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的檄文,終於傳到京城。
一石激起千層浪。
朝野上下,一片譁然。
尋常官員、士子,無不怒火中燒。
堂堂聖人苗裔,竟遭地方官員如此欺辱。
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精神信仰,遭到了無情的踐踏。
感覺就像是在他們祖宗的墳頭上潑糞。
朝中的官員震駭之餘,立即嗅到了機會。
前幾天,劉宇亮、王家楨、劉興祚受懲,已經給他們指明了風向。
如今群情沸騰,即使是皇帝,也難壓眾怒。
哪怕是謫仙人、當世聖人,也不可能再有翻盤的機會。
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當天,十幾道彈劾雲逍的奏章,被送到通政司。
等到了第二天,彈劾奏章的數量倍增。
甚至有人,一天連上數到奏摺。
一時間,山雨壓城。
雲逍子這座大山,也處於搖搖欲墜之勢。
這種狀況下,崇禎無法再保持沉默,不得不發話。
「事情尚無定論,等衍聖公入京,再做定論。」
崇禎的這句話,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皇帝不是不想處置國師。
而是單憑衍聖公一面之詞,不足以下定論。
原本懷疑崇禎和雲逍聯手下套的大臣,此刻也不得不斷定,皇帝這次是下定了決心。
甚至連許多『雲黨』,也產生了動搖。
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讓將軍享太平。
國師也難逃『兔死狐悲、鳥盡弓藏』這個怪圈啊!
官員們靜等衍聖公孔衍植入京。
容易熱血上頭的讀書人們,卻是坐不住了。
衍聖公府的檄文傳入京城後,經過三天的醞釀,終於演變成一場軒然大波。
剛開始,只是三三兩兩的讀書人,自發到清華園大門口靜坐示威。
後來迅速就發展成為大規模的抗議,謾罵、張貼大字報,甚至向清華園內拋擲石塊、雜物。
朝廷始終保持沉默。
清華園大門緊閉,從始至終也無人出面。
這就更加助長了讀書人的氣焰,到清華園的人越來越多。
這一天,清華園門口匯聚近萬之眾。
有翰林院的清貴翰林,有國子監的監生,也有生員。
魏藻德也被人抬了過來。
在錦衣衛中享受了半個月的貴賓待遇,身上的傷還未痊癒。
他的這般慘狀,卻反倒成了眾多讀書人心中的英雄,如同當年受了皇帝廷杖的忠直之臣。
在周圍氣氛的刺激下,魏藻德的神智卻恢復了幾分。
他看着清華園大門,滿臉亢奮,恨不能從擔架上站起來,衝進園子,親手抓住雲逍子。
然後將錦衣衛的『五毒俱全』,一個不漏地在雲逍子的身上施展一遍。
憤怒的吶喊聲,響徹八方。
「雲逍子,蠱惑君王,禍國殃民!」
「殘害聖人後裔,罷黜儒學,雲逍子乃華.夏千古罪人!」
「我輩聖人門徒,當誓死衛道,剷除妖人!」
「雲逍子,滾出來!」
清華園內。
周遇吉率領勇衛營將士,刀出鞘,箭上弦,火槍也全都裝填完畢。
後園,書房。
雲逍聽到自園子外傳來的聲音,輕描淡寫地一笑:「火燒趙家樓,將要在我身上上演嗎?」
「國師,暫避一下吧!」
「熱氣球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升空,國師和夫人們立即離開清華園。」
乙邦才在一旁苦苦勸諫。
雲逍不在意地擺擺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幫讀書把腦袋讀傻了的讀書人,又能成什麼事?」
乙邦才還要相勸,雲逍揮手打斷他的話:
「去告訴夫人,把房門、窗戶關緊點,免得驚擾到胎兒。」
「另外告訴周遇吉,儘量不要傷人,嚇唬嚇唬就是了。」
乙邦才無奈,只得領命而去。
大門外。
雲逍始終沒有露面,讓眾多讀書人越發的憤怒。
打算挖咱們的祖墳,咱們找上門來,居然連面都不露一個。
瞧不起誰呢!
「諸位,雲逍子躲在園子中不敢露面,咱們衝進去,將他揪出來!」
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儒生,跳到大門前的石獅子上,振臂大聲高呼。
此人名為冒襄,字辟疆。
他生於世代仕宦之家,少負盛名。
十歲即能作詩,十四歲就刊刻詩集,董其昌親自為其作序。
董其昌甚至把冒襄比作初唐的王勃,稱他「點綴盛明一代詩文之景運」。
他出現在這裏,純粹是為了報仇雪恨。
原因無他。
四年前,冒公子在江南終日宴安鴆毒,驕奢淫逸,恣意縱情,好不快活。
誰知突然就遭了飛來橫禍,莫名其妙地被東廠番子抓了,押解到京城,打入廠獄之中。
冒襄在廠獄中被關了半年之久,吃盡了苦頭。
其父四處奔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打通王承恩的關係,將他放了出來。
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其中緣由。
原來是國師雲逍子,無意中說了一句「冒辟疆這個渣男」,被王承恩聽到。
於是乎,就遭了半年的牢獄之災。
冒襄自然不會知道,雲逍當初是因為董小宛,順嘴這麼一說。
哪能想到會讓冒襄,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冒襄本就年少輕狂,性情矯激抗俗。
無緣無故吃了這麼大的悶虧,哪有不記恨在心的?
今天終於等到機會,自然是要挺身而出。
他的一番號召,頓時得到眾人的響應,一窩蜂沖向大門。
也有一些身手矯健的,試圖從翻越圍牆進入園子。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就見數百人排着整齊的隊伍,朝這邊大步而來。
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精壯青年,神情兇悍,一身灰色毛呢制服,手持大棒。
正是軍備學堂的生員。
隊伍來到清華園大門前止步。
所有生員將手中大棒,重重地在地上一頓。
地面震動,聲威驚人。
「國師乃大明擎天之柱,更是生民命脈之所關!」
「誰敢對國師無禮,須跨過我等屍骸!」
為首的一名生員,指向眾多讀書人,高聲厲喝。
正是前國子監監生,後來投筆從戎,轉入軍備學堂的張煌言。
隊伍中,徐虎大聲怒吼:「我一家人的性命,都是國師給的,誰跟國師過不去,咱就要他的命!」
「殺,殺,殺!」
眾多生員齊聲怒喝,聲震八方,殺氣沖天。
近萬讀書人,面對這區區數百軍備學堂生員。
此時竟是啞口無聲,無不兩腿發軟,面露懼意。
百無一用是書生,說的就是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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