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連綿的陰雨籠罩着整個蜀地,像是給整個蜀地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即便是成都,也籠罩在這煙雨朦朧的霧氣之中。
雨水順着武鄉侯府的屋檐滑落,滴落在地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脆響。
武鄉侯府內,諸葛瞻聽着這雨水落下的聲音,眉頭緊皺。
朝堂之上,大將軍費禕和衛將軍姜維又因為北伐的事情吵了起來,最終不歡而散。
連年北伐,現在不僅朝堂之上怨聲載道,就連民間也沸反盈天。
朝會之後,大將軍費禕等人都來找他希望他能夠勸誡陛下,停止北伐。
而在費禕等人離開之後,隨後衛將軍姜維也來找他,希望他能夠勸陛下支持北伐,繼丞相遺志。
諸葛瞻知道北伐是必須的,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這是大漢立國之本。
他也知道大漢已經有些無法支持北伐了,民間已經快負擔不住了。
兩者都是事實,可是他不知道該幫誰。
「父親,您當年究竟是怎麼做到以一州之地壓着偽魏數倍之地打,還能夠讓大漢蒸蒸日上的?」諸葛瞻有些迷茫地道。
年少的時候,諸葛瞻也覺得自己長大之後也會成為父親那樣的人,但是當他長大之後,他才感受到了自己和父親之間那如同鴻溝一般的差距。
父親在自己這個年紀,已經主一國政事於手,事無巨漏,為先帝肱骨之臣。
在先帝駕崩之後,更是以第一文臣接管軍事,一人壓着整個魏國數州之地打,蜀國更是蒸蒸日上。
但是自己卻根本駕馭不了一國政事,陛下數次提拔他,他都不敢接受,只能拒絕。
陛下卻覺得他過于謙虛,瘋狂提拔他,明明他什麼也沒有做,卻依舊不斷升官。
甚至連朝中的大臣都覺得理所應當。
他們期望自己和父親一樣撐起整個大漢。
但是自己能嗎?
父親巨大的光環像是一座大山壓得諸葛瞻有些喘不過氣來。
而此時,管家黃德的聲音打斷了諸葛瞻的思路。
「鄉侯,有人前來拜訪。」
諸葛瞻這才回過神來,發覺雨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只剩下雨水順着瓦片從屋檐滴落。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拜訪的是什麼人?是大將軍的人?還是衛將軍的人?」
「都不是。」
「那是?」
諸葛瞻皺了皺眉,除了這兩位的人,誰還會這個時候來?
「那人說是丞相當年的舊識之後,是為了給鄉侯解憂來的。」黃德老老實實地道。
「父親的舊識之後?」
諸葛瞻想了想,道:「可有說姓名?」
「他說他姓陳名道,字神通,號通天居士。」黃德道。
「陳道,陳神通,潁川陳氏?」
諸葛瞻搖了搖頭道:「不該啊,如果有這種熟識之人,我不該不知道,他說他來自哪裏了嗎?」
「說是南陽舊識之後。」
黃德繼續道:「我觀其器宇軒昂,衣着華貴,僕人眾多,怕不是凡人。」
「南陽舊識?」
諸葛瞻皺了皺眉,確實沒有想到是誰,不過父親去世的時候,他才八歲,不知道也有可能。
「有路引之類的嗎?」
黃德有些猶豫道:「我看那來人氣度不凡,我就忘了問了,不過他給了我這個,說您看了這個一定會見他。」
隨即遞給諸葛瞻一副信件,諸葛瞻一摸信件就感受了紙質的不凡,這比皇宮內用的供紙都要好得多。
而這麼好的紙張只是信封,即便是諸葛瞻也感受到了對方的不凡,怪不得黃德連路引都沒有問。
隨手打開信封,諸葛瞻看了之後,卻面色一變,道:「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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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之中,諸葛瞻打量着眼前的人,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之人的衣着華麗至極,即便是他也聞所未聞。
蜀地絲綢冠絕天下,可是眼前的人的衣着似乎比蜀絲綢還更勝三分。
更加難得的是眼前男子器宇軒昂,身上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富貴氣質。
諸葛瞻越發開始理解為什麼黃德沒有向陳道索要路引了,質問這樣的君子本身就是無禮的行為。
只是…此人真的如信件之中說的那樣能夠解決大將軍費禕和衛將軍姜維的矛盾嗎?
諸葛瞻心中也沒有把握,但是他總要試試。
「閣下說長輩與家父有舊,不知道是哪一位長輩?」諸葛瞻率先開口問道。
他八歲的時候,父親就已經去世,家裏的人很少有人說起父親在南陽的那段日子,更多的說的是父親在先帝駕崩之後,是如何挽狂瀾之既倒,扶大廈於將傾,將大漢從傾覆的邊緣拉回來。
關於南陽那段時光,諸葛瞻確實並不了解,更別說知道父親南陽的舊識。
就連知道這段時間的老人基本上都已經去世了。
「正是家師。」陳道聞言道。
「不知道閣下的師長是?」諸葛瞻再次問道。
「我說出來武鄉侯也不知道,不如不說,在下來這裏也不是攀交情的。」陳道搖了搖頭道。
「陳先生不說,怎麼知道我不知道?」諸葛瞻皺了皺道。
陳道聞言道:「我師傅乃是南陽隱士,旁人根本不知道家師,只有諸葛武侯在南陽的時候,曾經上山與我師傅學過一段時間東西,才知道家師的存在。
說起來,諸葛武侯還算是在下的半個師兄,只是諸葛武侯下山之後,便被師傅要求其不能與旁人說起山上的事情,武鄉侯如果知道就奇怪了,因為諸葛武侯根本不可能與人說起。」
陳道不緊不慢地繼續道:「關於這段日子,武鄉侯不必再多問,即便是問了我也不會說的,這是家師的意思,下山便不可再提他,我也不敢違背,這次下山,我並不是為了和武鄉侯攀交情,而是為了一件大事才來找的武鄉侯。」
南陽隱士,還是父親的老師。
從未聽父親提起過,難道真的有這麼一個人物?
諸葛瞻有些捉摸不定起來,他皺了皺眉,道:「什麼大事?」
「繼丞相遺志,復大漢榮光。」
說到這裏,陳道頓了頓,道:
「幾十年前,諸葛武侯還在南陽山上的時候,我師傅幫諸葛武侯推演過大漢的結局,告訴他大漢覆滅已是定局,勸他不要下山,即便是下山也無法改變結局。
但是即便是諸葛武侯知道了這個結局,知道自己擋不住大勢,他依舊下山了,強行入世為大漢續命,以凡人之力,硬生生將天命往後推了數十年。
這等人物不該大志未成,徒留哀嘆。
所以,我下山了,我要幫諸葛武侯完成他的遺志。
這就是我下山的目的。」
諸葛瞻聞言頓了頓道:「我憑什麼相信閣下?」
「武鄉侯現在正在糾結大將軍費禕和衛將軍姜維之爭究竟該幫誰,對不對?」
「大將軍和衛將軍怎麼會有不合,世兄說笑了。」諸葛瞻不動聲色道。
陳道搖了搖頭道:「如果不是兩者不合,武鄉侯怎麼會在看到信件之後就來見我呢?
武鄉侯這是覺得我身份難辨,不敢與我說國中政事啊。
這也是常情,如果我是武鄉侯也不敢相信一個自稱是諸葛武侯舊識之後,但是卻拿不出絲毫證據證明的陌生人。
不過,我雖然不能證明是諸葛武侯的舊識之後,但是卻可以證明我對大漢並沒有惡意,並且願意繼丞相之志,復大漢榮光,不知道武鄉侯是否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陳先生準備怎麼證明?」諸葛瞻道。
「就從解決衛將軍姜維和大將軍費禕之爭來證明。
我如果對大漢有敵意,那麼就絕對不會想要見到衛將軍姜維和大將軍費禕和睦相處。
反而希望大漢國內矛盾重重,我如果正如我說的,想要繼承丞相遺志,那麼我必然想要讓大漢蒸蒸日上不是嗎?」
說到這裏,陳道頓了頓,看向諸葛瞻道:「那麼武鄉侯願意給我這個證明的機會嗎?」
「你想要怎麼解決衛將軍姜維和大將軍費禕之爭?」諸葛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武鄉侯覺得大將軍費禕和衛將軍姜維有私仇嗎?」陳道問道。
諸葛瞻搖頭道:「沒有。」
陳道繼續道:「對,兩人並沒有私仇,所以其實衛將軍姜維和大將軍費禕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無論是大將軍費禕,還是衛將軍姜維,都是為了大漢江山,只是他們面對的工作不同,所以判斷也不同。
衛將軍姜維常年處於前線,他能夠看到魏國這些年雖然不斷內鬥,但是國力卻在飛速的提升,已經遠遠超過了大漢和吳國。
現在正好處於魏國內耗不停的時候,如果這個時候,不能有所建樹,那麼當大魏結束內鬥之後,那麼大漢就到了滅國的時候。
衛將軍看到這樣的局面自然要不斷地想辦法出兵北伐,想要有所建樹,不然他如何能夠報答丞相的知遇之恩呢?」
說到這裏,陳道喝了口茶,繼續道:「而大將軍費禕錄尚書事,掌一國軍政,他知道目前蜀地已經遠遠不能支撐大規模出征,也明白自己的才能遠不如諸葛武侯,出征如果順利還罷,如果不順利,就是空耗國力,甚至有滅國的風險。
他能夠看到衛將軍姜維看到的,但是他沒有辦法,只能守。
兩者都是為了大漢,甚至可以說他們都是真正的忠臣,所以他們的矛盾不是不可以調和的。
只要——增強國力就可以。」
「說的很簡單,但是怎麼做到呢?」諸葛瞻搖頭道。
他也知道只要國力強盛,那麼衛將軍姜維和大將軍費禕的矛盾就可以解決。
問題是怎麼做到,蜀國已經沒有一位諸葛武侯了。
「很簡單。」
陳道看着眼前的諸葛瞻道:「請武鄉侯從陛下那要來大漢財政大權,我便能讓大漢國力大漲。」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諸葛瞻皺眉道。
「我當然知道。」陳道點頭道。
「一國財政大權,你以為我要,陛下就給嗎?」諸葛瞻不悅道。
「是的,武鄉侯只要要,陛下一定會給,整個朝堂之上,陛下信任的人沒有幾個,黃皓算是一個,但是陛下不會給他軍政大權,大將軍費禕算是半個,所以他位極人臣,但是陛下最信任的正是武鄉侯,武鄉侯只要要,陛下一定會給。」陳道看着諸葛瞻道。
諸葛瞻知道他說的是對的,陛下對他信任萬分,哪怕是他從未主動要求過,升官也從未停過。
只要他主動索要權力,哪怕是費禕都爭不過他。
因為他是父親的兒子,因為他姓諸葛,所以他要爭權,大漢沒有人爭得過他。
深深吸了口氣,諸葛瞻道:「我憑什麼信你?」
「魏國的國力此時已經遠遠超過了大漢和吳國的總和,如果不是司馬氏之亂,現在還在內鬥之中,大漢早就該亡國了。
如果武鄉侯什麼都不做,那麼大漢就亡定了。
再說,武鄉侯領財政大權,又不是我領財政大權,武鄉侯到時候如果覺得我做的不好,隨時制止我,甚至可以取我首級,武鄉侯如何不敢信?」
陳道看着諸葛瞻似乎還有猶豫,繼續道:「我以人頭來賭,違背天命下山,武鄉侯卻不敢相信,看來大漢的命數到了,那麼就此告辭吧。」
陳道隨即起身轉身準備離去,諸葛瞻瞬間猶豫,抓住了陳道手臂道:「你容我再想想。」
「大漢已經有滅國之危,武鄉侯還要想多久?」
陳道似是不忿,高聲道:「如果按照費禕之策,大漢最多有十年的時間,如果按照衛將軍之策,大漢能不能撐過三年都難說,武鄉侯做事老是猶猶豫豫,是想要辜負諸葛武侯的遺願嗎?」
諸葛瞻聞言越發猶豫,面色變化數次之後,深深吸了口氣,道:
「今晚我會求大漢財政大權,但是如果你敢對大漢不利。」
諸葛瞻頓了頓,道:「我會親手殺了你。」
陳道聞言道:「我的人頭就在這裏,武鄉侯如果覺得不妥,隨時可以來取。」
諸葛瞻隨即轉頭看向了黃德,道:「給陳先生安排一個住處。」
黃德隨即看向陳道,道:「陳先生,這邊請!」
陳道躬身一拜,道:「那我靜候武鄉侯佳音。」
隨即轉身跟着黃德離去,而心中則是暗道,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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