「大姑姑,那些蜘蛛到處在找你,我們都說沒見過你,為了把你逼出來,她們把村裏的人都給殺死了,還放火燒了房子,你趕快走,別讓我們失望,也別讓村里人死得不值啊!」
夏宇龍大為震驚,他想不到二楞兄弟不僅沒有責怪他,竟還說出了通情達理的話來。
深深的愧疚感和極速膨脹的復仇感,正在他心中蓄積。
鐵鍬也在他手中捏得呲呲作響
他憤然問道:「他們現在在哪裏,我一定要殺了那老妖,替你們報仇」
話音未落,傻二楞突然把夏宇龍給推開了。
他將整個身體迎了上去,「呲呲」兩聲,他胸口上已被兩個尖頭利器刺穿。
夏宇龍回過神來時,一隻碩大的蜘蛛已出現在了院內。
刺穿傻二楞的利器,正是這蜘蛛的兩隻利爪。
那兩隻利爪,迅速地從傻二楞胸膛上抽出,正呼呼地朝夏宇龍劈砍而來。
夏宇龍揮出鐵鍬格擋,噹噹兩聲清響,他已連退幾步,身體重重地撞在了土牆上。
蜘蛛的爪子力大無比,夏宇龍內力盡失,豈是對手?
待夏宇龍爬起身來時,那毛茸茸的蜘蛛,已幻化成了千面蜘蛛精的模樣。
她緩緩地向夏宇龍走來,陰笑道:「好小子,你果然在這裏,你已是廢人,拿什麼與我們斗?既然你什麼都不是了,我也沒有必要把你帶回去給姥姥了,今天這西蓮村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也正在次時,夜明蜘蛛軍團悉悉索索地,正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
千面蜘蛛精眼神如刀,環顧了四周一圈,落在了夏宇龍身上
「哼哼!」她冷冷地笑了兩聲,「這個村子裏全是我的人,看你這個廢人今天往哪裏跑!」
「廢人」二字,深深地刺痛了夏宇龍自尊心,千面蜘蛛精趾高氣昂的惡態,讓他憎恨到了極點。
他真想衝上前去一洗仇恥,但他又保持了幾分清醒。
眼下他實力不濟,不可以卵擊石,他決心養好身體,尋求適當時機,與千面蜘蛛精再決一死戰,痛痛快快地為爺爺、奶奶和死去的人報仇雪恨
傻二楞憋足最後一口氣,猛然從地上爬起,撲向了千面蜘蛛精,一把將她雙腿抱住了,喊道:「大姑姑,快跑,快跑」
千面蜘蛛精又驚又怒,這傻東西竟然還沒死絕,可別讓他懷了自己的好事!
「呀!」
她大喊一聲,利爪幻化成勾魂鐮刀,刷刷幾聲,便將傻二楞給大卸八塊了,血肉散落了一地。
「好兄弟,大哥會為你報仇的!」
夏宇龍抹掉眼淚,毫不猶豫地翻越土牆,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千面蜘蛛精又急又氣,提聲喊道:「別再讓他跑了,快給我追」
話音未落,已有上千隻夜明蜘蛛,揮動着利爪湧進了土牆後邊的古樹林中。
千面蜘蛛精幻化成妖風,正要向前追去時,一道黑影在月光下爆閃而出。
利爪幻影般揮出,攪亂了妖風。
「啊!」
她發出一聲慘叫,捂着鈍痛的胸口,在黑影十步開外聚攏成型。
從她臉上痛苦的表情看出,似乎已受了內傷。
千面蜘蛛精明白,這黑影正是狼人,這廝如此糾纏,真是可惡至極!
「你這廝好可惡,為何還不放過我主人!」
狼人憤怒至極,齜牙咧嘴地攻上前來。
千面蜘蛛精提氣飛起,順勢吐出一團又厚又重的白絲,將狼人纏繞在了裏邊。
在她的妖術催使下,夜明蜘蛛軍團揮舞利爪,一擁而上。
狼人腹背受敵,身上已有多處受傷,不過他有仙氣護體,反噬的力量也不容小覷,對方雖是殺敵一千,但卻是自損八百的了。
突然,院外傳來了罵咧聲:「他娘的,這老妖婆陰魂不散,到了哪裏哪裏遭殃,一定得將她除去咯」
聲音越來越近,這正是大鬍子提着陰陽板斧,從屋外殺來。
所到之處,蜘蛛那圓潤且佈滿茸毛的屁股,均被陰陽板斧劈成了兩瓣。
大鬍子與黃玉、大魔怪、小機靈一路追尋而來
進村後,他們便聽見此處有打鬥聲,徑直往這邊而來了。
一路上,看到村裏的人都已死絕,更是激起了他的憤怒。
是的,只要是他走過的地方,那些蜘蛛要麼被腰斬,要麼被削去屁股。
陰陽板斧爆發出來的閃電,已將他身體包裹,織密成了一道保護層,漫山遍野的蜘蛛近不得他身體。
黃玉和大魔怪護着小機靈,自大鬍子的左側,也殺出了一條血路。
此路線離火源近,力量十分薄弱,他們輕而易舉便拿下了。
三人身材高大,殺氣沖沖地往院內奔來。
小機靈正被大魔怪夾在腋下,他口中默念佛語,手裏的佛珠挨個撥動着。
進門瞬間,大鬍子揮出右板斧,啪的一聲打在了門板上。
整塊門板呼呼向院內飛去,砸中了十餘個夜明蜘蛛。
它們口吐幽藍色鮮血,亂七八糟地滾了一地,隨後便化作妖煙消散於無形。
大鬍子看着狼人,爽朗地道:「狼兄弟,咱們又碰到一塊了,看來很快就能找到龍兄弟了。」
原來,大鬍子他們在群山中尋找夏宇龍時,聽到了驚破天際的龍吟聲。
他們便往菊花鎮趕去,與狼人在鎮子附近的一座山頭上碰了面。
狼人剛從一場鏖戰中抽身,雖然二人都變了模樣,但彼此瞧着十分眼熟,便相互做了介紹。
一陣寒暄過後,大鬍子與狼人經過商議,決定分兩路尋找夏宇龍。
狼人搜尋夏宇龍的氣味,走山間小道。
大鬍子則領着黃玉他們走大路,一同向西邊進發,最後在靈山碰面。
一路西行,只見沿途所有村莊,已被千面蜘蛛精洗劫一空了。
放眼望去,儘是殘垣斷壁,滿地屍骨,慘狀目不忍視。
這不僅激起了大鬍子、黃玉、小機靈極大憤慨,也喚醒了大魔怪的良知,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剷除魔界異類。
趕巧的是,狼人與大鬍子他們,幾乎同一時間來到了西蓮山腳下。
只見山腰上一片火紅,西蓮村正遭遇一場屠殺。
左天陽率領部分夜明蜘蛛,就守在西蓮山下。
狼人翻山越嶺走小路,只是遇到一小股軍團,很快便將它們擊散,他攀緣懸崖,往西蓮村飛跳而去。
大鬍子與左天陽在河邊正面遭遇,但左天陽在之前的鏖戰中屢戰屢敗,被狼人傷得不輕。
仙氣入體,已將他的魔力消耗殆盡,想要恢復,怕是得靜養些時日。
眼下最上檔次的招式就是「淡掃峨眉」了。
「嘿哈嘿哈」
他揮劍的動作極為優美,但幾個回合下來,均被大鬍子的右板斧打倒在地。
起初,大鬍子還以為他是高手中的高手,不太敢輕舉妄動。
但幾個回合下來,左天陽均被打倒在地,吃了泥巴、吞了河水。
而且還是被大鬍子單板斧給打倒的,不費吹灰之力,也就是一呼一吸之間,比吃豆腐還要容易。
但左天陽卻不死心,仍擺出那最上乘的招式。
大鬍子有些不耐煩了,悻悻問道:「還有沒有拿得出手的招式?」
左天陽顫聲回道:「沒沒有了,就只會這一招了!」
大鬍子雙眼一撇,撣落了衣襟上的塵土,輕蔑而不懈地道:「切,裝逼大俠,不配與我斗!」
「啊,裝逼大俠?這死胖子厚顏無恥,竟敢這樣說我,一世英名給他全都毀了。」
左天陽受到此番打擊,是對他極大的侮辱。
淚水在他眼眶裏打轉,這四個字出口順暢,卻字字誅心,比要了他的命還要難受千萬倍。
這該如何是好?
如果再抵抗下去,定被這廝手中的板斧剁成滾刀肉,如果就這麼跑了,豈不是太沒面子了,而且還會被姥姥責罰。
此時,大魔怪提着雙魔錘,自黑暗中奔來,出現在了大鬍子身後
質問道:「大哥,還留他做什麼,讓我一錘打爆了他的頭!」
說着,便揮舞魔錘呼呼砸來。
左天陽被嚇得尿了褲子。
他徹底奔潰,失聲驚叫道:「冥界魔獸」
丟下兵器,率領那三千隻夜明蜘蛛,往西蓮河下游潰逃而去。
大鬍子哈哈笑道:「裝逼大俠,下次別讓我再見到你!」
大鬍子身上全是古銅色肌肉,他的大塊頭擠破了門框,提着雙板斧「蹭蹭蹭」地走了進來。
大魔怪不甘落後,「呼呼」揮出雙魔錘,搶至了大鬍子左邊。
黃玉抽出髮簪魔劍,護着小機靈站到了大鬍子的右邊。
狼人揮舞利爪,將包裹他的蛛網扯得粉碎,幻影般速度跳出重圍,與大鬍子他們並排站到了一起。
圍攏上來的夜明蜘蛛越來越多,在千面蜘蛛精身後,爬滿了整座山頭,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難以數清。
就這樣,雙方形成了對峙,一場慘烈的廝殺又將拉開帷幕。
大鬍子提斧怒指千面蜘蛛精,喝道:「你一路大肆殘害手無寸鐵的百姓,必遭天譴,今天我們要替天行道,為死去的人討個公道!」
千面蜘蛛精冷哼一聲,道:「你有這個本事嗎?你們於佛陀的人沆瀣一氣,不知道能死多少回了」
她佯裝鎮定,斜眼瞟向了小機靈脖子上吊着的渡劫瓶。
面色微微一沉,又道:「咱們都是冥界的人,里應和睦團結,何必要自相殘殺呢?」
「呸!」黃玉輕蔑地道,「你雖是冥界中人,但你乃邪惡之物,冥界個個如你這般,那豈不天下大亂了麼,我們本就不是同路人!」
「那就後會有期了」
話說間,千面蜘蛛精已幻化成風。
大鬍子他們還道是她想逃之夭夭了,沒想到卻突然出現在了小機靈面前。
她的兩隻利爪直逼小機靈頸部,看這架勢,他是想要奪那渡劫瓶子。
狼人就站在小機靈身旁,靈眼之中,他已提前窺視到千面蜘蛛精的動向。
就在她伸出利爪之時,狼人已搶先一步,從千面蜘蛛還未成型的妖身中穿插而過。
黃玉他們也劍斧齊施,直劈她的利爪。
千面蜘蛛精方寸大亂,利爪在小機靈眼前快速縮回。
「啊!」
她慘叫一聲,便在十幾步開外的土牆上幻化成形
捂着疼痛的胸口,陰聲笑道:「好一個狼崽子,好一群冥人士,算你們有本事」
話未說完,她幻化妖煙逃之夭夭了。
夜明蜘蛛軍團在她妖法的使喚下,也全都消匿了蹤跡。
「可惡!你們這群該死的,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都不得好死」
後山上傳來了她的喝罵,不多時,便消失在了群山深處。
大鬍子樂了,拍了拍狼人的肩膀,哈哈笑道:「老二真了不起,一招就能制敵,今後遇到那老妖精,我們用不着再與她糾纏了。」
打跑千面蜘蛛精,應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狼人卻皺起了眉頭,嘆道:「我只是暫時用仙氣擾亂她的心智,最多只能嚇唬嚇唬她,是傷不了她的,她若醒悟,定會反噬仙氣,怕是會招致她更猛烈的反擊!」
大鬍子收斂起了笑容,頓了半會兒,說道:「那也總比這廝死纏着我們好啊!」
突然,他眼前一亮,低頭向小機靈頸上的渡劫瓶看去
哈哈笑道:「我個人認為,令她聞風喪膽的法寶,莫過於小和尚身上的小瓶子了!」
小機靈將渡劫瓶塞進了衣服里,正色道:「這不能亂用,我還得把他交給佛主,先前我是迫不得已才用它的,我已犯了佛法戒律,還等着佛主懲罰呢,我已厭煩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我要回到佛主身邊重渡佛法,這渡劫瓶就交給佛主處置!」
聽了小機靈的話,大鬍子不禁啞然
他呲着牙,茫然片刻,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戒律,都是扯淡,大敵當前,保命要緊,一切規矩都不好使!」
突然,他話鋒一轉,「你是小孩,我不與你計較,盡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你得跟隨我們平定三界,你不想見你龍大哥了嗎,別整天胡思亂想的,渡劫當不了飯吃!」
此時,狼人趴在地上嗅了起來
他專心致志地來到了土牆邊上,朝着古樹林中「嗚嗚嗚」地叫了幾聲。
大鬍子跟上前去,問道:「可有龍兄弟的信息?」
狼人回道:「我主人已翻牆走了,他可能還在這大山中!」
「那還等什麼,快找去吧!」
一行人快速翻過了土牆,大鬍子他們緊跟在狼人身後,向古樹林中搜尋而去。
夏宇龍極速奔跑,已深入了西蓮群山中。
夜明蜘蛛軍團在他身後窮追不捨,密密麻麻地在林中鋪開了。
它們屁股上爆閃的磷火,將延綿起伏的群山,燒成了一片火綠色。
狼人領着大鬍子他們,一頭扎進了綠火中,前方又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各自施展看家本領,殺出了一條血路。
越往山里走,天氣越是寒冷,樹幹上已結滿了厚厚的冰霜。
雖說夏宇龍的內傷已經痊癒,但身體還是極度的虛弱,加之天氣驟變,他全身顫抖不止,越來越吃不消了。
為了逃出千面蜘蛛精的魔爪,為日後復仇保全性命,他只得拼命向前奔跑。
頭頂上,繁星光彩熠熠,古樹林中的磷火攝人心魄,蒼穹之下,天堂地獄兩重天。
夏宇龍在地獄中掙扎,憤怒與復仇在他血液里沸騰。
突然,前方寒光爆閃,不知從何處竄出十二個身穿黑衣長袍、頭戴斗笠的大漢。
他們一字排開,攔在了夏宇龍的前方。
「啊!」
夏宇龍心中一驚,莫非千面蜘蛛精請來了援軍不成?
他腳步放緩,定睛正看時,只見他們年齡均四十出頭,腰間齊刷刷地挎着彎刀,看着很是眼熟。
中間那為首的大漢喝道:「好小子,你讓我們等得好苦啊,這一等就是一兩年,這西蓮山上,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夏宇龍聽出了對方的口音,他「哦」了一聲
說道:「原來是西風族人啊,我還認為你們已經放過我了,想不到還對我念念不忘,哼,我也只不過是西風部落的棄嬰,竟能讓你們如此地費心費神嗎?」
那為首的大漢「呸」了一聲,道:「還念念不忘,對,我們都巴不得你死,長老說了,斬草就要除根,你是他老人家的心頭大患啊,就算你死了,他也要見你的人頭!」
夏宇龍當仁不讓,反問道:「我又如何成了他的心頭大患,又如何礙了他的事,這些年你們見我去尋他的不是了嗎?」
「這這」
那為首的大漢支吾片刻,惡狠狠地吐出了幾個字:「總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也正在此時,「悉悉索索」的聲音,自夏宇龍身後傳來。
很顯然,是夜明蜘蛛軍團追上來了,他已腹背受敵,情形越發危機。
他萬般焦急,一時間想不出好的法子來。
「不可硬拼,得見機行事!」他心中閃過這絲念頭,捏緊了手中的鐵鍬。
「哈哈!」那大漢十分不懈,發出了兩聲輕笑。
夏宇龍鎮定地問道:「既然閣下想取我的性命,能否告訴我閣下的尊姓大名,也讓我死個明白?」
「哈哈哈,真有意思,告訴你也無妨,我們乃西風十二殺手,江湖上也有人叫西風十二刺客,專殺你這種不忠、不義、不孝的野種!」
「西風十二殺手?」夏宇龍心中犯起了嘀咕,「之前是從來沒聽說過的,看來西風長老亡我之心不死,這幾個人又是前來送死的了!」
想到這裏,夏宇龍怒道:「野種也比你們走狗強!你們要想清楚了,替西風長老賣命值不值?」
那大漢喝道:「你若不死,我們就得死,我們一直潛伏在這山上,等你自投羅網,今天豈會放過你!」
夏宇龍不動聲色地道:「你們對我的行蹤如此了如指掌,真是煞費苦心了!」
那大漢笑道:「長老神機妙算,知道你會在哪兒落腳,他想讓我們去東海上劫你,那裏妖魔盛行,我們沒那麼蠢,在你最落魄的時候取你性命,豈不大大減少了我們的損失!」
說着,他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其餘十一殺手也都聳着肩,得意地笑出了聲。
夏宇龍成為他們的囊中之物,已是不爭的事實。
叢林深處,那片火海越來越近,而且還隱隱折射出了千萬個蜘蛛的輪廓。
西風十二殺手先前還以為是螢火蟲,看到此番景象時,都有些驚慌失措了,他們的手心、背心均滲出了冷汗。
那為首的大漢環視左右一眼,低沉道:「慌慌什麼,還沒開打就自亂陣腳了嗎?」
他看着夏宇龍冷哼一聲,故作鎮定地道:「長老說了,你就是個邪惡之人,果不其然,你搬來的救兵還不少啊,是嚇不到我們的!」
這話倒是提醒了夏宇龍,他眼前一亮,心想,不如把腹背受敵轉化成他們雙方交戰,然後再想法子脫身。
夏宇龍笑道:「是又怎樣,想活命的,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它們可不是好惹的」
話說間,密密麻麻的夜明蜘蛛,已向他身後撲了過來。
他已不再多費口舌,提起鐵鍬,「率領」夜明蜘蛛,風一般速度撲向了西風十二刺客。
「快快,別墨跡了!」
西風十二殺手的身後是萬丈懸崖,對方來勢洶洶,猛如潮水。
他們無路可退,只得慌亂地抽出彎刀,被迫迎敵。
來到西風十二殺手跟前,夏宇龍揮出鐵鍬,將刺到胸口的兩把彎刀格擋了開去。
他呵呵笑道:「想殺我的人多了,你們算老幾。」
話畢,他急忙調轉身子,一頭扎進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群中
又道:「我們寧願給它們吃了,也絕不會讓西風長老的陰謀得逞!」
那為首的大漢知道上當,又急又怒。
高舉彎刀喝道:「快,把這狡猾的野種給我抓回來!」
一場混戰,以這樣的方式拉開了序幕。
是的,就在出門時,長老千叮萬囑,取不到夏宇龍的人頭,就提你們的人頭回來。
長老心狠手辣,說到做到,殺人從來沒眨過眼,西風族上下都懼他萬分,整日活得提心弔膽。
況且,他們已經違背了長老的命令,不肯深入中原去捉夏宇龍。
他們潛伏在這山上等得太久了,身上的蠱毒已多次發作,如果再取不到夏宇龍人頭,只得殞命在這深山中了。
少了千面蜘蛛精的妖法後盾,夜明蜘蛛軍團沒有太強的戰鬥力,不過它們數量眾多,對夏宇龍也構成了不小的威脅。
雖然夏宇龍內力盡失,但一掃光招式依舊了熟於心,只是少了殺氣。
他憑藉巧力,很快便殺出了一條血路,逃出了包圍圈。
突然間,千面蜘蛛精在他身前幻化而出。
「啊!」
兩隻勾魂鐮刀刺進了他的腹部,他口吐鮮血,差點暈厥過去。
也在此時,西風十二殺手齊身湧來,手中的彎刀破空刺出,泛着寒光。
凌亂之際,千面蜘蛛精誤以為夏宇龍請來了幫手,十二彎刀讓她心中發怵。
她抽出勾魂鐮刀迅速格擋,喝道:「太好了,今天你們一個也別想逃!」
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千面蜘蛛精與西風十二殺手糾纏在了一起。
夏宇龍有了喘息的時機,他強忍疼痛,向前翻滾而去。
數次躲過了夜明蜘蛛的利爪,起身想逃時,身下已是萬丈深淵。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心想,與其讓他們殺了,不如跳下懸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日養好身體,再來尋仇。
思索間,蜘蛛群已口吐白絲,在夏宇龍上空織密成了一張大網。
大網向下收攏時,卻撲了個空,夏宇龍早已不在懸崖邊上。
他的身體直線墜落
懸崖下邊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星輝斑斕的夜空正倒映在河面上,煞是好看。
他閉上雙眼,在微笑中沉沉地睡去了。
突然間,西蓮山十二山峰佛光閃現,一隻戴着金色佛珠的隱形大手,自佛光之中探出,將夏宇龍的身體,輕輕托於掌中。
大手縮回,向下翻轉,夏宇龍掉進了十二山峰上,正是蓮花的花蕊中。
十二山峰直插雲霄,鵝毛大雪自雲團中緩緩飄落。
每座絕峰上均是銀裝素裹,不時有大片大片的積雪從陡峭處滑落,激起千層雪浪。
每座山峰上,一年四季冰雪不化、濃霧不退,加之佛光普照,另各路仙家神往。
不多時,夏宇龍身上已覆蓋了厚厚的白雪,刺骨的寒氣將他逼醒,他哆嗦不止,從雪堆里爬了出來。
「你醒了」
頭頂上方傳來了這沉厚並帶磁性的聲音,聽着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是神仙還是妖怪?」
夏宇龍迅速轉過身子,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只見一座巨大的佛陀就盤坐在他身前。
佛陀肚皮圓鼓,身上披着一件破破爛爛的青色袈裟,整個肚皮暴露在了風雪中。
他右掌合十,放於胸前,左手枕在膝蓋上,不緊不慢地撥動着掌間的佛珠。
夏宇龍看得出神,從上至下,又認真地看了一遍。
只見他雙耳齊肩,頭頂蒼穹,比十二座山峰還高出一個頭。
風雪甚急,他身上卻無一片殘雪,他面帶慈笑,微微頷首,雙目聚神地看着夏宇龍
又道:「你醒了!」
夏宇龍又驚又喜,挺直了腰板,問道:「您您就是大慈大悲的西山佛主嗎?」
佛陀笑了,搖頭回道:「我是西蓮佛陀,是西山佛主的前身,他們等你很久了,你快進去吧!」
說着,西蓮佛陀右手在腹前輕輕一揮,那又圓又深的肚臍眼幻化成了一道佛光之門。
萬丈佛光溢出,照亮了十二座山峰,晃得夏宇龍睜不開雙眼。
隨之,佛陀左手食指微撣,一道佛氣從指尖襲出,夏宇龍被卷進了門裏。
當他睜開雙眼時,已身處於一簡樸的佛寺大院中。
徹骨之痛頓時消減,迎面撲來的是清爽怡人的花香味。
夏宇龍只感覺在夢境中遊走一般。
他環顧四周,寺廟的門、窗、牆上的朱丹漆已經全部脫落,靜悄悄地訴說着年代的久遠。
東南角的菩提樹上,開滿了火紅色的菩提花。
那提神的香氣,正是從眾多花蕊中溢出來的,清風徐來,無數朵花瓣飄飄揚揚凌空飛落。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