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對,下官應該稱呼雪筠公主為娘娘。」夏凡又拱了拱手,薄唇輕抿,眼中神情莫測。
齊雪筠笑了笑,對夏凡很是恭敬,「不過是一個稱呼,督主大人何必在意?——請。」說完請夏凡去齊孝帝寢宮外面的偏殿坐坐。
夏凡躬了躬身,跟在齊雪筠身後出了齊孝帝的寢宮。
「督主大人,我皇兄的病,最近到底怎樣了?」齊雪筠和夏凡一前一後來到偏殿坐下,憂心忡忡問道。
「娘娘如果對東元國的陛下,和對咱們北齊的陛下一樣關懷備至,何愁大事不成?——娘娘,您是不是有時候,忘了自己的身份?」夏凡雖然是笑着說的,但是眼裏的神情卻越來越冰冷,完全沒有笑意。
齊雪筠心裏很不舒服。
這麼多年的養尊處優,高高在上,讓她確實不喜歡被人提起當年的身份,因此想也不想,臉色就沉了下來,「督主大人,您是不是也忘了自己的身份?跟本宮這樣說話……」
「咦?居然在下官面前稱起本宮了?」夏凡的笑容也收了起來,「嘖嘖,果然是共患難易,同富貴難啊。算了,我也不是第一次看錯人。總之看錯了,馬上彌補就是了。這世上缺了誰不行?有人不惜福,就休怪本官辣手……」說着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齊雪筠全身抖了一抖,委屈地看着夏凡的背影,糯米般的貝齒輕咬下唇,在夏凡快要跨出偏殿大門的時候,終於叫住了他,「督主大人……」聲音變得怯生生地,沒有了剛才的氣勢。
她緊走幾步,趕上夏凡的步伐,眼角的餘光瞥見偏殿內外的宮女和太監都站在門外的台階下面,身邊並沒有旁人,才特別小聲地道:「……督主大人。您生氣了?」
「下官沒有生氣。」夏凡回頭,笑着掃了齊雪筠一眼,「娘娘,您只要記得您的身份和您嫁到東元國的目的。下官就心滿意足了。」
齊雪筠咬了咬下唇,眼神越發迷離地看着夏凡,雖然四十多歲了,但是楚楚之態不輸十六七歲的少女。
可是夏凡卻搖搖頭,「娘娘。您別對下官來這招。您別忘了,您會的這些東西,當年都是下官找人調|教您的。從鄉下的乞兒,到現在北齊國的公主、東元國的皇后,這種際遇,可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呢。」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提過齊雪筠的真正出身了。
夏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齊雪筠的瞳孔猛地一縮,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
少年時候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的手心漸漸冒出了汗,雙腿瑟瑟發抖,眼神如同風中落葉般飄忽不定。膝蓋一軟,差一點就要給夏凡跪下來了。
夏凡背着手,垂眸看着面前嬌小的北齊公主、東元皇后,薄唇輕啟,又吐出一句話:「……劉小花,你還記得自己的本名嗎?」聲音輕柔得連面對面的人都未必聽得見,但是聽在齊雪筠耳朵里,卻不啻雷霆萬鈞,一下子砸得她暈頭轉向,一下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夏凡眼疾手快。忙將她扶了起來,嘴裏一邊大聲道:「公主娘娘,您可別太傷心了,陛下的病一定會好的!——來人!傳太醫!公主娘娘傷心地暈過去了!」
台階下面的宮女太監們忙跑了上來。從夏凡手裏接過順勢裝暈的齊雪筠,往齊雪筠住的關雎宮抬了過去。
夏凡拍了拍手,笑着對太監管事點點頭,「有勞公公。」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齊雪筠回到自己的住處,才睜開眼睛。
沒想到接近四十年前的往事又被人提出來,她很是不適應。
……
夏凡回到自己的宅子。徑直去了外書房,在多寶閣上摸索了一會兒,掰開一個暗鈕。
多寶閣應聲而開,露出裏面的一間密室。
夏凡走了進去,隨手關上密室的門,來到自己放置重要卷宗的書櫃前,目光在那些目錄名冊中逡巡,最後抽出一本冊子,翻開看了看。
「……翅膀硬了,想飛走?呵呵,應該給她再看看這些東西。」夏凡悠然地想着,將那冊子又塞了回去,重新拿了一本抄寫本,袖在懷裏。
全天下人都知道,北齊公主、東元皇后齊雪筠,其實本來並不姓齊,而是姓劉,是北齊大將劉常雄的獨生女兒。
四十多年前,劉常雄在一次南征中戰死,他妻子殉情,整個將軍府只剩下一個十歲的小姑娘。
當時的北齊皇帝,也就是如今齊孝帝的父皇憐惜忠臣遺孤,將她收為義女,賜國姓齊,賜名雪筠,封為公主,養在皇后膝下,算是對為國捐軀的忠臣良將的一種安撫。
但是極少人知道,這個「齊雪筠」,其實並不是將軍府那個十歲的小姑娘。
那十歲的小姑娘,早就被人送到陰曹地府,跟她爹娘團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跟她生得極為相像的孤女。
……
「劉小花……」齊雪筠躺在自己寢宮的床上,失神地想起這個遺忘已久的名字。
她本是北齊鄉間的貧家女,六歲的時候父母雙亡,不得不出門乞討為生。
就在她快要餓死的時候,一個比她大幾歲的少年給了她一塊餅吃。
她感激涕零,從此跟在那少年身邊,被他送到一座大宅子裏學了四年稀奇古怪的東西,然後在劉常雄戰死,他妻子殉情之後,就被送到劉常雄的將軍府,取代了那個真正的「齊雪筠」……
這個少年就是夏凡。
後來的事,從公主到皇后,她幾乎都當成了理所當然。
特別是進宮之後,她得到了那個北齊太子的格外關注,比親妹妹還疼她。兄妹感情一日千里,連太子嫡親的妹妹齊雪笙都比不上她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
「……公主娘娘,夏督主帶太醫來給娘娘瞧病了。」關雎宮的宮女在齊雪筠寢宮外面低聲回道。
齊雪筠忙收回思緒,捋捋頭髮,半坐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道:「請他們進來。」
夏凡帶着太醫走了進來,微微躬身行禮:「娘娘。」
「多謝督主大人。」齊雪筠細聲細氣地道,先前的氣勢蕩然無存。
那太醫也跟着行了一禮,默不作聲地過來給齊雪筠診脈。
過了一會兒,道:「娘娘心緒不寧,氣短神弱,身子虧損得厲害,確實需要多加保重。下官給娘娘開一副藥,娘娘一定要按時吃。」說着躬身退下,跟着宮女去旁邊的偏殿寫醫案和藥方去了。
夏凡在齊雪筠面前站了一會兒,笑道:「公主娘娘想清楚了嗎?」
齊雪筠抿着唇點點頭,「但憑督主吩咐。」
「不敢不敢。娘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下官哪敢置喙?」夏凡說着拱一拱手,轉身離去。
齊雪筠定定地看着夏凡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起身寫了一封信,叫了東元國的人進來,吩咐道:「把這封信送回東元國……」
……
二月初二龍抬頭,東元國地處中州大陸的東南面,正是萬物復甦的時候。
司徒盈袖趁着天氣晴好,要帶司徒晨磊和司徒暗香出去踏青。
剛一出大門,就看見門口停着幾輛大車,一個挺胸疊肚的中年男子站在大車前面,背着手,眯眼看着司徒家這所大宅出神。
司徒盈袖心裏一動,暗道大伯父終於忍不住了,親自上京來了嗎?
她從過年的時候,就吩咐呂大掌柜不要再給江南的司徒家送任何銀子份例,穩准狠的掐住了對方的三寸之處。
這個來到司徒家門口的中年男子,當然就是他們司徒家的大房族長司徒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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