堀部彌兵衛心態崩了。
眼見他殺了雞,眼見他燙了酒,院子裏的氣氛很快就熱鬧起來,而他們這八個日本武士,則顯得格外多餘,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怎麼還不走?
徐老頭皺起眉頭,看着這幾個不懂事的外鄉人。
也太不懂禮貌了吧!
屎也拉了,水也喝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麼?
還真以為我們招待宋夫子的肥雞老酒,也能有你們一份?
想什麼呢!
雞毛都沒一根啊!
的確,堀部彌兵衛也覺得自己該走了,但是為了多探聽一下這個淳化縣的消息,他還是磨磨蹭蹭的不願意離開。
畢竟,他剛才聽到了「縣學」的關鍵詞,頓時眼前一亮。
這個淳化縣,開辦了自己的學校,據說還請來了幾個很有學問的先生授課。
就連臨近的幾個縣,都聽說了這事兒,全都羨慕得很,尤其是那些適齡讀書的孩子,只恨自己不是淳化縣人。
這個縣學,既然這麼受歡迎,當然也就是堀部彌兵衛等人要學習的「天朝上國的先進經驗」。
最好是搞清楚,人家是怎麼設置的學堂,怎麼安排的課程,如果能在日本國鋪開,那自然也是醍醐天皇的一項政績。
怎麼還不走?
徐老頭看着一臉好奇的幾個外鄉人,終於開始煩躁起來。
見過不要臉的,還真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眼瞅着後廚的那肥雞都快熟了,香味逸散出來,滿院子都是惹人垂涎的肉味。
徐老頭甚至都看到,那幾個外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嘁!
他鄙夷地撇撇嘴,可不敢把雞端了出來,萬一這些不懂事的外鄉人真的開口要,那怎麼辦,不給的話,顯得我淳化縣小氣,給的話……你們誰啊,貴姓?
無奈之下,徐老頭只得跟宋夫子使了個眼色,把他叫到後廚。
「對不住,宋夫子……」徐老頭連連作揖,一臉的抱歉,壓低聲音說道:「夫子滿腹經綸,用心傳授我家孩子學問,咱們老徐家感激不盡,一直都想請夫子到家中吃個便飯,可惜今日……」
他伸手指了指外面,搓了搓手,有些為難地說道:「來了個幾個不懂事的外鄉人,不過就是借用了個廁所,竟然不走了,真是煩人!夫子莫怪,您看要是不嫌棄的話……咱們索性就在這裏擺桌?就是比院子狹窄了許多,夫子莫怪。」
「無妨。」宋瑜微笑擺了擺手,目光也向院子裏瞟了幾眼,心中納罕。
若說外鄉人,他宋瑜其實也算是外鄉人,但這些年在周邊走動,至少應天府的這幾個縣,那都是相當熟悉。
聽徐老哥說,這些人是來自江寧?
但江寧人,不像這般瘦小干黑啊。
再說了,江寧人哪有這麼不懂事的,倒像是不懂禮數的蠻夷……
罷了,何必理會。
自從受到秦楓邀請,來到這淳化縣教書以來,宋瑜的日子過得美滋滋的。
一開始,的確是被秦楓開出的高價吸引,但後來很快就愛上了這個地方,愛上了求學若渴的孩子們。
其中,就有這個徐老哥家的大孫子,徐鼎臣,字憲清。
原本,他是叫徐有財的,這個名字還是徐家托人給起的,也不是什麼文化人,自然就帶着一股子銅臭氣。
宋瑜喜歡這孩子,所以重新給他取了名字,還賜了字,就從鼎臣兩個字里,已經足見宋夫子對這孩子未來的期望,希冀他青雲直上,能夠成為大明的定鼎之臣。
有了這份師生之情,又適逢湊巧,宋瑜倒也不介意在徐家吃個飯。
片刻,香噴噴的肥雞已經出鍋,誘人的香氣頓時四溢飄散,惹得院子裏原本就飢腸轆轆的幾個日本武士,一個勁地吞咽口水,肚子裏叫得歡實,像是開了水陸道場。
「宋夫子,請!」徐老頭招呼宋瑜落座,算上剛放學回來的大孫子,一桌也就坐了四個人,雖然略顯擁擠,倒也不算侷促。
「憲清,今日的學問,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麼?」宋瑜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越看越滿意,雖然縣學裏一百多學生都是潛心向學,但像徐鼎臣這樣聰慧伶俐,博聞強記的弟子,宋瑜一生之中也沒遇到幾個。
「嗯……有幾個。」徐鼎臣雖然年紀幼小,但在幾個月的縣學督導下,已經頗有風範,聞言拱了拱手,真的提出了幾個疑難。
宋瑜不但沒有不快,反而更加喜悅,竟連吃飯也顧不上,立刻予以講解,弄得徐老頭跟老妻又是感激又是惶恐,人家夫子都還沒吃一口菜,喝一口酒呢,居然就給自家孩子開起了小灶,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這!
這淳化縣的求學氣氛,這麼濃厚?
堀部彌兵衛當然不會老老實實在院子裏坐着,早就躡手躡腳地到了徐家老屋外面,透過窗戶的縫隙,悄悄觀望。
尋常的農家後廚,他倒是沒什麼興趣。
但見這孩子聰明伶俐,一開口就是之乎者也的深刻學問,自己竟然十句里只能聽懂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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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上國!
果然是天朝上國啊!
這孩子看樣子還沒有八歲吧?
怎麼說出來的話,忽而國家大義、忽而內聖外王、忽而教化天下……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堀部彌兵衛想到日本國內的孩童,這般大的,只怕還在玩泥巴呢。
若是跟這個徐家的孫兒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眼睜睜看着後廚里的氣氛,竟然在肉香中飄起書香,一桌豐盛的菜餚都快要放冷了,還沒等到師徒二人交流完這番學問。
啊喲,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徐老頭歡喜惶恐,跟老妻交換了好幾次眼色,心想宋夫子如此關愛咱家的孩子,可總不能連飯都不吃了吧。
瞧瞧,剛燙的老酒都涼了呢!
「我明白了,宋先生!」徐鼎臣聽懂了幾個關竅,眼中射出喜悅,這才醒悟到失禮了,連忙歉意道:「學生魯莽,怠慢先生了……」
哈哈哈!
宋瑜老懷大慰,連連擺手道:「不妨不妨!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何況是區區一頓飯食?」
總算要開席了!
徐老頭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夫子稍坐,這酒都冷了,我再去熱一熱!」
宋夫子捋須微笑,並沒有攔阻。
自己學生的家裏嘛,可以隨意一點。
於是徐老頭走到灶台邊上,架起了水,打開了沼氣管道,然後用火摺子一引,亮藍色的火苗就猛地竄了出來,燒得極為旺盛。
?!
門外偷看,原本並沒在意的堀部彌兵衛,差點連眼珠子都彈出來!
喜歡老朱偷聽我心聲,滿朝文武心態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