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遠離朝堂中心已半年,即便他再不是隻手遮天的內閣首輔,可這一聲冷喝還是氣勢攝人,將薩斡兒驚得立刻跪到了地上。
「回老爺,那個新族長便是太平道曾經的聖母,後來就一直跟在了姬景文身側,此事誰也沒有想到。」
寧嵩愣住,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道白衣飄飄的絕色身影。
那日在太廟,他親眼見到這個女人擋在皇帝面前,為他護駕。
太平道聖母為什麼會成了皇帝的貼身護衛,他不知道,可他發現皇帝偶爾將目光投去時便會盡顯柔情,而聖母也是,寧嵩雖從不在意情愛一事,可他眼光毒辣,絕不會看錯。
「呵!沒想到,姬景文真是好手段,竟先一步將我要的人收了!」
寧嵩儒雅俊秀的臉上現出幾分恨意,兩腮的肌肉都因為咬牙太緊而繃起了醒目的線條。
寧白則在呆滯片刻後茫然問道:「她……是赫溫克族長?洪羲為何那麼多年都沒發現?」
「因為他是個廢物!」
寧嵩怒斥一聲,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恢復了冷靜,問道,「那廢物在做什麼?」
薩斡兒依舊跪着不敢起身,答道:「這幾日有批貨到,他去亦集城接收了。」
「若非看在他還有些用處的份上……」寧嵩再次看向窗外,淡淡說着,卻轉而說道,「去選三百精英,將那位赫溫克新族長請來。」
頓了頓又補充道:「要活的!」
「是!」
薩斡兒領命離去,寧嵩轉頭看了一眼輪椅上死氣沉沉的寧白,只覺心中隱隱絞痛,最終也只是輕嘆一聲。
「白兒,待為父在大武布的那些棋子歸來之時,便是寧家重振之日,你……該醒醒了。」
寧白抬頭,怔怔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
這幾日,杏林齋的醫師和夥計都在悄悄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們的東家顧悌貞顧大夫似乎變了個人。
以前的顧大夫是迂腐古板的,不苟言笑,任何事都十分講究,講究到了變態的程度。
桌子上有些浮塵,要擦。
草藥略微有些濕了,要曬。
衣衫略見褶皺,要換。
日常施診時但凡誰出個什么小差錯,將迎來他一頓教訓。
可是現在他變了,變得愛笑了,走路也顛顛的像是蹦躂,原本皺巴巴的眼角也似熨開了,見人就笑眯眯的招呼。
杏林齋里所有人都在奇怪,當初陛下封顧大夫為醫學院校長時都沒見他這麼高興過。
顧悌貞確實變了,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了。
現在的他看誰都是順眼的,看什麼都是粉紅色的,因為他的身邊多了一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玉娘。
玉娘是陝西人,口味偏重,和他清淡的飲食習慣很不同,但是沒所謂,他會遷就她,玉娘喜歡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他在診治開方甚至撰寫心得時,玉娘會在旁讚嘆:「顧神醫果真厲害。」
他在早起打八段錦晨練時玉娘會笑眯眯的在旁邊等候,等他打完會過來用一塊軟軟的帕子擦他的汗。
顧悌貞覺得自己心動了,雖然唯一的侄女成了貴妃,自己也被陛下封了幾個頭銜,杏林齋的名聲又經營得如此顯赫,顧家早就今時不同往日,來提親的媒婆說自己年紀雖大,但也足夠覓一房正經賢妻了,玉娘一個逃難而來無家可歸的廚娘配不上他。
可他還是覺得玉娘很好,很溫柔,別家女子他不想看,就只想看玉娘。
即將午時,顧悌貞匆匆趕回了杏林齋,懷中揣着一支金釵,那是他回來時路過珠寶鋪子剛買的。
玉娘應該會喜歡!
顧悌貞一路走一路在心中想像玉娘看到金釵時的驚喜樣子,不知不覺嘴角已經咧到了耳朵根。
「玉娘,我回來了!」剛進後院,顧悌貞就迫不及待的呼喚了起來,可是喊了兩聲,院子裏安安靜靜,無人回應。
嗯?不在?
顧悌貞有些詫異,因為這幾日裏他已經習慣了,每到中午的時候玉娘就會給他做好一桌香噴噴的飯菜,然後安靜地坐在旁邊看着他吃,臉上帶着溫柔點的笑。
「慢點吃,只要顧大夫願意,以後我都給你做。」
這是玉娘說的,說到了顧悌貞心坎里,戳到了他老去但沒有死去的愛情。
找了一圈還是沒有,顧悌貞正在懷疑是不是玉娘出門去了,回頭卻見到書桌上擺着一封信,信中就只有一句話。
——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
顧悌貞眼前一黑,腳下一軟,還好撐住了桌子才沒有倒在地上。
再抬頭已是淚眼滿眶。
玉娘走了?她居然走了?為什麼要走?
值得更好的,所以我不值得最好的嗎?
顧悌貞滿心委屈,十分不甘,呆了瞬間就拔腿往外衝去,抓住一個夥計厲聲問道:「看見玉娘了麼?」
夥計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指了個方向:「她她她……往那裏去了。」
一陣風颳過,顧悌貞已經消失不見,遠處的街道上一個小老頭的背影疾馳而去。
顧悌貞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瘋狂的奔跑。
玉娘!玉娘!玉娘!沒有你我怎麼活呀?玉娘,你帶我走吧!
從犀角洲一路往東,前方就是德勝門外的官道,顧悌貞已經跑得氣喘吁吁,快要支撐不住了。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玉娘!對,沒錯,就是她!
顧悌貞心中猛地一跳,再次燃起鬥志和激情,拼命追趕過去。
終於追到了,終於……可是他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因為玉娘並非一個人,在她身邊還有個熟悉的面孔。
徐大春。
「呃……顧大夫,你怎麼來了?」
徐大春臉上帶着幾分尷尬,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
顧悌貞顫聲問道:「徐……徐大人,你……你要帶玉娘……去何處?」
徐大春沉默了,然後抬起右手,手中赫然是一個盒子,林止陌讓顧清依送來的盒子。
「本官奉陛下旨意,將她送去鎮撫司衙門問話。」
徐大春的臉上帶着明顯的不忍,又怕顧悌貞沒明白,指着玉娘補充道,「她是細作,為盜取藥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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