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燈光昏黃而黯淡,原本大廳內明亮的白燈此時已經被換成了曖昧不明的黃燈。大廳的中央自動升格成了舞池。
舉辦這場晚宴的人真是相當豪邁,音樂聲並非是由音響或者唱片播放出來的,而是真的請了一支小型樂隊在舞台上演奏。
蘇振麒已經非常懂得讀氛圍的先行離去。滿廳人聲寂寂,只有優雅的音樂在配合着迷漫的舞步聲。
雖然蘇曉檣心中還是畏縮,但是話已經氣勢洶洶地說出去了,橫豎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
蘇曉檣把纖細的小手輕輕放在路明非掌心的之中,兩個人的體溫在指尖融合。
「你會跳舞嗎?」
蘇曉檣挑眉,用顫抖的聲音問出意氣高昂的提問。
「探戈的話還可以。」路明非攤開另一隻手,他的大學室友當初吹噓自己是卡塞爾學院的貓王。
「那你可別踩到我鞋跟了,我今天穿的可是一萬多一雙的Christian Louboutin。」
「那我們上咯?」
「上吧!」蘇曉檣咬着嘴唇,瞳眸里露出毅然決然的表情。
然而這句話剛出口的瞬間她就頹了,不是因為她後悔了,而是路明非忽然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雖然探戈確實是有扶腰的動作,而且路明非的手放的位置十分之紳士,沒有絲毫揩油的嫌疑,可這還是蘇曉檣第一次被異性摸到這種曖昧又敏感的部位,肢體間的接觸帶來的酥軟感讓她頓時就想找個藉口撤退了。
然而腳步卻下意識地配合起了路明非,華麗地切進人群,渡入了舞池的中央。
正巧此時第一首舞曲已經奏畢,片刻的停頓之後,樂隊奏起了第二首曲目。
「Por Una Caneza。」路明非忽然說了一句西班牙語。
蘇曉檣當然聽得懂路明非說的是什麼,他說的是這首曲子的名字,中文名《一步之遙》。
這是一首在《辛德勒的名單》、《聞香識女人》和《真實的謊言》裏都出現過的著名探戈舞曲,曲式是簡單的ABAB調,前段的風格慵懶而幽默,進入到B段之後小調就會忽然變化,瞬間呈現出激情的感覺。
這支樂隊相當之專業,居然還專門有一位小提琴手放下手中提琴,掏出一支口琴來作舞曲的對位和聲。
蘇曉檣左手搭在路明非的右肩胛骨上,路明非右手則搭在蘇曉檣半露的裸背左半邊的位置,另外的兩隻手則交叉握住,兩個人以「開式擁抱」的動作在舞曲中旋轉起來。
蘇曉檣不愧是經常經歷過這種社交場面的人。剛剛撫上她的背部時,路明非還感覺她的身體非常之僵硬。
而隨着音樂升起,兩人開始共舞,小天女便馬上進入了自己的節奏,身與心一俱放鬆下來。
蘇曉檣渾身嬌若無骨,輕盈得就像是一隻白孔雀,氣定神閒而又美輪美奐,在路明非懷中旋轉時輕輕飛舞的裙擺,就是這隻孔雀耀眼奪目的開屏。
路明非在迷濛的音樂中注視着蘇曉檣完美的側臉,心神不由得一動。
《Por una Cabeza》這隻舞曲,跟他還真是有緣分。那一次,他被凱撒邀請去安鉑館,與零共舞的時候,舞池中央蕩漾的就是這首曲子。而今天和小天女一起共舞也剛好是這首舞曲。
「Por una Cabeza」在西班牙語的本意里,是一句賽馬時的術語,意為「差一個馬頭」的長度。
在這首舞曲之中,則被引申成了情人之間錯綜複雜難以割捨的關係。
「要變調了哦,可別踩到我的腳了。」蘇曉檣眼睛閃閃亮亮,輕聲提醒。
是的,舞曲變調了,從首段慵懶的感覺立馬進入到B段矛盾錯落的激昂風格。
舞蹈的節奏瞬間提速。蘇曉檣本來想引帶一下路明非的節奏,卻發現路明非忽然做了個相當專業的後置換步的動作。
原來在剛才的前調之中他只是在熱身,現在他終於開始邁起了優雅的步伐。標準的探戈,剛勁有力,每一步都相當嫻熟。
蘇曉檣一邊詫異於路明非的探戈居然跳的如此流暢,一邊完美地配合着他的動作。
隨着一記環形旋轉,舞曲大氣磅礴地邁入高潮。兩人之間的姿勢也從原本的「開式擁抱」,變成了上半身之間需要互相接觸的「閉式擁抱」。摟抱的部位也從肩膀和背部變成了脖頸和腰。
這種曖昧的姿勢顯然更適合舞蹈表演。兩人互相跟隨,僅憑眼神的交流和彼此心跳的韻律就完成了心有靈犀的舞步。他們的舞蹈奔放自如,儼然像是配合多年的默契搭檔。
空氣里瀰漫着朦朧的香水味道,兩人的肢體都在舞蹈和互相的接觸之中升溫。
零距離的接觸、柔軟、堅硬,灑在空中的汗水、香水的後調、荷爾蒙,曖昧的溫度、身體的觸感、急促的呼吸、通紅的臉、彼此間交互而毫不退縮的視線。
一記優雅韻長的變調,舞曲戛然而止。燈光重新黯淡下來,短暫的中場休息之後才會切入下一首曲子。餐桌上朦朧的燭光給予大廳微弱的光明。
兩個人都喘着緊張的氣息,似是剛才那支幾分鐘的舞蹈就用盡了他們全部的力氣。
蘇曉檣被火燙到了似的忽然撒開手,倒退一步,把路明非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甩開。
「跳的還不錯嘛。」蘇曉檣抬頭,故作鎮定。
「我說我的探戈還可以吧?」
「也就勉勉強強吧。」蘇曉檣有些傲嬌地說。
路明非目光直直落在蘇曉檣的眼睛裏,故意挑逗她似地說道:「勉勉強強的話那再來一次?這一次絕對讓你滿意。」
想起剛才肢體間的接觸,蘇曉檣倒退一步,終於服軟似的擺手:「不用不用,伱贏了好吧,我是真的累了。」
她單手拎起禮服的裙擺,相當豪邁地把腳伸到路明非面前:
「而且我今天穿的這雙高跟鞋也不適合跳舞,你看我的腳後跟都快磨破了。」
路明非低頭一看,果然看見小天女圓潤細滑的腳後跟上,有一個高跟鞋跟摩擦的紅印。
「那我扶你去場邊休息一下?」路明非問。
蘇曉檣想了想,「趁現在沒人注意,我們偷偷溜出去吧?我也不太喜歡這種場合。」
「那就得趁現在走了。」
路明非指了指舞台。樂隊的指揮手在空中揮舞起指揮棒,準備預演起下一首舞曲。
「等到下一首舞曲開始的時候,就要亮燈了。」
「那快跑!」
蘇曉檣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逆着人群奔跑起來。
因為穿着高跟鞋的緣故,她的跑步姿勢實在不算有多好看,那雙一萬多塊錢的Christian Louboutin黑面高跟鞋,被她當成幾塊錢的拖鞋一樣用力踩在實木地板上,動作里沒有絲毫的心疼。
要不是她那誇張的跑步姿勢,路明非可能一輩子也發現不了她那雙昂貴的高跟鞋鞋底居然是紅色的。再加上她一直在捏着晚禮服開衩的動作,簡直像是一個一時興起離家出走的公主。
「你還不跟上?」離家出走的公主回頭,氣勢如虹地朝他揮了揮手。
「噢噢。」
路明非這才回過神來,像是陪公主玩過家家的騎士那樣,急匆匆跟上蘇曉檣的步伐。
CBD中心依然明亮,如同星空在城市裏的倒影,酒店四下卻已經悄無聲息。值班的保安和迎賓員站在門口,努力地在和睡意做對抗。
路燈下飛蟲徘徊,四周像世界末日一般毫無人聲,只有夏季常聽常舊的喧囂蟲鳴。
他們從側門裏偷偷溜出來,在燈光下繞着酒店後面的景觀草坪和花圃轉圈。令人驚訝的是在城市中心這樣的地方,花圃里居然有螢火蟲。
蘇曉檣一時興起,拉着路明非越過了「閒人免進」的警示牌,踩進了草坪上去抓螢火蟲,綠色的幽光在少女的追逐中很快逃逸。
於是體力消耗殆盡的少女又放棄了抓螢火蟲的想法,慢悠悠地在草坪上散起了步。
「終於離開那個鬼地方了。」蘇曉檣伸着懶腰,任憑優越的身體曲線在燈光下伸展,「還是外面的空氣舒服。」
「我還以為你挺適應那種場景的呢。」路明非說。
「不能說有多喜歡,只能說能應付吧。你剛才在那裏,應該也能感覺到吧?所有人都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所有人都在演戲,假死了。」
蘇曉檣攤手說道,「可是生在這樣的家庭里,不學會應付又怎麼能行呢?」
「說的你好像多委屈一樣。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你交換人生嘞。」路明非撇嘴。
「所以說我雖然羨慕她們沒有壓力,但我也從不說我羨慕她們。」
蘇曉檣聳了聳肩。
「就跟成功的人說自己有多羨慕普通人的輕鬆一樣。我要是說我羨慕你們不用天天應付社交場,說出來只讓人感覺像是在炫耀。我都享受了優越的生活,承受這些壓力也是應該的。」
感覺這就是小天女的一貫風格。她從不會像趙孟華一樣一邊撒錢一邊還要裝模作樣地嫌棄錢臭。對一切正面的和負面的都豪而邁之的接受。不會做作地謙虛,也不會抱怨般地炫耀。
面對前方密佈的荊棘,她也只會撒上薔薇鋪路。
「痛痛痛。」小天女忽然吃痛地嬌喝,「路明非,快來給我搭把手。」
「怎麼了怎麼了?」
路明非連忙靠過去,蘇曉檣一隻手搭在路明非肩膀上,抬起腳,把那雙Christian Louboutin的高跟鞋脫了下來。
「腳後跟疼死了。」蘇曉檣抱怨着,抬起一隻腳往後瞧,「不知道腳後跟磨出血沒有。」
「沒有。」
聲音落地的瞬間,路明非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不該說這句話,果然轉頭就碰上了小天女敬而遠之的惡狠視線。但是旋即,蘇曉檣臉上的狠惡表情就鬆弛下來,毫不在意地說道。
「算了算了,你愛看就看吧,今天沒力氣跟你生氣了。」蘇曉檣一臉無所謂,光腳高高抬起,然後沒入在淺淺的草地上,也不怕髒。
「」
路明非忽然感覺自己的變態頭銜好像真的洗不白了。
散步散着,蘇曉檣突然心血來潮,小腳踩上了草坪邊緣的水泥圍沿上,張開雙手走起了平衡木,兩隻高跟鞋被她拎在手裏,身子一扭一歪,卻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對了路明非。」蘇曉檣忽然問道,「你是怎麼跟黑太子集團的那兩個股東認識的?」
說着,她補充了一句,「就是剛才在舞會時,那兩個很漂亮的女生。」
特別是那個腿很長的,一口一個「路小哥」的漂亮女生,給蘇曉檣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路明非沒料到蘇曉檣會突然聊起這個話題。他想了想,順着蘇恩曦當時的謊話說了下去。
「哦,她們啊。」路明非故作平淡地說道,「她們父母和我父母認識蠻多年的,我們倆家算是世交。」
「那就是青梅竹馬咯?」
不知道為什麼,路明非總感覺這句語氣平常的話里殺機四伏。
不過從外人的角度來看,這個謊言也確實有點離譜,天降系青梅竹馬這種設定好像只有在後宮動漫的作品裏才能看見。
自己突然天降起來青梅,還一降降兩個,着實有些說不過去了。
「算,算是吧?」路明非撓撓自己的脖子。
「第一次在網吧遇見你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就是個班上很常見的那種愛上網的小衰仔。」
蘇曉檣跟天鵝似地張開雙臂,稍稍走在路明非前面一點的位置,說道:
「沒想到你的家庭還蠻不簡單的」
蘇曉檣話音一頓,接着說了下去:「還有,你也挺不簡單的。」
路明非聽出來了這是小天女太傲嬌了不敢直接說,所以才在拐彎抹角地夸自己。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想要捉弄她的想法。
「所以你這是在誇我咯?」
「呸呸呸,別自戀!」蘇曉檣忽然轉過身來倒着走平衡木,同時吐舌做了個鬼臉。
「誒誒!」路明非連忙出聲提醒,「你這樣很容易摔着的。」
「放心,我經常這樣走的。」蘇曉檣自信地倒步,「雖然我從來沒對別人說過,其實我還蠻擅長跳舞的。」
話音才剛剛落地,安靜的草坪上便忽然響起一聲驚呼,上一秒才立下flag的小天女下一秒便果斷踩空了圍沿。一個搖晃的趔趄,人向前滑倒。
倒在了急忙趕來接應的路明非的懷裏。
蘇曉檣和路明非身上的香水味在曖昧的空氣中融合,斬男又斬女。兩人四目相交,月光下他們的臉上都顯得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舞蹈太過於激烈,導致直到現在兩個人都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蘇曉檣的雙手環搭在路明非的肩膀上脖子後面,路明非則扶在蘇曉檣的腰上,兩個人的臉近在咫尺,近到能彼此感受到互相的鼻息,甚至連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也一清二楚。
路明非完全沒想到,這種經典的戀愛喜劇橋段有一天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一時間錯愕,只是呆愣地和蘇曉檣看着彼此。
然而經典的戀愛喜劇橋段卻遠不止於此,在十幾米外的地方有人目睹了這一切。
柳淼淼愣生生地站在原地,第一次體會到了「如入冰窖」是一種什麼感覺,只覺得手腳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寒冷過,連呼吸都感覺十分困難,仿佛身邊的氧氣瞬間被誰給抽空了一樣。
柳淼淼過了這道坎就全是糖,大家稍安勿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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