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材施教這個問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不僅僅是從大鍋飯改成單鍋小炒那麼簡單。
不說其他,單說教之前,深入了解每一個徒弟的特點與意願,是很有必要的。
想要學好一樣東西,除了有天賦,還得喜歡才行。
比如大徒弟黑果,她五行靈根俱全,如今修為也到了築基中期,可以緩下修行,學習副業以謀求更多修行資源了。
畢竟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現在她還在,指縫裏隨便漏下去一點,就夠徒弟們修行,一旦她不在了,徒弟們若不掌握足夠的生存技能,別說過好日子了,恐怕連基本的修煉資源都難以保障。
奈何魏文心想得挺好,黑果一進煉器室就打瞌睡,煉丹、畫符、佈陣、織造等,更是一聽就搖頭。
她對吃食不上心,一天到晚靠辟穀丹度日也無所謂,送去學靈廚多半也不靠譜。
實在無奈,想教她彈琴陶冶情操吧?明明手指頭纖細有力又靈巧,彈起來愣是全都不在調上。
只有與劍相關的事,她從小就喜歡,也從小就擅長。
魏文心慢慢也就想開了。
只要戰力夠強,又有足夠的領導能力,以後和小二一樣,靠做任務度日,稍微勤快點也能過得很好。
若有合適的靈獸或者精靈,給她弄幾個,飛升之前多給她準備一些有手就會的符筆,畫符賣也是一筆進項。
最讓她着急的,反而是看起來乖巧又聰明的二徒弟金鐘雲。
這孩子入門最晚,十二歲的年紀,又是大家族裏長起來的,該懂的都懂得差不多了。
除了年紀最大,拜師時他的修為也最高。
雖然入門之後直接散功重修,卻不能改變他曾修煉到鍊氣大圓滿的事實。
年紀小,天賦高,因為生活環境的緣故,不得不低調,這讓他的眼界、思考問題的方式,都與小兒完全不同。
甚至,與大部分修士都不同。
尤其他身上還有一堆麻煩,一入門就給魏文心這個師父帶來無數非議,讓他心裏很不好受。
具體表現出來就是,做事的時候,事事都想做到最好,根本不考慮自己的喜好,人還特別敏感,稍微讓他放鬆一點,就要東想西想,怕師父對他有意見。
魏文心頭痛不已,一時卻又拿他沒有辦法。
在一張白紙上作畫,和在一幅已經畫好的畫布上進行二次創作,實在太難了!
兩個小的現在還在學文化打基礎,平日裏除了去學堂,就只需要練練劍招,為進一步的學習做準備,所以魏文心有很多時間可以教導二徒弟。
她想得也很簡單,既已收入門牆,那就要負責。
所以這天晚上,四個徒弟都各自回到自己院子之後,魏文心先去給小徒弟掖了被子,問過照顧她的雜役,秋葉最近有沒有繼續點燈熬油的學習,得到否定的答案,才來到二徒弟的院子,打算好好開解他一番。
金鐘雲已經來了萬劍宗快一個月了,但他仍然忘不了那大半年的極限逃亡,以及從前在金家謹小慎微的生活。
今晚月亮很圓,他躺在房頂上,雙臂交叉着墊在腦後,靜靜的發呆。
他體質特殊,靈根也很好,從前修煉劣質功法都進階神速,現在換了萬劍宗真傳弟子才能修煉的頂級傳承,修為更是一日千里。
他也不曾徹夜打坐,但距離他進階鍊氣三層不過三天,他就又突破了鍊氣四層,正式恢復了鍊氣中期的修為。
要知道修為越高,進階就會越難。
但這些事對他來講,從來就不算什麼。
他有着超強的領悟力,觀看典籍的時候,總能以最快的速度領悟裏頭的意思。
他煩的是自己身上的麻煩,連累了師父。
種種無法選擇的,一出生就有的,好似原罪一般,無法擺脫的東西,好似沉甸甸的大山,壓在他並不寬闊的肩上,經常讓他喘不過氣。
他很怕現在的生活是一場夢,很快夢醒了,他就會被打回原形。
回到那個糟糕的家族。
因為嫡支後輩這一代沒有優秀的後輩,父親又是個靠不住的,在他六歲那年就因拈花惹草,死在了別的女人肚皮上,哪怕金家那種人家,也以這種人為恥。
他從小就受到母親的耳提面命,一定要裝出平庸的樣子,絕對不能在人前展現出自己的優秀。
把表現的機會讓給別人,自己絕對不要出頭,只需要躲在暗處看着就好
從前他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因為這樣能夠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
但那日聽到有人說他和師父的壞話,師姐毫不猶豫就沖了上去,哪怕人數比別人少,修為也比別人低,依舊有拔劍的勇氣。
光明正大的,在宗門坊市里,毫不掩藏對那些人的敵意。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跟着師姐衝進去,而是躲在外面。
和師弟師妹相處時間也不久,感情並不是特別深,他總是習慣性的照顧他們,除了身為師兄的責任感,更多的是為了討好師父、師姐,讓自己過得更好。
那天緊緊護住倆小的,卻有拿他倆當藉口的意思。
看吧,他要保護師弟師妹,所以沒有衝過去跟那些人干架,可不是他膽小退讓!不敢與人硬剛!
他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理直氣壯,可事實證明,他並不能。
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對自己深深的厭惡,就會冒出頭來。
告訴他,他有多卑劣,有多不配,有多陰暗
金鐘雲抬起袖子,默默的抹了抹眼睛。
忽聽身邊動靜,側頭一看,就見師父安靜的站在一邊。
「想不想體驗一下飆飛劍的感覺?」
金鐘雲修為最高的時候也才鍊氣大圓滿,修煉普通功法的他,做不到萬劍宗那群天之驕子那樣,鍊氣後期就能歪歪扭扭的御劍飛行。
而他母親也不是劍修,所以他從未體驗過這個,當下顧不得自苦,立刻爬了起來,堅定的告訴魏文心:
「要!」
直到上了飛劍,他才小聲的說了聲「謝謝師父!」。
魏文心一向是個簡單粗暴的性子,打小就很少有那種細膩的心思,自是不可能膩膩歪歪的跟他談什麼心。
淡金色飛劍變大,焚天見他跳上來,主動在劍柄處用靈力編織出適合的坐具,又把劍穗拋他手心,才沖他傳音:【坐穩了!】
金鐘雲剛把劍穗抓穩,就見透明靈力罩升起,將他牢牢護在裏面,然後「嗖」的一下,飆出了靈思峰。
魏文心小的時候,她師父的劍靈就總喜歡這樣哄她玩,焚天從來只能在邊上干看着。
終於等到魏文心也收了徒弟,結果黑果只長到幾歲,魏文心就開始閉關,等她出關,黑果早就過了這個年紀,不願意像個孩子似的,粘着它玩了。
現在輪到老二,它自是要把它給伺候得明明白白。
靈氣罩里感覺不到狂風,但飛劍只是飛速向前,等停下的時候,他的頭髮依然全都飛到了後面,露出了白皙光潔的額頭。
「師父!」
焚天停下來,金鐘雲嗓子都喊劈了,但整個人看起來都與之前不一樣了。
魏文心沒有回應,繼續御劍,慢悠悠的帶着他飛上九重天。
直到天邊一輪紅日跳出地平線,她才低下頭看着他,一臉霸氣道:
「你是我的徒弟,大可不必畏畏縮縮,看,萬山盡在腳下!這感覺好不好?」
金鐘雲眼裏冒出淚花,猛烈點頭。
意識到師父特意帶自己玩,竟是為了開解自己,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忘記金家,忘記合歡宗,也忘記丹心派,你現在,屬於萬劍宗,你只需要足夠強,所有從前欺負你的人,每一天都會戰戰兢兢。你只需要優秀的活着,對他們來講,就是最大的折磨。懂嗎?格局打開一點。每個人出身不同,成長環境也不同,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專心提升自己,不做無用功,也不耽於過去。可好?」
山河如此壯闊,他已經站在了萬劍宗這個大平台,享受着如此強大的修士的庇護,他的心,卻只裝得下小小的金家,以及那一團污糟事,實在不該。
魏文心短短几句開解的話,效果斐然。
這個清晨,金鐘雲不斷點頭,感覺自己迎來了新生。
能拜入這樣的師父門下,對他來講,是無比幸運的事。
還好當初足夠果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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