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腦袋臉色難看的開口:「虎三兒,你這是要在我地頭跟四叔耍橫?我玻璃廠也有民兵隊」
「你這是真拿我當外人啊,馬廠長。」謝虎山被馬大腦袋的模樣逗樂了,夾着香煙滿臉笑容的瞧着馬大腦袋,忽然開口喊道:
「馬三兒!操馬!」
聽到謝虎山的喊聲,馬三兒和操馬哥倆從外面推門走了進來,對着馬大腦袋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四叔,二大爺讓我們喊你過去隊部一趟,說跟你有事要說。」
馬大腦袋錯愕的看着兩個本家侄子,雖然自從自己參加工作之後,就和這些土裏刨食的親戚沒什麼走動,但這兩個大小伙子確實是老馬家的人。
謝虎山要找自己的麻煩,也確實不會特意帶兩個姓馬的過來。
想到這裏,他也隨之鬆了一口氣。
「怕我這個外姓人在你的地盤耍橫,你老馬家沒出五服的本家侄子總不會害你吧?」謝虎山看着馬大腦袋,語帶嘲諷的說道:
「還他媽拿民兵嚇唬人,有子彈嗎?知道配發子彈得花多少錢嗎,你這玻璃廠年年賠錢,拿狗Der給民兵配發子彈啊?」
「怎麼說話呢,出去等着吧,我換件衣服,天熱。」馬大腦袋不滿的皺皺眉,對謝虎山說道。
「沒問題,那我跟他們都去外面等伱馬大廠長。」謝虎山站起身朝着門口走去,等到了門口要幫馬大腦袋關門時,忽然想起了什麼,對站在辦公桌後的馬大腦袋開口:
「噢,對了,我來的時候,看你們廠電話線好像被風給刮斷了。」
馬大腦袋頓時臉色一變:「你把我電話線給」
「四叔,就是風颳斷的,我親眼看見的。」馬三兒站在謝虎山旁邊,開口打斷了馬大腦袋的話。
謝虎山吸着煙,似笑非笑看着馬大腦袋:
「還換衣服嗎?我覺得天不熱,而且大隊剛添了落地電風扇,再說,沒有電風扇,也保證比你這辦公室涼快。」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跟我在這裏裝什麼犢子。」馬大腦袋站起身,臉色難看的跟着三人走出了玻璃廠。
謝虎山既然要請他去大隊部,那肯定不是要發混打架,打架自己可能打不過這個愣頭青,但論起說話辦事,馬大腦袋覺得優勢在我。
他跟着三人溜溜達達從玻璃廠一路走到中坪大隊隊部,推開隊部大門,果然和謝虎山說的一樣,中坪大隊的隊部居然添新物件了,一台堯山本地產的金燕牌落地風扇正在角落呼呼啦啦的吹着風。
甭問,肯定是謝虎山的軋鋼廠幫大隊買的,要不然他能帶自己來大隊部?
肯定是希望給大隊添台電風扇,讓韓老狗幫他找自己說說李興元這事,按說這事是怎麼走漏消息的呢?
李興元喝多了,不小心說漏了?怎麼讓謝虎山就知道這裏面還有他馬大腦袋的事了。
韓老狗沒坐在隊部的凳子上,而是坐在後門口的門檻上,正朝着煙袋裏塞着煙絲,馬大腦袋看看空無一人的隊部,對韓老狗笑着走過去,順便取出牡丹遞給韓老狗一支,嘴裏熟絡的開口:
「二哥,你找我啊?」
「啊?不是我找你,你們老馬家二哥找你。」韓老狗抬手接過馬大腦袋遞來的煙捲,叼在嘴裏劃着,隨後站起身朝旁邊讓出門口:
「三叔,二哥,老五,都進來吧,你們家老四來了。」
後門外想起腳步聲,很快,和馬大腦袋父親一輩,已經七十多歲的三大爺馬有利,被馬老二,馬老五左右虛扶着從後門邁過門檻,走進大隊部。
「三大爺,二哥,老五,嗨,家裏有事啊?派人喊我一聲,我上家去就完了,還讓三大爺特意來隊部一趟。」看到老馬家的親戚,馬大腦袋更加弄不明白今天謝虎山唱的哪一出,瞥了謝虎山一眼,發現他抱着膀子從前門走了出去,自己趕忙過去要扶馬三爺,嘴裏問道。
奈何三人都沒理會馬大腦袋,馬老二和馬老五把三大爺扶到座位上坐下,隨後就跟三個木雕泥塑一樣,面無表情的看着馬大腦袋。
馬三兒和操馬兩兄弟,一個站在前門,一個站在後門。
馬大腦袋轉圈看着屋內的幾人,不知所措的開口詢問:
「到底出啥事了?怎麼個意思啊,一個個的不說話?」
「老四啊,公社送來些材料,你也知道,我是個大老粗,沒文化,不認得幾個字,連人家給我寫信,我回信都得求別人幫忙,正好你過來,先幫我念念材料,再說你們家的事?」韓老狗吸了一口煙捲,咳嗽兩聲,對馬大腦袋說道:
「在桌上放着呢。」
馬大腦袋看看沒有反應的馬家人,又看看喊他幫忙念材料的韓老狗,走過去拿起了韓老狗辦公桌桌上放着的那份材料,剛一翻開,臉色唰的一下就變得慘白,雙手開始止不住的哆嗦。
韓老狗跟沒看見似的,繼續用聊家常的平淡語氣說道:
「尹書記啊,說他被我氣了這麼多年,早就想退二線了,不是他想賴着不走,他心有不甘,他說,他剛調來咱們中坪公社那會兒,初來乍到,委曲求全乾了點兒對不起組織的事。」
「雖然已經盡力避免群眾吃虧,他也後續不斷想努力把錯誤化為政績,奈何能力有限,始終沒有實現願望,一直覺得是個污點。」
馬大腦袋慢慢扭過頭,看向韓老狗,韓老狗鼻腔噴出兩條煙柱:
「這不又要交小麥的公糧嘛,我這剛起個頭,還沒去公社鬧呢,他先跟我鬧了,說啥打報告要不幹了,回縣裏養老,你看這事鬧得,整得咱們中坪人好像欺負人家領導似的,咱不是那人。」
「韓書記,這材料」馬大腦袋嘴角哆嗦着開口:「是尹書記整理的?」
「哎呀,他琢磨着,自己能力不夠,沒能化腐朽為神奇,那這次都準備不幹了,就別拖着了,免得大夥罵他,乾脆一狠心,拿材料找組織坦白,寧可犯錯提前退休,也不想留下罵名。」韓老狗對馬大腦袋說道:
「你要不給我念念,上面寫了啥?」
馬大腦袋忽然一狠心,把材料扯了個粉粉碎,瞪着眼睛強撐膽氣對韓老狗說道:
「怎麼個意思,韓老狗!嚇唬我呢?我跟你說,我是社辦工廠的廠長,正經公社幹部!你管不着,少操你不該操的心!」
他想把材料撕乾淨,然後去公社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尹書記真要寧可挨處分,也要收拾他!
剛想走人,就被前門的馬三兒抱着膀子攔住,馬大腦袋看看馬三兒那身因為燒磚搬磚練出來的一身腱子肉,咽咽口水,轉身對韓老狗開口:
「你到底要說啥!」
韓老狗慢悠悠的夾着香煙對馬大腦袋說道:
「老四啊,你這脾氣太急啊,我還沒說完呢,尹書記是準備這麼做,可這事剛好讓小楊書記和虎三兒知道了,特意在尹書記面前求情,把它壓了下來,還把材料拿到手裏了。」
馬大腦袋一愣,不明白韓老狗這句話的意思。
楊利民他不熟,只知道是新來的公社團委書記兼中坪大隊第二書記,可謝虎山這犢子能為自己求情,把這事壓下來?
這小子能幹人事?
韓老狗幾口把香煙嘬完,煙蒂在地上捻滅:「楊書記和虎三兒是為了老馬家考慮,這份材料要是交上去,尹書記最多就是個內部處分,二線養老,撐死了提前退休,但你肯定得進去呆些年,我沒說錯吧?」
馬大腦袋盯着韓老狗,一語不發。
韓老狗繼續說道:「虎三兒的意思,家醜不可外揚,你要是真進去,對老馬家不利,現在農村挑兵多嚴格,你進去,老馬家多少兒孫別想再靠當兵走出去,所以這事,得考慮老馬家的感受。」
馬大腦袋心裏一涼,怪不得謝虎山這個王八艹的,說大隊部比他的辦公室涼快!
不光是因為電扇!
韓老狗這番話說出來,擱誰遇上誰手腳不發涼!
這什麼意思,這他媽哪是幫自己走後門求人情!這明明是要讓老馬家的人親手送自己上路!不用國法,不動村規,用家法弄死自己!
現在在農村挑兵越來越嚴格,主要是農村青年都知道當了兵就等於有了走出去的機會,無論是留在部隊還是退伍轉業,那都是鐵飯碗,哪個都比留在農村土裏刨食有前途,報名的人多,武裝部挑兵就越發嚴格,如果身體素質和普通政審都一致,就只能卡家庭成分。
自己撕掉的那份材料遞上去,自己被公安局逮進去,就等於老馬家家裏有人貪污進了監獄,肯定影響老馬家年輕人當兵的機會。
為了自己兒孫,老馬家當然不希望自己進監獄,更希望自己被抓之前清清白白的死掉!
這就是此時三個馬家人跟看死人一樣看着自己的原因!
「韓書記!二哥這事我我爸當年」馬大腦袋想到這裏,雙腿都開始哆嗦,大腦袋上更是一層一層朝外冒着汗:
「三大爺,您老我不能這麼幹吶!不能啊!」
「老四啊,咱們家人口多,兒孫多,今年好幾個等着當兵走出這窮地方呢,你說真要是因為你被逮起來,挑兵的時候一個都沒挑上,你爸在下面也不好受不是,到時候別說還指望兒孫燒紙?他的墳都得被馬家自家兒孫給刨了。」老馬家如今歲數最大的長輩馬有利啞着嗓子開口:
「你當廠長,老馬家沒指着沾你的光,可你也不能讓咱們老馬家的兒孫因為你耽誤前程,韓書記也說了,不外傳,就老馬家在場的幾個知道,讓你體面的走,三兒,把藥拿過來。」
馬三兒從口袋裏取出一包耗子藥,從前門朝着自家三爺走過去,想把藥遞給老人。
馬大腦袋抓住機會,朝着前門外跑去,嘴裏邊跑邊喊:「你們這是犯法,三大爺!讓公安局抓我!逮我進去!讓國家判我!我有罪我投案!我投案去!」
剛衝出前門,就看到刺眼的陽光下,特派員老馮正從謝虎山手裏接過香煙。
馬大腦袋頓時感覺抓住了一絲希望:「老馮!老馮救我!我報警!」
老馮在,這些人怎麼也不敢直接弄死自己,人命可是大事兒!
「明天再報吧,今天我歇班兒,等會兒去虎三兒廠子看看我媳婦去。」老馮點燃香煙,朝馬大腦袋笑笑說道。
馮春來的媳婦在謝虎山的軋鋼廠上班?這是啥時候的事?
馬大腦袋頓時好像腦袋挨了一下,整個人愣在原地。
自己當了玻璃廠廠長這麼久,都沒想過把老馮的媳婦弄自己廠里領一份工資
馬三兒從房間裏趕出來,薅着馬大腦袋的後領朝裏面走去,嘴裏說道:
「四叔,該吃藥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