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49義父在上
戶房典吏鄧來發看見是王布犁來了,連忙走出來,嘴上說着四爺怎麼有空轉悠了,快進來坐。
「屋子裏悶,鄧典吏隨我到外面走走。」
「好。」
鄧來發臉上帶着笑意。
如今整個縣衙最炙手可熱的人非王布犁不可,他可是天子的女婿,說句不好聽的,他不把吳衛這個知縣放在眼裏都沒問題。
但王布犁偏偏對知縣還是頗為尊重的。
「鄧大哥來的早,當典吏還要九年了吧?」
「不錯。」鄧來發不清楚王布犁來找他是幹什麼的,故而只是順着他的話題往下說:
「一會快十年了,總算熬到頭了,不像四爺你這般有本事,年輕有為不說,還成了陛下的女婿,多少人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啊!」
「鄧大哥是我的前輩,平日裏也沒少提點我。」
兩人交接也不多,但是都在知縣手底下幹活匯報,平日裏等的時候,難免會一塊吹牛逼打發時間。
可以說六房典吏之間,沒有什麼很大的矛盾。
大家都是僥倖能吃上皇糧的最底層,戰戰兢兢的活着,皇帝又這麼打擊貪腐。
像鄧來發伺候了好幾任縣令,幾乎沒有任期滿了升遷的,最嚴重的就被剝皮萱草立在縣衙外。
「談不上談不上。」鄧來發連連擺手道:「要不是你自己有腦子,在天子腳下廝混,誰提點都沒有用。」
王布犁也不在矯情,他只是輕聲開口道:
「鄧大哥,你知道我剛接手典史,要知道許多事,就田留根當個提牢,總是給我訴苦。」
鄧來發手指微微攥緊又立即鬆開,臉上依舊帶着笑:
「四爺,有話直言,咱們兩個還是痛快一些。」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追究,大家都不容易,但是以後嘛,戶房書吏塗改的理由,在我這裏就過不去了。」
聽到這話,鄧來發深呼一口氣:
「四爺,當真沒得商量嗎?
我手底下的書吏們一年到頭也就指着這點進項呢,我年份快到了,拍拍屁股走人無所謂的。」
「這種違規掙錢的手段只要被人抓住,以天子的脾氣,大家都跑不掉的。」
王布犁站在院子陰涼處,瞧着大水缸里遊蕩的小魚苗:
「鄧大哥,我也不是上來為了自己的政績斷了大家的財路,只是想着更合理的搞些補貼錢給大家過日子。」
「四爺說的這話,我是相信的,可我就怕手底下那幫書吏轉不過彎來。」
「轉不過來彎來也得轉,到時候誰敢鼠目寸光,就把誰開革出去。」
鄧來發自是明白王布犁話里的意思,這事是沒得商量了。
王布犁看着游魚道:「年份要到了,就該要升遷了,我可以幫你使使勁。
這個時候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毀了你的前途。」
聽到這話,鄧來發甚至想要大喊一聲義父,受孩兒一拜!
鄧來發止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嘴裏不住的道謝。
「總歸是江寧縣縣衙走出去的,我一會便準備去拜訪刑部尚書,順便把你給塞過去,總比一輩子當個小吏強上許多。」
刑房衙門可是正三品的衙門,比這個正六品衙門高出好幾個登基。
王布犁的話,簡直要把鄧來發給沖爆了。
九年的時間到了,鄧來發最大的進步是可以充五品衙門典吏、胥史,去什麼光祿寺、太醫院、欽天監、上林苑、按察司,應天府之類的。
而且朝中沒有人,你又沒有什麼硬背景,就先等着吧。
不一定能拖幾年才能輪到你。
如今有了王布犁這話給他鋪墊,那咱還用擔心什麼去不了五品衙門的典吏,直接衝到正三品衙門。
這種機遇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鄧來發滿面紅光,這關係要是走通了,從今往後,王布犁說啥咱就聽啥。
「四爺,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王布犁擺擺手:「無需多言,你且回去做好房中的安撫。」
「那新一任戶房典吏,四爺可是有什麼人選?」
「沒有,你自己安排就行。」
王布犁不在觀賞水中的魚,開口笑道:
「我當初在刑房就定下了規矩,各房不插手其餘房的事。
況且我刑房的書吏學的都是大明律,你戶房的統計工作,怕是做不來的。」
戶房的事情要比刑房繁雜多了。
主要指責就是清理戶籍,統計各戶人數,十六歲以上男子人數,各個鄉村里長姓名以及數目,城市廂坊坊長姓名數目。
還有本縣所有類別的數目,民、軍、匠、醫、僧、道各有多少。
本縣可以耕種的的土地面積,並且要標註好是公田還是民田,統計棉花、絲綢的年產量和養蠶用的桑樹株數。
最終確定徵稅的數目,指出本縣夏秋兩季應交稅糧數目,商稅類別和數額。
統計本縣糧食存儲量、入庫金、銀、銅、絲、棉、木儲存量以及入庫日期。
準確的知道本縣每年需要向文武官員、胥吏、軍隊以及王府提供糧食、銀錠和寶鈔的數量。
可以說在縣衙六房內,戶房是幹活最多的,而且人數也是最多的。
朱元璋想要更多的稅收,就得重視戶部。
也就是洪武時期,犯案子的人特別多,刑房會加倍忙一些之外。
重要性雖不如戶房,但也會受到知縣的重視。
因為刑房並不是主管審案子,王布犁完全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主動開發出來的技能點。
刑房主要職責是提供本地在押人犯以及判刑犯人的人數、關押地點,犯罪類別和具體罪行。
還要向上級衙門提供各種名單。
諸如判處死刑、流放、仗刑、笞刑、徒刑這五種刑罰。
嫌疑犯、被罰款者、在本地居住的撤職官員和已經處決的人犯及其家屬名單。
苦役和流放犯人、刑滿釋放犯人的所有家庭信息。
一旦再有類似案件發生,在沒有什麼線索的時候,他們也會被列入嫌疑人的行列。
畢竟有些人是慣犯!
王布犁瞧着戶房典吏鄧來發紅光滿臉的離去,便帶着寫好的文書,回家歇着去了。
這個點你就算是去刑部辦公地點,人家都不一定有時間接待你。
王布犁準備明天一早不來縣衙打卡了,直奔刑部。
反正如今他已經是典史了,可以天天出外勤,用不着去內勤簽到了,比以前自由度高多了。
王布犁不清楚朱元璋父子的擔憂與期望,同樣他們父子兩個也不清楚王布犁內心深處的擔憂和期望。
目前的情況就是雙方處於莫名其妙的平衡階段,誰都不敢做出什麼貿然不妥當之事,都在努力的增加自己手中的籌碼。
刑部刑部、大理寺都是運用司法手段維護大明國家政權的機構,以監察為職掌的都察院也兼有司法職能。
這三個機構在明朝合稱三法司。
但現在大理寺還沒有被老朱設立,而都察院也沒有被老朱從御史台改叫這個名字。
王布犁到了宮門口,這次守衛的是藍玉。
「聽說你救了何文輝?」
藍玉把腰牌還給王布犁順便請他閒聊會。
王布犁二人躲在城門洞子裏乘涼,開口道:
「糾正一下,是我爹救的,我主要是給我爹打下手。
論醫術,我連我爹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說話間,王布犁還同這些侍衛們招手,畢竟大夏天他們這些人能吃上一口冰塊,可都是拜這位新進駙馬爺所賜。
大家就算記不住王布犁的臉,也記住他的名字了。
更不用平安最近都在宣傳王布犁父子兩個醫術高明,連御醫都說治不好的病,硬生生給治好了。
何文輝乃是陛下養子,在北邊患病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王布犁他爹一下子就把宮中的御醫給踩在腳下,那指定出名了。
這個時候,大家還是認御醫這個牌子的,還沒有遠到後面御醫治死了皇帝那麼令人恐怖。
最為重要的是這幫士卒對於王神醫的醫術還是更加容易接受的。
他們這些在戰場上廝殺的漢子,身上沒挨過刀子的那才是少數。
不就是把肚子剖開,割掉裏面的壞肉,然後再給肚子封上,這病就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以前肚子上開個口子,可從來沒有軍醫給他們縫上,都是拿布裹傷的。
藍玉頷首,他也不覺得王布犁能有什麼精湛的醫術。
就他這粗手粗腳的,要不是碰上何文輝不怕死,旁人還真不一定敢讓郎中給開膛破肚。
「下次我要是換上這病,你爹能給開刀不?」
藍玉在自己個肚子上比劃了一下。
王布犁像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你有病吧?」
「你看出來了?」藍玉伸出胳膊道:「不行,你給我把把脈。」
「我說你腦子有病。」
「啊?」
周遭士卒一臉驚詫的道:「難不成要給藍僉事把腦子劃開才能看病?」
「比喻,我就是打個比喻。」王布犁連忙開口道:
「沒有人盼着自己得病的,只有腦子不正常的人才會這樣想,我覺得藍僉事他該看看腦子,他在戰場上英勇無敵,怎麼平日裏是如此憨包呢。」
「哈哈哈。」
王布犁損人的話,倒是讓眾人聽懂了。
藍玉平日裏也是個要面子的人,他才明白王布犁花是這個意思。
畢竟他一個剛把不能治的病人從鬼門關里拉出來的人。
別人看他,眼睛也是戴着濾鏡的。
王布犁要不是沒有看病的基礎,如何能說出他爹能治的話來?
故而藍玉才認為王布犁是能看病的,但頂多不如他爹醫術精湛。
結果你上來就跟我開玩笑是吧?
藍玉惡狠狠的瞪着王布犁,王布犁把腰牌收好,哼笑了一聲:
「哪天腦子真不舒服,再叫我給你看看。」
藍玉看着王布犁,眯着眼睛哼了一聲:
「等咱哪天下了值得了空,灌的你趴在地上吐。」
「嘿,誰灌誰還不一定呢。」
王布犁擺擺手便離開了宮門洞子,往裏面走去。
六部都設在宮城內,但是能參加朝會的也就是各部分尚書、侍郎等一二把手才行。
有人提前通報,待到了刑部的辦公地點,倒是主事茹太素前來接應。
「郭主事不在?」
王布犁進了房門後隨口問了一嘴。
大墨跡茹太素連忙道:「他被派出去公幹了。」
「哦。」
茹太素又給解釋了一遭。
大抵就是如今各地設立布政使,所以天子準備要在各地設立清吏司的打算。
事情比較繁雜,也是一個構想,主要有兩方面的職責,及專管和帶管。
大概就是浙江司專管浙江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揮使司、兩浙鹽運司等刑名,帶管則是兼領王府以及公侯伯府,在京諸司,直隸衛所、州郡的刑名。
王布犁連連頷首,便跟着茹太素走進他的房間內,不得不說到處都是紙張與書冊。
這位官員廢話過多,以至於紙墨頗費。
茹太素見王布犁不在過多追問,也明顯鬆了口氣:「我聽聞你最近升了江寧縣典史,還未去恭賀。」
王布犁坐在一旁連連擺手:「沒什麼可恭賀的,與茹主事相比較而言,不值得一提。」
茹太素聽到別人喚他主事,心中還是頗為心酸的。
想他一個堂堂從三品的侍郎,能參加朝會的角色。
一下子就變成正六品的主事,這心裏的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過更是讓茹太素心煩的是,刑部不僅僅要受到御史台的掣肘,聽說以後還要受到大理寺的覆審。
至於皇帝、勛貴、高級官僚的影響就不說了,審案權根本就沒法完全的屬於刑部。
六部當中刑部受到的干擾最大,職權相對較少。
他這個主事總是陪襯,讓他看不到上升的動力。
可茹太素不清楚的是,現在就是刑部最好的時代了,因為以後刑部的處境更爛。
以後要麼就是宦官坐在中間,要麼就是錦衣衛坐在中間,刑部尚書就是旁邊陪坐的吉祥物審案子。
「駙馬爺來是做什麼?」茹太素打起精神,瞧着四處打量的王布犁。
他雖然是主事,但還在以前的侍郎獨立辦公房間裏辦公,侍郎的位置一直都沒有得到補充。
「想要同錢尚書商量些事情,故而寫了點東西。」
「哦?」茹太素眼睛一亮:「陛下照例議事,若是你不覺得麻煩,可以給我看一看,我也好學習學習。」
王布犁也沒想瞞着,便把寫好的文書遞給桌子對面的他。
茹太素接過之後異常欣喜,連忙拿過來瞧瞧,那日雖說要去江寧縣拿卷宗觀摩,但實在是脫不開身。
他又沒膽子讓王布犁親自給他送過來。
要知道老朱那天可是特意支開王布犁,仔細叮囑過他們的。
雖然茹太素想不明白皇帝再打什麼算盤,但總歸還是要遵從配合為好。
等茹太素看完王布犁的建議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也是能提的?
向囚犯公然收錢,這豈不是公然違反大明律?
其實後來大明律還增加過類似和提的那種贖罪銀制度。
朱元璋親自下令,准許雜犯死罪以下的官吏可以贖刑。
包括拆毀申明亭、賭博、閹割火者、囑託公事、私和公事、失火、放火、扮做雜戲、違令、不作為等。
具體的贖法就是罰做苦役,算工錢折合,或者直接交錢,交米、交馬。
贖刑最開始針對官吏,但是隨着洪武死去,範圍開始擴大到百姓,有錢的就可以這樣操作,貧苦百姓沒錢沒糧,你就受着吧。
「駙馬爺,此舉是否有些不妥當?」
茹太素合上冊子開口道:「這可不一定能夠通過,步子邁大了,咔嚓,容易扯着蛋。」
「此事我已經提前同太子殿下通過氣了。」王布犁隨意的擺擺手:「我是要同錢尚書說一說,一會你聽一聽,免得我說兩遍。」
聽到這話,茹太素便不再多說什麼。
既然太子都知道這件事,那自己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沒看見袁凱的下場嗎?
萬一陛下問他相同的問題,茹太素也害怕自己回答不好,直接被扔進王布犁掌管的監獄,到時候自己可沒那麼多錢財辦會員去住單間。
今日上朝,朱元璋看奏章的時候,眼睛上戴了個透明的東西,朝臣們都很奇怪,但也沒有人敢問的。
待到散會了,朱元璋把歲數大的刑部尚書叫過來,叮囑了一遭,王布犁進宮來找你,你可不能露餡啊。
他這個郭主事,是萬萬不能出現在刑部辦公地點的,那裏可是挨着其他五部辦公區,哪一個不認識皇帝?
「陛下安心,駙馬都尉雖說是個聰明人,但他不曾見過陛下的真面目,故而也不會追問的。」
「嗯。」
朱元璋擺擺手讓錢唐回去,他自是清楚王布犁是幹嘛來的。
他本以為王布犁會昨天來,結果這小子翹班回家休息去了,今天也是睡個懶覺,才來匯報此事。
他娘的,這小子也過於憊懶了。
老朱很不喜歡。
「陛下,你這個是?」
「嘿。」
朱元璋開始誇耀自己的眼鏡,並且讓錢唐戴上試一試。
錢唐的歲數可大了,他晚上有些時候都看不清楚文字,戴上之後發現字變大了,當即欣喜異常:
「陛下,這眼鏡真好使,哪裏來的,老臣也需要。」
朱元璋頗顯沉穩的道:「咱女婿送的,你想要找你自己個的女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