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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連江的瞳孔有一瞬震顫,隨即恢復平靜,仿佛剛剛的震顫只是錯覺。
「不是。」
楚爺爺盯了他一眼,繼續看向黑洞洞的河面。
今晚沒有月亮,層層烏雲將天空遮得密密實實。
昨晚剛剛下過暴雨,河水高漲,本不適合釣魚。
楚爺爺卻堅持拉着楚連江過來夜釣。
楚連江知道父親有話想和他說,沒想到竟提起他這輩子不願再想起的陳年舊事。
他當年確實追求過白韻秋。
當年在帝都,白韻秋是數一數二的才女,畫了一手好畫,長得又漂亮,貴族圈裏不少富家公子哥都追求過她。
可白韻秋心高氣傲,只想追求興趣相投的知音,一見鍾情的愛情。
還揚言,只要她看上的男人,哪怕身無分文,出身貧苦,她也心甘情願。
白家世代教書育人,一直都是貴圈裏的一股清流。在二十多年前,白家在帝都地位很高,向來看不起商賈之家。
白老先生也說,他的女兒絕不嫁入豪門,沾染一身銅臭。
越是如此,富家公子哥們對白韻秋的追求愈發瘋狂,都想拿下這位帝都第一才女,彰顯自身魅力。
楚連江就是其中一個。
發誓這輩子,除了白韻秋誰都不娶。
白韻秋在楚連江的瘋狂追求下,本已心意動搖,可楚爺爺希望楚連江商業聯姻,鞏固家族地位,一直強烈反對。
為此,楚連江還鬧過絕食,整日將自己關在房裏閉門不出。
如今想起年少時的幼稚行為,他都覺得當年的自己很可笑。
楚爺爺在楚連江的反抗下,終於應允了這門婚事,畢竟白韻秋長得好,出身也不錯。
楚連江很高興,當即和白韻秋定下婚期。
可惜天不遂人願。
就在他們結婚前一個月,一場經濟危機,不少家族企業都被波及,楚家岌岌可危,風雨飄搖,資金鍊斷裂,好幾個工廠開不出工資,工人在廠里大吵大鬧。
楚連江到處集資,可那時都缺錢,根本湊不到錢。
白家不是豪門,也拿不出錢支持楚家。
就在楚家快支撐不下去的時候,邵靜怡主動找上門,說邵家願意幫楚家渡過難關,但楚連江要娶她。
邵家是黑道,沾染灰色產業鏈,經濟危機對邵家沒有太大影響。
在那時,願意幫楚家,能幫楚家的人,只有邵家。
就這樣,楚連江解除了和白韻秋的婚約,在原本應該是他們結婚的那一天,娶了邵靜怡。
兩大家族強強聯合,他們的婚禮很盛大。
楚連江結婚那天,白韻秋還來參加婚禮,笑着送上一副她親自畫的百合花,祝福他們百年好合。
楚連江當時很痛苦,趁着沒人注意,拉着白韻秋去休息室,發誓一定會和邵靜怡離婚,他們結婚只是為了家族利益。
白韻秋卻始終面帶微笑,淡淡說了句,「連江,我們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後來,楚連江得知,在他毀婚的第二天,白老先生給白韻秋介紹了一個男友,一家小公司的小職員,用白老先生的話說,踏實肯干,是潛力股。
最關鍵的是,沒有家族束縛,不會身不由己,可以全心全意愛白韻秋。
那個男人就是安伯遠。
楚連江曾問過白韻秋,是真心想嫁給安伯遠嗎?就不怕安伯遠是為了白家的家世和她成婚?
白韻秋的聲音總是輕輕柔柔的,沒有什麼情緒起伏,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可以打破她平靜的心湖。
「若那個人不是我想要的,嫁給誰都一樣!」
白韻秋因為楚連江悔婚,在帝都的名聲已經不好了,都在背後恥笑她,還說以她的身份怎麼斗得過邵家大小姐。
楚連江不住和白韻秋解釋,如果邵靜怡真心想幫他,不會等到楚家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才出手,目的就是為了逼楚家同意這門婚事,
因為這事,楚連江和邵靜怡婚後的生活並不和諧,楚連江幾乎不怎麼回家,他不喜歡這段算計來的婚姻。
白韻秋卻覺得,悔婚就是悔婚,再多理由,再怎樣身不由己,結局已定,已無法轉圜。
她再也不接楚連江的電話,也不見楚連江,仿佛從楚連江的世界消失般,等再知道白韻秋的消息,已是一年後,白韻秋毀了和安伯遠的婚事,據說和一個窮小子私奔離開了帝都。
白家擔心有辱門楣,將這事瞞得密不透風,楚連江也是幾經波折打聽到此事。
他開始滿世界找白韻秋。
許是緣分未斷,幾年後,他去雲城出差,遇見了去醫院產檢的白韻秋。
看到她笑容恬靜,眼底儘是甜蜜,心裏糾結的那份執念,忽然猶如雲煙飄散一片清明。
但他還是悄悄跟着白韻秋,找到了白韻秋在雲城的住址。
他想知道,那個讓白韻秋放棄一切也要追隨的男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他們住在一個小平房,周圍又破又舊,但白韻秋將家裏裝點得很文藝溫馨。
牆邊種着薔薇,粉的白的黃的,開了一片,花香撲鼻。
院子裏有葡萄架,枝葉繁茂,結了一串綠油油的果子。
葡萄架下,擺放着木質的桌椅,應該是他們平時吃飯的地方。
不但可以納涼,還可以欣賞頭頂上一串串翠綠的果子慢慢成熟。
確實是理想中恬靜悠閒的小日子。
正是白韻秋畢生所求。
楚連江至今還清楚記得,白韻秋走入家門,那個男人便迎出來,扶着白韻秋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抱怨去做產檢沒有告訴他。
他扶着白韻秋走到椅邊,白韻秋正要坐下,他急忙阻止,跑進屋拿了一個軟墊墊好,才扶着白韻秋坐下。
又回屋裏,端出做好的飯菜,還有切好的水果,一小碟一小碟,擺盤精緻,好像是藝術家精心裝點的藝術品。
白韻秋笑得眉眼彎彎,眼底綴滿星光。
那一刻,楚連江深切感覺到,白韻秋很幸福,至少她覺得很幸福。
可讓楚連江震驚的是,那個男人居然是慕思遠。
白韻秋的美術老師!
據說是海歸,在國外學了好幾年繪畫。
但他的畫作風格過於西方抽象化,在那個大多數人溫飽還是問題的年代,並不吃香,一直沒什麼名氣。
和白韻秋的日子也過得捉襟見肘,還要白韻秋挺着大肚子作畫拿出去賣貼補家用。
怪不得白韻秋和他私奔,那個年代師生戀並不被大眾認可。
楚連江不忍心見白韻秋吃苦,勸她離開慕思遠回帝都。
白韻秋卻說,「夫妻之間就是要互相扶持,而不是一味要求對方完美,自己坐享其成!」
她喜歡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無爭無擾的生活。
楚連江覺得白韻秋執迷不悟,將白韻秋的下落告訴了白家,讓白老先生派人將白韻秋帶回去。
也正因此,慕思遠出了意外。
夜風吹來,裹挾着楚爺爺的聲音,將楚連江飄遠的思緒拉回現實。
「你調查過那個男人!他出事的時候,你也正好在雲城!確定和你沒有關係嗎?」楚爺爺的聲音很濃重,帶着幾分質問,幾分篤定。
以楚連江當年對白韻秋的執念,他很可能做出格的事。
楚連江握着魚竿的手腕,微微顫抖了一下。
「父親,我說和我無關,你信嗎?但我承認,我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