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從獵戶開始 225.一片神鴉社鼓,歸來何必是少年(大章-求訂閱)

    長生從獵戶開始正文卷225.一片神鴉社鼓,歸來何必是少年歲末,在飄着雪。

    雪很冷。

    但比雪更冷的是人心的孤獨和寂寞。

    若是歡天喜地,雪地就是堆雪人、打雪仗、放鞭炮的好地方,可是.行走在這片山河間的人卻往往都是孤獨的。

    方劍龍也很孤獨,他離開燕雲道花開鎮已經好幾個月了,他仿徨着走在這片土地上,看了許多戰亂,看了許多死亡。

    苦難,激起了他的共鳴。

    而在這幾個月里,他也曾用那雙沾滿血腥的手從荒地里救了個小女孩。

    之後,他以為他的生命改變了,因為他的孤獨里多了個孩子。

    孩子會長大,他的世界也會跟着變化。

    然而,他很快發現,這小女孩在被他救起前,就已經得了不治的重病。

    病是怎麼來的?

    方劍龍迅速弄清楚了,他眼中閃動着怒火,罵了一聲「狗曰的」,便他拎着拳頭到了隔壁鎮的趙老爺家,將趙老爺給掛到了城頭,然後一刀一刀地將他殺死。

    血液滴答滴答地落地,綻開紅花。

    方劍龍摘下已是骨架的趙老爺的人頭,送到小女孩面前,但小女孩卻是發出恐懼的慘叫,然後瘋了。

    沒幾天,又.死了。

    方劍龍錯愕之際,痛苦難言,他忘記了「一個受過傷的孩子需要的也許只是溫暖,而不是報仇」,可太晚了。

    他埋葬了那孩子,然後又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溫暖過的孤獨在失去溫暖後,會越發冰冷。

    天大地大,他已不知去哪兒好。

    修行?

    他已失去了動力。

    他的仇報了。

    除此之外,他也失去了修行的可能。

    因為蓮教也已經衰敗了。

    如今這個世道,若是被人發現他是蓮教餘孽,那等待他的只有無止無盡的追殺。

    所以,他甚至不敢動用六品之上的力量,便是去殺那趙老爺,也只是用了普通江湖中人的手段。

    所以,他也不敢去修行。

    他是五品,去到四品肉田附近才能有效修煉,但哪個四品肉田周圍沒有大勢力?

    他.還能去哪兒?

    突然間,一個念頭從靈魂深處涌了出來:不如歸去.不如歸鄉落葉歸根那片土地上好歹有美好的記憶.生於斯葬於斯。

    「那就回山寶縣,哪怕.只做個普通武者,永遠不表現出六品以上的力量。」

    方劍龍忽地有了決意,這個決意讓他忽地有了希望。

    他往南走,走了不知多久,而在難行的雪道之間,他隱隱聽到遠處有熟悉的女人聲音。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女人,若是幾年前,他會迅速離去,可現在.他忽地想再見一面,遠遠見一面。

    於是,他翻過一座山峰,來到了隔壁山道。

    峽谷里,有馬車馳行,輪轂間,雪塵紛飛,但卻壓不下車廂里少年劇烈的咳嗽聲,以及女子焦急的聲音。

    「小雲,下一個鎮子馬上就到了,你再忍一忍。」

    「娘,冷我好冷.我真的好冷.咳咳咳.」

    「小雲.」

    方劍龍雙目緊閉,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竄入腹中,這令他越發感到冷清與孤獨。

    他已證實了車廂里的那對兒母子是什麼人。

    他曾經的妻子朱巧兒,以及朱巧兒那已長大的孩子。

    只不過看起來,那孩子應該在年幼時受了刺激和傷,因而落下了病根子。

    他的目光又緩緩轉向馬車的御手席。

    御手席是個大鬍子,臉上有不少傷疤,但看起來還是很可靠。

    『這便是你新找的男人嗎?』

    方劍龍自嘲地笑笑,他轉身,欲離去,可才一轉身又忽地察覺不對,因為他過去的記憶被喚醒了。

    那個大鬍子傷疤男人很眼熟!

    他皺眉,再看去時,卻發現那個大鬍子男人也在看他。

    能發現他,說明對方十有八九也是五品了。

    而這一眼,方劍龍已經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大鬍子男人心有所感,似乎也認出了他,哪怕他毀了容,但卻還是隱隱有所感覺,從而勒住韁繩,停了馬車,揚首,抱了抱拳,頗有禮貌地喊道:「這位兄台,在下有禮了。」

    方劍龍欲言又止,他嘴唇動了兩下,忽地轉身就跑。

    但才跑兩步,他身後傳來粗獷的聲音。

    「方劍龍!!」

    方劍龍緩下腳步,重重呼吸。

    他身後那聲音繼續響起。

    「特娘的,你婆娘說是和你走散了,老子才帶她一程,咋的?你還要老子繼續照顧嗎?」

    方劍龍徹底停了下來,他轉過身,重新站到崖邊,卻見山谷里那御手席上的大鬍子男人翹着腿,仰着頭望着他。

    大鬍子男人惡聲道:「狗曰的,快下來!」

    方劍龍冷冷道:「你我之間.已有恩怨。」

    「什麼恩怨?」大鬍子男人皺眉,旋即撫掌大笑,「那是紅蓮教和聖火宮之間的恩怨,關你我屁事?

    如今我不是聖火宮的人了,你呢,你若是紅蓮教長老,你來這兒做什麼?這是回南方的路,往前百里便可通達長眠江,過了江,便是故鄉。」

    方劍龍:

    他輕嘆一聲,道:「鐵門主,時過境遷。人心.早已經變了。」

    大鬍子男人正是鐵殺,他為人謹慎,之前僥倖躲過了聖火宮的滅門,在外逃脫後,又遇到了同是從聖火宮逃脫的朱巧兒母子,之後自是一道。如今想着歸鄉,卻未想到在這裏遇到了方劍龍。

    鐵殺呵呵笑了笑道:「文縐縐的,變沒變,先來喝酒!」

    見方劍龍不動,他又挪了挪屁股,讓開一個座位,然後把腰間酒葫蘆拍的「啪啪」作響,然後大聲道:「四十年陳的春夢釀!!還加了焚心花!能不能讓你下來?!」

    方劍龍:

    鐵殺又轉身,從車廂里掏出一個葫蘆,喊道:「兩葫蘆!下不下來?

    不是老子吹牛,這四十年陳的春夢釀還是老子在聖火宮滅宮之時,從宮裏掏出來的,說不得是天下唯二的兩葫蘆了!」

    四十年.

    那時候,他們都還在山寶縣。

    一個是苦苦追尋着外出門路,想要重新聯繫上聖火宮,從而踏入六品的門主;一個則是這門中的內門天才。

    他們都以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半生走來,才發現快樂也許只在當初。

    方劍龍終於長嘆一聲,他身形飄動之際,飛落到了御手席上,然後接過一個葫蘆,扒開塞子,深深看了一眼鐵殺。

    鐵殺一把搶過酒葫蘆,欲要先喝一口,卻又被方劍龍搶了回去。

    方劍龍面無表情地將酒湊到唇邊,仰頭猛灌起來。

    鐵殺哈哈大笑,也跟着喝。

    方劍龍喝了一口,忽地把酒葫蘆放下,露出古怪的神色,問:「這是四十年的春夢釀?是你在聖火宮滅宮之際掏出來的?」

    鐵殺只是在笑,笑的很賊,也很開心。

    他舉起酒葫蘆,微微抬高,一副「碰杯」的架勢。

    空氣好似凝固。

    方劍龍忽地也笑了起來。

    兩人相視而笑,越笑越開心。

    方劍龍舉起酒葫蘆,和對面碰了碰。

    兩人再飲。

    這一次,酒直接被飲盡了。

    方劍龍道了聲:「好酒!」

    「是啊,真的是好酒。」鐵殺笑道。

    可是,兩人周邊卻沒有半點酒味。

    葫蘆里裝的只不過是水而已。

    可這年頭,再好的酒又哪裏比得上一個願意陪你喝酒的故人呢?

    此時此刻,在奔向南地的馬車,不獨這一駕。

    黃一塊白一塊的荒地里,李元,或者說西門孤城,也正御着車。

    在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觀察後,他發現東海仙域是暫時偃旗息鼓了,而西極也依然在默默「發育」,時間好像又進入到了平靜的階段。

    北方,戰亂將生。

    暗潮洶湧,太后欲大肆吞併節度使,將大周的版圖重新納入皇權的掌控。

    為避戰亂,李元決定帶謝瑜去到最安全的地方————山寶縣。

    山寶縣,完全是閻君娘娘的地界,小瑜兒待在那裏,不會出任何事。

    而他,也好似經歷了人性的反彈,在大奸大惡、殘暴之後,又想做些純粹的、俠義的事。

    就好像一個人總吃鹹的,吃多了便想換換口味。

    對於長生者而言,「個體的品性」必然不能定位他,因為「個體的品性」僅能定位一個壽元數十年的普通人。

    而長生者,卻可以擁有無數個「普通人的品性」。

    如今,小琞處無法得到「天魂三品」的修煉法門;而蠻王處,那老太婆甚至還未繼續訴說「地魂二品」的修煉法門;至於人魂.李元本是指望的李平安,也是不指望了。

    修行卡住了。

    東海仙域不來了。

    西極還在發育。

    龍脈不知在幹嘛。

    李元想放個假

    一直緊繃着,一直修煉,一直戰鬥,敵人接踵而至,那可不是他期待的生活。

    此時此刻,他徹底忘記了自己是李元,而只想着自己是一個白衣飄飄、卻因為修煉而喪失了力量的刀客。

    為此,他特意打了「補丁」。

    他告訴小瑜兒,他曾經達到了四品,並成為了其中極為特殊的存在,可那只是魔道,是龍脈假手與他讓他發揮了遠超自己實力的水平如今反噬已生,他的境界飛快下降,如今已跌回了七品。

    小瑜兒自然不信,但兩人繞經皇都,謝薇幫李元解釋了一遍,小瑜兒才將信將疑。

    可是,比起一個恐怖的未知的宛如魔神的四品怪物,小瑜兒真正喜歡的其實是白衣飄飄的刀客。

    謝薇了解她,所以才央求李元讓他永遠去做一個「在尋找自己刀道的刀客」。

    若是謊言,能讓人幸福。

    那就一輩子都別揭開。

    一直幸福,不好麼?

    小瑜兒信了。

    因為她願意相信。

    「真相如何」有時候根本比不上「我不願意聽」。

    是啊,人活着又不是為了追求真理,為什麼非要去固執地去堅持真相呢?

    至少,小瑜兒是這麼想的,所以她接受了這一切,也相信了這一切。

    李元鑄了一把普通的七品刀,又將仙相和本體鎖在了凡夫俗子的肉體之內。

    這麼做,讓他感到放鬆和開心。

    儘管,他真的無法再用出精準的刀法,可是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好似越過了一座大山。

    他看過了最黑暗的風景,在那黑暗裏沉淪欲望,化身猙獰的惡魔,而如今風平浪靜,他想去追逐生命另一邊的光明。

    次年,二月。

    白衣刀客和紅衣美婦,渡江過了羚羊口。

    經過天南花陌兩縣後,紅衣美婦問:「還要南下嗎?」

    白衣刀客道:「聽說南地閻君娘娘很靈,去祈福。」

    美婦問:「祈什麼福呀?」

    刀客笑道:「孩子呀。」

    「孩子.」美婦愣了下,然後又輕輕垂下螓首,眸中閃過隱晦的失落,繼而又抬頭問,「我們還能有嗎?」

    刀客道:「不管如何,我聽說南地很太平,二姐也說了北地戰亂將起,會很不太平。而且北地還有那許多妖魔鬼怪,我們來到邊角,好好過日子。」

    美婦雙手撫着紅裙,輕輕拉出褶皺,又嘆息道:「北地.中原真的是有太多妖魔鬼怪了。

    我們就在這裏定居好啦!

    我要耕一塊田,有一個漂亮的小院子,我要種下紫藤花,兩支,然後下面種許多花花草草,瓜果蔬菜都可以自食其力。

    修煉的話」

    她遲疑了下,因為她們謝家在此地根本沒有勢力,而太后的權柄也還無法延伸到這麼遠的地界。

    刀客道:「我與閻君娘娘有些善緣,她會給我們修煉之地的。」

    見到美婦懷疑的目光,刀客道:「之前我為龍脈做事,自然能夠認識閻君娘娘。」

    「要求人嗎?」美婦問。

    刀客搖了搖頭。

    兩人說着話,而馬車的輪轂不曾停止轉動。

    在外住了一晚,治安出奇的好,半個毛賊都沒遇到,也沒遇到什麼跑過來調戲美婦的登徒子。

    第二天,午間,馬車順着銀溪而下。

    銀溪波光粼粼,在太陽底下散發着金色而安寧的光芒。

    忽地,謝瑜激動地喊道:「快看!前面!」

    李元看去,卻見銀溪旁有一片佔地極大的宮殿建築群,便道:「應該是問刀宮。」

    「問刀宮.好大啊,感覺比我謝家大多了,皇宮也不過就這麼大吧?」謝瑜掀開車簾,感慨着,驚嘆着。

    可隨着馬車的前行,謝瑜又感慨了:「比皇宮大啊我早聽說問刀宮了。」

    李元道:「是啊,這裏最初可是幽騎的誕生之地,現在已經成了這片大陸上最大的勢力之一了吧?」

    謝瑜道:「可別家的勢力都是分散的,但問刀宮卻是整個兒聚在一起的,我都不知道這裏面有多少五品六品的強者。」

    「不過.」

    她好奇道,「五品六品雖然多,可我從沒聽過問刀宮有四品。那若是真打起來,也未必如何」

    李元道:「人家就不會建立一支五品武者軍團麼?到時候便是更強大的幽騎了。」

    「也是啊」謝瑜出神地看着問刀宮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喃喃着,「我還以為這裏是邊角地帶,沒想到卻是另一個繁華之都。


    要說荒,還得是北邊,那時候我們牧羊放牛,日子也挺開心的。」

    李元柔聲道:「在這兒,我們也會很開心。」

    「嗯!」謝瑜應了聲,放下帘子。

    隨後,兩人過山寶縣北門。

    北門處有登記。

    任何六品都必須登記才能入城,否則一旦入了城展示了六品力量,卻未曾登記領取令牌,那輕則被驅逐出縣,重則引來神廟守衛直接關押。

    當然,登記之時必須展示六品力量,而在這過程中,是不是蓮教餘孽便一覽無遺。

    問刀宮受蓮教侵害甚重,所以這城門處查的極嚴。

    李元直接報了七品。

    謝瑜報了六品,然後稍稍展示實力。在確認不是蓮教功法後,守衛便放鬆了許多。而在守衛詢問是哪個勢力時,謝瑜直接說個「小家族」,那守衛便取了個刻繪着「家族」字樣的「六品令牌」遞給謝瑜。

    如此,兩人安然入縣。

    而在兩人遠去後,那守衛怔怔地看了他們背影許久,這才側頭問旁邊一個守衛,輕聲道:「什麼來頭?」

    「忘了吧,上頭就是這麼跟我說的。

    還有,上頭跟我說,他也不知道,而且也已經忘了。」

    那守衛這才點點頭。

    事實上,這山寶縣的登記發牌哪有這麼簡單,便不是蓮教的也非得給你盤根究底地問出來,因為即便如今肉田多了,資源多了,但「六品」依然是一個常人不可逾越的天塹。

    若無功法,不入六品。

    一入六品,增壽百年。

    李元之前身為頂級,周邊打轉兒的人自都是高品次,事實上整體而言,六品其實依然稀少。

    話分兩頭,卻說李元謝瑜入了縣。

    縣中繁華,人聲鼎沸。

    謝瑜驚詫地看着這一切,口中連連道:「看來大家真的是很喜歡閻君娘娘呀。這麼多人都住到了南方了」

    李元也是略帶感慨。

    他每次來山寶縣,都是匆匆前來,其實也沒怎麼注意過。

    可在不知不覺中,山寶縣竟已這麼繁華了。

    閻君娘娘,賞善罰惡,這名頭早已傳了出去。不少無家可歸,不少飽受苦難的人都選擇來這裏,而一旦來了,他們便不想走了。

    謝瑜看着滿街的人,擔心道:「我們.不會買不到屋子吧?」

    李元輕輕咳嗽道:「我在這裏還有一間老屋,不用買。」

    「哈?」

    謝瑜愕然。

    旋即,李元七繞八繞,將車停在了一處銀溪邊的清幽老宅前。

    這宅子,位置非常好,屬於銀溪坊中為數不多的能夠觸碰到三品肉田余脈的地方。

    這屋子當然是閻君娘娘特意為他留下的。

    而就在李元他們入住這房子的那一刻起,不少眼睛已經帶着愕然和震驚地看了過來。

    「關係戶,而且是背景很大的關係戶.」

    「這房子,終於住人了。」

    「不知是何方神聖。」

    外面一些懂行的人,紛紛感慨着。

    謝瑜是六品,她耳朵好,自然都聽到了。

    再微一感知,什麼都沒感到。

    但繞了一圈兒,便發現屋子東南角處的杏花樹下竟是血氣極其旺盛,旺盛的恐怖,這般旺盛的氣息她便是之前在明月府謝家也不曾有過。

    這顯然是三品肉田的血氣。

    她詫異地看向自家男人,愕然道:「相公,你家老房子這麼好?」

    李元雙手合十,對着天空拜了拜,然後道:「感謝閻君娘娘,若不是她老人家,我這房子怕是早就沒了啊。明日我們去神廟燒香,拜一拜娘娘。」

    謝瑜點點頭。

    然後她開心地收拾起屋子來,一邊收拾一邊又指指點點,說着這邊要改造成什麼,那邊要怎麼樣。

    次日,早

    李元帶着謝瑜去街上吃早飯,才出門,便看到對面不遠處有對兒夫妻在友善地和他們打招呼。

    再走,周邊鄰居對他們都出奇地友善。

    待到沒人了,謝瑜才古怪道:「你這老房子的面子可真大.」

    李元道:「感謝娘娘。」

    謝瑜問:「去哪兒吃?」

    李元道:「早聽聞蘅蕪酒樓大名,就去那兒吧。」

    「蘅蕪酒樓.」謝瑜想了想,道,「這一家真的很出名,我記得不少大勢力都會從這家來買酒,我家也買過,只是還能去那兒吃早餐嗎?」

    李元道:「去看看吧。」

    兩人一到,卻見蘅蕪酒樓人山人海,外面還有不少人搬着板凳排着長隊。

    李元也是無語,他仰頭看着此時繁華的老店,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時光的恍惚感。

    他沒有踏入,而是帶着謝瑜又到旁邊的麵館吃了頓麵條,之後則向神廟而去。

    神廟人多。

    兩人排着隊,燒香,又拜向娘娘神像。

    謝瑜拜完,又好奇地看着神像腳邊的兩個小神像。

    那是個憨態可掬的少年,以及一個文文靜靜的女童。

    謝瑜道:「我知道閻君娘娘,這兩位是她的童子嗎?」

    李元道:「我也不大清楚,應該是吧」

    說完,他忽地側頭,隔着紅漆的木窗,他看到外面新生嫩綠的樹上站了兩隻烏鴉,烏鴉正歪着腦袋盯着他。

    謝瑜也好奇地看去。

    那烏鴉驟然撲動翅膀,從遠飛來,又落在神龕上,徑直地吃起桌上的祭品。

    謝瑜一驚,但看看左右,那些神廟侍衛卻沒一個動的,似乎是早習慣了烏鴉吃祭品,也得到了某種默許。

    而旁邊有香客這是歡呼起來。

    「神鴉,是神鴉!」

    「神鴉顯靈啦!」

    「快祈福,這時候最靈驗了!」

    謝瑜看到周圍人們激動的模樣,也被氣氛帶動着,急忙拉着李元再繼續祈福。

    烏鴉「嘎嘎嘎嘎」地叫了起來。

    而神廟之外,忽地又響起了擂鼓的聲音,鼓點頗有節奏地響着。

    謝瑜好奇道:「這又是什麼?」

    旁邊有香客道:「這是祭拜娘娘的社鼓,每日都會有!」

    謝瑜拉着李元,好奇地站到紅色欄杆前,但此處人甚多,她甚至無法擠到前排去。

    李元直接抱起她,將她架高了,這才看到遠處那一排在敲鼓的大漢。

    大漢赤膊,腰環紅帶,揮擂鼓槌,來回開張。

    「好喜慶呀天天都有呀。」謝瑜忽地心就安了下來。

    之後的幾天時間裏,李元帶着謝瑜將山寶十二坊都逛了一遍。

    而小墨坊則是作為最後一站。

    他御着馬車,穿過熟悉的林子,聽着春日的風聲穿林而過,然後又悠悠地御起韁繩,來到了小墨坊。

    小墨坊也早不同以往,因為銀溪坊人太多了,所以這裏也開始變得繁華。

    村坊的模樣已經慢慢消失了,空曠的黃泥街道多了不少商販。

    遠處的農田裏,有人正挑着糞桶在為土地增肥,以待四月時下的禾苗能夠更好地養活。

    馬車緩緩行過,謝瑜也有些沉浸在眼前這宛如水墨山水的畫卷之中。

    李元本也是隨意看着,可忽地他瞳孔緊縮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白色短髮的瘦弱男子也在施肥,男子面容已毀,看不出本來模樣,可是李元怎麼可能忘記曾經的敵人。

    尤其是,他認認真真盯過的敵人。

    『彭冥衣。』

    他心中叫破了那正在施肥農夫的名字。

    蓮教四大教主之中,下落最神秘的便是彭冥衣了。

    可以說,如果彭冥衣在,蓮教絕對不會那麼快崩掉。

    三千幽騎,足以做很多事,但恰恰是彭冥衣的離去,讓三千幽騎變得脆弱不堪。

    可這麼一個無惡不作,卻又強大的行骸,居然出現在了小墨坊種田??

    就在這時,遠處一個戴着頭巾的農婦跑來,在田邊喊着:「那哥兒,回家吃飯啦。」

    彭冥衣並沒有停下動作,他熟練地施肥,渾然不覺那臭味兒,而口中則是喊着:「一會兒來!」

    似乎注意到了馬車,彭冥衣的動作凝了凝,他雖是瞎子,但早有其他手段能觀察到周邊的一切。他自然看到了馬車御手席上那白衣如雪的刀客。

    他看去,周三娘自也看去,然後潑辣大方地問道:「有什麼事兒嗎?」

    李元笑道:「沒什麼事,只是看着農田,想起小時候在田裏勞作的日子,一時有些發愣。」

    周三娘嘆息道:「現在的田可不好種啊。」

    李元視線跳過她,看向遠處,忽道:「小哥兒,要幫忙嗎?我看你眼睛不太好。」

    周三娘愣了下,道:「您一看便不是下田的人,這哪兒能啊。」

    彭冥衣忽道:「三娘,你先回家。」

    「啊?」

    周三娘愣了下,她感到有些不對勁,然後警惕地看向李元,道,「你你你是不是和我家那哥兒有什麼過節?

    我告訴你,這兒可是山寶縣,這兒是有閻君娘娘在的。

    我家那哥兒老實本分,你不可以再傷害他!」

    「再?」李元問了聲。

    周三娘道:「你們都逼的那哥兒落崖了,還想.」

    「三娘!」彭冥衣忽地打斷她,道,「回家。」

    「不!我不回!」周三娘喊着。

    而她這邊動靜很快引來了附近農民的主意。

    不一會兒功夫,諸多扛着鋤頭,挑着扁擔的大老爺們擁了過來,擋在周三娘和彭冥衣前面,看着李元。

    李元抱了抱拳道:「都是誤會,我這就走,這就走。」

    說罷,他揚鞭御車而去。

    見到去遠,周三娘才舒了口氣。

    當晚,謝瑜入睡後。

    李元卻又直接來到了小墨坊。

    彭冥衣是個可怕的定時炸彈,雖說他還只是沒入天魂三品的行骸,但他身上有許多詭異的力量,若是為害,後患無窮。

    李元至少要來看看。

    他很快尋到了農家小院。

    月光灑落,銀髮男子正坐在院子裏。

    李元輕輕敲了敲柵欄處的門。

    彭冥衣好似知道他會來,迅速起身,走出了門,又小心地帶上了柵欄。

    兩人默然地一路走着。

    李元忽道:「今日若非那許多人攔在你面前,我已出手。」

    彭冥衣輕笑一聲,道:「你果然知道我是誰,看來你是個大人物。

    我自知罪孽深重,閣下若與我有深仇大恨,我願以人頭償還,只是許我三個月,讓我將後事安排好。

    三娘是我妻子,她是無辜的,也毫不知情,還請閣下莫要對她出手.」

    李元古怪道:「你能和我說說,你做了些什麼嗎?」

    「可以啊。」

    彭冥衣很坦然。

    他很輕鬆地訴說着這些年發生的事。

    他說的很開心,尤其是說到周三娘的時候,他更是聲音都帶着甜蜜。

    他真正地愛上了那個普通的農婦。

    待到他說罷,李元已經不知說什麼好了。

    他萬萬沒想到曾經的黑蓮教教主竟然變成了一個助人為樂、勤勤懇懇的農夫。

    李元想了想,沉聲道:「我可以不殺你。但你七天之內必須去一次鬼獄。」

    「好。」

    彭冥衣直接答應,然後道,「說起來,我也是閻君娘娘的玉骸。

    閻君娘娘和其他禁忌不同,她是個應該成為神靈的存在

    我們莊兒也是聽了她的大名,才在洪澇後搬到這兒來的。結果來了這兒,真就不後悔了,這是個好地方,或者說這是閻君娘娘來了之後才變好的地方。

    我願意去見她老人家。」

    李元微笑道:「回去吧,你娘子還在等你。」

    「好」彭冥衣也是微笑着應了聲,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鞠躬,道,「謝謝。」

    李元也轉身離去。

    月光照着道路,他心中感慨萬千,而走着走着,卻又聽到不遠處的農田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來來來,喝。」

    「丁老,你骸骨在哪兒,我也尋不到了,就這麼建個冢,你能找過來吧?說了養你老,沒能養啊。」

    李元走去,一看,卻見一處空地處,桃花開的正艷,而桃花邊上卻是兩男兩女還有個病懨懨的少年圍在一處兒。

    桌上擺着酒菜。

    他辨了辨,認出其中兩男一女竟是鐵殺、方劍龍和趙純心。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引起了那邊的注意。

    方劍龍警惕地看着這白衣人,反倒是鐵殺大大方方地喊着:「小哥兒氣度不凡,來一杯不?今早排了老長隊伍,才從蘅蕪酒樓打的春水釀!」

    李元略一猶豫,踏步上前,道:「有緣相見,飲上一杯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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