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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生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
那個喜歡跟在武王身後的少女,不愛穿皇宮中精美的衣裳,不愛拘束在後宮中當籠中鳥,卻喜歡穿着軍隊中的戰袍,身上配着武王送給她的碧水劍,騎馬殺敵。
總是喜歡纏着武王教她武功,教她行軍打仗。
每次武王出征沒有帶她的時候,那個倔強的身影總會偷偷轉過身去抹眼淚。
長公主劉秀珠。
一個美麗絕倫,陽光燦爛,而又堅毅果敢的女子啊。
在皇室中,能入武王法眼的,恐怕也就劉秀珠一人而已了。
「如秀珠是男兒身,當頂天立地,開疆拓土!」
這是武王對堂妹劉秀珠的評價。
他的那些堂兄弟,一個個不務正業,不是無能,便是修仙問道,或者貪財好色。
他的那些姐妹,要麼古板生硬,要麼貪圖享樂。
沒有一個人像劉秀珠那樣能幹。
陸長生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有一個他不敢也不肯的現實逐漸像籠罩一樣向他迎面撲過來。
武王死後,老皇帝駕崩,能撐起大漢皇室,能撐起大漢天下的有人嗎?
沒有,真的沒有人能抗衡耶律雄基和耶律霸基這對野心勃勃的兄弟。
現在,為了苟且偷生,皇室竟然將長公主劉秀珠送出去和親,這是斷送了大漢江山,斷送了華夏千年文明。
不割地,不稱臣,不納貢,不和親,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武王曾經喊下的錚錚誓言,到了後來的大漢皇室,一切作廢,轉眼便送出了長公主和親。
這是何等的諷刺。
「不,我不相信!」
「長公主是絕對不會答應和親的!」
陸長生低聲咆哮,身上傷口上的血噴灑出來。
見到陸長生如此憤怒,如此激動,賴曉明頗為得意,這種精神上的折磨,這種靈魂上的侮辱,才是最讓人難受的。
比在他身上貫穿幾十個窟窿,還要來的痛苦萬分。
既然陸長生是武王身邊的人,那麼他就會更在乎大漢的走向,更在乎北莽與大漢的關係,更在乎武王曾經在乎的人。
既然陸長生敢扛着武王留下的大旗,死守孤城六年不退,那必然是在等待,等待一個希望。
今天,就要將陸長生的希望徹底熄滅。
讓他絕望,讓他心中再也沒有一絲星光。
這種報復,這種報仇,才來的透徹心扉。
賴曉明想到此處,心中越發得意,「陸長生,你在離陽城的時間太長了,你太久沒有接觸到外面的消息了。」
「不僅僅是長安沒有了,連整個大漢朝廷都偏居江南一隅,他們只是在垂死掙扎而已,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鬥志,根本就沒有能力。」
「幽王耶律雄基有句話說得透徹啊,大漢朝廷,現在是文官貪財,武將怕死,誰又能阻止北莽鐵騎一統天下,滅了大漢呢?」
「陸長生,你在這裏等待了六年,你還能等待什麼呢?」
陸長生的眼眶中流出鮮血來,他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整個人便如同失去了魂魄一樣。
哪怕他不想承認,賴曉明有些話,刺痛到了他內心最深處。
他習慣了孤獨,很多事情都埋藏在心裏。
因為他不想將自己最柔軟,最虛弱的地方展示出來。
因為他沒有地方去展示,更沒有對象去展示,一旦他將自己的軟弱之處展示出來,離陽城的百姓就沒有了主心骨,必定分崩離析,被流沙郡的官兵逐一殺死。
陸長生將大刀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地朝賴曉明走去。
腳下是兩條被鮮血染紅的血路。
他的眼中只有一片猩紅,只有仇恨,只有奔流不息、噴涌而出的煞氣。
那股煞氣已經從丹田之中奔湧出來,佔據了他的身體,佔據了他的大腦,佔據了他的靈魂。
殺!
殺了眼前的人!
仿佛地底下有一個聲音在呼喊。
報仇!
殺了賴長星,為武王報仇。
賴曉明繼續大聲說道,「陸長生,你就是一個悲劇,被人遺忘的悲劇。你以為自己是一個英雄,一人一刀鎮守孤城六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你永遠也想不到,你效忠的大漢朝廷比你更早的投降。」
「陸長生,你就是一個笑話。你堅守了這麼多年的信仰,你扛起的這面大旗,早已崩塌了。你完全是在自欺欺人,因為你內心早已將知道,六年了不見一個大漢援兵過來,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漢亡了!」
「真是開心啊,真是暢快啊。武王,你應該死不瞑目吧,你當年縱橫四海打下的疆土,被你的族人一點一點地扔掉。你當年豎立的大漢旗幟,被人扔進泥土裏,隨意踐踏。你當年想保護的大漢子民,被屠戮一光,被當成賤民在奴役。」
「更可笑的是,還有你身邊的人,自以為秉承你的遺志,跟隨你的腳步,困守異國他鄉六年,守着一座孤城,守着幾百個老弱病殘,帶着殘留的一絲希望等待大漢軍隊的救援。哈哈哈,大漢都沒了,最後一絲希望變成了絕望。武王,你睜眼看看吧,我將摧毀陸長生,然後將離陽城裏的人一個一個地殺死。」
「這就是當初你踐踏我尊嚴的代價!」
賴曉明已經進入癲狂的狀態,原本筆直的腰杆因為發泄,因為大笑,而彎曲下來。
可是,他銳利的雙眼卻一直緊緊地盯着陸長生,宛如深夜的貓頭鷹死死地看着探出腦袋的老鼠一般。
真正的獵手,在獵物還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是絕對不會掉以輕心的。
賴曉明手指再次捏成劍訣,血劍與銀色飛劍同時射出。
陸長生揮出大刀,抵擋住了血劍,血劍與大刀發出金鳴之聲,然後被打歪,又飛回到賴曉明的身邊。
而那柄銀色飛劍,再次洞穿了陸長生的膝蓋。
陸長生支撐不住,單膝跪地,低聲咆哮不止。
但是,他前進的步伐並沒有停止。
他一隻腳站立着,拖着另外一條腿,緩緩向前。
此時的陸長生,渾身是血,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好的地方,完全不成人形。
唯有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氣,從他身上瀰漫出來,越發濃厚。
那股煞氣逐漸將陸長生包圍,不斷地從身上被洞穿的傷口中灌入,血肉在逐漸合攏,傷勢在逐漸癒合。
賴曉明感受到了危機!
一股從來未有的危機襲來,眼前的陸長生不像個人,而像個惡魔一般。
這個惡魔根本就不怕痛。
不, 不僅不怕痛,而且不怕死。
血液的氣味讓他興奮,殺戮的感覺讓他沉迷。
陸長生重新站起來了,雙手握住大刀,口中大喊一聲,「殺!」
一道刀罡之氣,攜帶着毀滅的氣息,劈向賴曉明。
賴曉明眼眸微眯,他發現了情況不對。
五品之境,根本就不可能使出刀罡之氣。
再仔細看,這根本就不是刀罡之氣,而是刀煞之氣!
不過賴曉明並不擔心,以他的境界,要避開這一刀,哪怕有些狼狽,還是能夠做得到的。
對於跑路,賴曉明和秦綱一樣,很有心得。
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賴曉明轉身就跑,可是卻發現腳下沉甸甸的,似乎被什麼絆住了。
低頭一看,是玉瑩。
玉瑩慘笑着,死死地抱着賴曉明的腿,空蕩蕩、血糊糊的胸脯似乎在嘲笑着。
「老祖,你要去哪裏啊,你怎麼能拋下我呢?」
「你答應過我的,生則同衾,死則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