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虎山覺得國家真有高人,廣交會對待外商實在太貼心了。
這年頭外國人來中國,還沒有2024年那麼便捷,隨便哪個機場,火車站就能辦理出入境,主要還是建國時期就敲定的兩條對外路線,一條是莫斯科做火車或者飛機到燕京,另一條就是從港島和澳門到鵬程,羊城進入內地。
為了吸引外商大膽來參加廣交會,國家給這些外商辦理簽證都是另紙簽證。
入境時,單獨發放一頁蓋章通行的簽證紙和一枚曲別針,方便外商別在護照上,辦理離境時再收回。
也就是說,絕對不會給那些沒有與中國建交的國籍外商添麻煩,對方護照上可以不用留下任何入境中國的痕跡,免得外商所在國家找外商麻煩。
事實證明,國家要是放低身段,效果很明顯,此刻謝虎山住的東方賓館,此刻就有幾十名南朝鮮外商,新加坡外商下榻。
兩個國家如今都還沒有和中國建交,這些人全都是從自己國家去了澳門,又從澳門用曲別針別着簽證紙入境內地。
而且正式開幕前,每天都有大巴車來各處外賓下榻的酒店接送外商去羊城附近景點觀光,免費。
到了晚飯後,如果外商覺得酒店無聊,隨時可以乘車前往友誼劇院,中山紀念堂劇院,羊城電影院等地方,欣賞從各地抽調過來的優秀文藝團體表演的精彩文藝節目,免費。
作為假港商享了三天的福,就已經讓老楊的家屬呂媛同志產生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她覺得,自己應該玩命掙錢,跟老楊生了孩子之後,說什麼也要讓孩子當個外國人,然後天天在中國的對外酒店裏住着享福。
廣交會的舉辦場館是羊城的中蘇友誼大廈,一二三樓被分割成了各種展廳,各省聯營交易團都屬於是被主辦方忽略的小嘍囉,甭管是沿海省份還是內陸省份,只要你是聯營交易團,拿到的位置全都是邊邊角角。
黃金位置都被各個系統的外貿總公司佔據。
直隸省的針織成衣組七家企業,攏共才分到了一個屁股大的小房間,其他六家企業,每家分到了兩個貨架,而中坪,只被分配了一個貨架。
韓紅貞坐在酒店客房的沙發上,喝了一口桃子遞給她的汽水,滿臉委屈的說道:
「謝虎山!我可以了!交易團內部一共開了三次會,我這麼大都沒跟人紅過臉,這次豁出臉皮跟人家帶隊領導吵架,吵贏了兩場,就輸了一場,你還想我怎麼辦,我不是真的潑婦啊!」
「你就應該三場都吵贏!擺明是這些工人老梆子欺負人,你怕什麼,你怎麼就不敢真動手跟那老登打一架呢!要不你把鑰匙給我,你看我晚上男扮女裝去宿舍,怎麼給老東西上一課!還反了他了!」謝虎山聽到最終的展位分配之後,對回酒店通知他的韓紅貞抱怨道:
「都是給國家掙外匯,憑什麼工人階級就壓咱們農民階級一頭,他們工人兩個貨架,我們農民就一個貨架?」
韓紅貞住進宿舍之後就開了三場內部會,第一場會議,是直隸省聯營交易團準備內部統一行動,對外成交合同一律由團長報價,最終簽字,一致對外,防止有單位刻意報低價,壞了一鍋粥。
這要是通過,中坪的t恤賣多少錢都沒辦法自己作主,交易團都瞧不起這個農村企業,搞針對,肯定到時候給報個老外買不起的高價,所以韓紅貞反對,說要是統一,就讓輕工部貿易總公司來給各省聯營交易團統一定價,不然省與省之間價格不同怎麼辦?
第二個會議,是交易團各商品組內部價格協調會,同一商品組的商品報價應該制定一個異形價格表,對外價格不准低於多少,或者高於多少數字,每天靈活調整,比如a今天的成衣不准低於十塊錢出售,而b今天的成衣剛好是九塊錢,明天則反過來,總之能讓各個單位都有一個類似折扣優惠日來爭取訂單。
韓紅貞又反對了,因為中坪被安排的日期非常靠後,按照這樣排期,很可能外商都準備回國了,怎麼可能光顧生意。
第三個會議,就是展位分配會議,這一次,韓紅貞仍然反對,但沒起作用。
因為被她連續反對兩次,交易團已經對她非常不滿,帶隊領導直接拍了桌子,人家企業往年都有成績,你們一個農村企業,還沒有成績,能在廣交會露個臉都已經是省里對婦聯工作的支持,這個分配方式我作主了,你們中坪要是不滿意,現在就可以退展回省里告我的狀。????「你現在說其他的已經沒用了,咱們的成衣就只有一個貨架,要麼明天開幕參展,要麼就回家。」韓紅貞放下汽水說道:
「人家都是各單位的大官,外面還都是當兵的,都沒人吵架,就我一個農村婦女開口,我跟你說,我吵架的時候心驚肉跳,就怕人家領導一拍桌子,喊當兵的衝進來把我逮起來」
謝虎山沒用繼續抱怨,嘆了口氣:「唉,我說什麼來着,女人不行,容易受欺負,吃虧都只能吃啞巴虧」
一句話沒說完,偌大的酒店客房馬上安靜下來,桃子,呂媛,韓紅貞,林翻譯,祝幼君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了謝虎山。
「謝虎山同志的意思不是字面意思,他只是一時」楊利民一看幾個女人眼神不太對,馬上在旁邊放下報紙,想要幫謝虎山解個圍。
呂媛眼珠挪到他身上,定定瞧着他,楊利民猶豫一下,決定還是要和婦女群體站在一起,於是臨時改了個措辭:「我是說,他一直是這麼個玩意。」
「我說錯了,行不行,這樣,大半年的前期工作,四姐辛苦了,從這兒開始,後面的交給我吧。」謝虎山抱怨了兩句之後,拍拍韓紅貞的肩膀安慰道:
「我不是說你不行,我是覺得他們分明是欺負你一個女人好臉面。」
他站起身拿起酒店提供的雪茄烘烤着,走到客房窗戶前朝外看了看,隨後轉身對屋裏眾人說道:
「六個國有工廠和咱們共享一室是吧,我讓他們三天之內,先關一半,一個星期,那間房都歸咱們所有,還反了他們了!」
說完,謝虎山看向正攤在沙發上翻看港島漫畫的曹天寶:「大哥,大哥!別看了!辛苦你一趟。」
曹天寶放下漫畫,不解的起身走過去,謝虎山攬着他的肩膀朝遠處沒人的角落,小聲在對方耳邊說了一番話,曹天寶不斷點頭,聽完之後招呼軒仔:
「軒仔!返港島!為中坪做嘢!」
「做乜嘢呀?我們兩個去斬人都算是丟中坪的臉。」軒仔嘴裏嘀咕了一句,沒有急着答應,而是先看向祝幼君,等對方表態,看到祝幼君點頭,這才朝着曹天寶走過去:「到底做咩呀?」
軒仔同曹天寶不一樣,軒仔目前跟着祝幼君在筍崗火車站撈飯食,祝幼君給他開薪水,算是他正牌老闆。
曹天寶笑着說道:「奉中坪話事人山哥的吩咐,返港島,公費溝女!」
楊利民最先反應過來,看向正點燃雪茄的謝虎山:
「就算有問題,那也是內部矛盾,你小子準備幹什麼,我跟你說,打擊報復不在這時候,這要是讓主辦方查出來,給你安個破壞經濟發展的帽子,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雖然不知道謝虎山跟曹天寶小聲嘀咕了什麼,可是一聽什麼公費溝女,楊利民這兩天已經能簡單聽懂幾個粵語詞彙,連蒙帶猜懷疑謝虎山是不是要給人家那幾家用上什麼美人計,再用作風問題給人家都整走
而且這犢子不可能真的上美人計,自己當初在縣委就上過當,美人就露一面,沒有後續,真要是還用那一套操作,害得人家被扣上作風問題的帽子,搞不好得讓那些人活活憋屈死。
這些人都是直隸省精挑細選出來準備給省里掙外快的,要是讓謝虎山用些歪門邪道給一窩端了,省里得拿火箭炮把他炸上天!
謝虎山咬着雪茄,轉過身看向楊利民,言語桀驁的說道:
「明天開幕第一天,看嘍,如果六家的代表看起來像個知書達理的人類,那就還有救,如果敢跟我擺工人老大哥的那一套架子,我就讓他們見識見識農民爺爺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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