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奉命送郡主和親,接手西海沿子各項軍務,樁樁件件料理妥協之後,迎了親的西海藩國依言將南安郡王放r>
征戰沙場幾十載,偏偏一時大意遇了陰溝裏翻船,還得靠朝廷和親換回己身安危,南安郡王也知道經此一事後,自己在西海沿子威信全無,況且當今也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收攏軍權的好機會。
心灰意懶之下,南安郡王索性處處配合柳湘蓮,將自己所剩無幾的兵權交接妥當,準備以此向聖人展示自己的忠心安分,期望回京之後還能做個安享尊榮的世家勛貴。
一行人馬如期回京。面聖敘職過後,柳湘蓮第一樁事便是到陳、尤兩家登門拜訪。一則是拜謝舅舅陳珪給出的主意,二則也是再議下聘之事。
按照民間風俗,一般下聘都是在婚期前的一個月內。柳湘蓮與尤三姐兒的婚期乃是定在七月初七。如今已是六月初,算來日子也正好兒了。
兩家坐下來看好了黃道吉日,最終擇於六月二十八日下聘。
是日一早,柳家便請了媒人並全福人等到尤家下聘。昔年柳湘蓮求娶之時,曾說過願傾其所有求聘三姐兒,此誓言雖不曾故意張揚,京中但凡消息靈通人家皆無所不知。如今眼見柳家終於下聘,也秉持着八卦之心,悄悄派了家中下人出門觀望哨探。
柳湘蓮誓言既出,當然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面。他自幼父母雙亡,家中並無長輩,原本是打算着託付在京郊居住的一位姑母幫忙打點婚事,豈料聖人與老聖人心血來潮,偏要湊這麼個熱鬧,又命內務府並禮部按照縣主之制替三姐兒操辦婚事。
如此一來,便是柳家這方面也都由內務府並禮部全權籌辦了。倒是越發顯出皇家的天恩浩蕩。自然也便宜了柳湘蓮。因而柳湘蓮只在家中統計了自己的聘禮,且將聘禮單子交與內務府罷了。
內務府負責籌辦此事的官員接過柳家的聘禮單子,略略掃了一遍,不覺瞠目結舌。只見上頭光是聘金就足足有九萬九千兩,下剩的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四季衣裳、糕點酒品、上等藥材更是不計其數。更有一件大紅珊瑚擺件,高足有兩尺,紅光燦爛,晶瑩奪目,乃是當年聖人感慨柳湘蓮功勳彪著特地賞下的,現如今也放到聘禮中了。林林總總算下來,至少也得有小二十萬兩。
可見柳湘蓮當日所說的傾其所有求娶三姐兒,並非虛言。
聘禮送到尤家的時候,尤家上下亦覺得體面風光。畢竟夫家出的聘禮越多,便表明對自家的姑娘越看重,娘家人自然更滿意。前來觀禮的各家人等見了,也都嘖嘖稱嘆。滿口的誇讚尤家又找了個好女婿,不但才貌雙全,更難得對尤家的姑娘情深意濃,全心全意。
尤老太太並陳氏早已被人奉承的笑不攏口。一併連尤陳兩家的族人都覺得顏面有光。一時間京中權貴人家議論紛紛,都比照着柳家下聘的規格衡量其他人家。更有不少女方家族因此嫌棄南方聘禮少而出言反覆鬧出笑話的。不消多說。
七月初七乃是迎親的正日子。因着尤三姐兒一手操持了陳園並賢媛集,京中略有頭有臉兒的仕宦女眷無有不識,這會子遇上三姐兒出嫁,各家女眷們紛紛登門添妝,致使尤府門前門庭若市,賓客往來絡繹不絕。
這樣的熱鬧一直持續到七月初二送嫁妝。
之所以提前了這麼些天送嫁妝,完全是因為尤三姐兒的嫁妝太多——除開內務府奉命按照縣主規制置辦的那一份嫁妝之外,尤三姐兒自己也是有買賣田地的,別的暫且不說,只陳園並鏡花緣這兩項胭脂香粉的女人營生,還有那一股海運上的紅利,一年的利潤足以讓京中所有人眼紅。再加上尤家錦上添花置辦的一份嫁妝,舅舅陳珪又素來最疼愛三姐兒,把她當做自己女兒的。雖然當年林林總總也替三姐兒置辦了不少,可這一回到了正日子,陳家又拿出了一萬兩的壓妝銀——這事兒陳家闔府上下都是議論過的,因着感念尤三姐兒這些年幫襯舅家,沒有人提出異議。
除此之外,還有嫁到寧國府的管家太太尤氏,嫁到梁將軍府的尤二姐兒,單單是這兩個人的添妝加起來都夠小戶人家給自家閨女置辦嫁妝的了。再加上揣摩着聖人心思辦事兒的皇親國戚皇子皇孫們、與尤陳兩家交好的人家、以及京中官宦之家送來的添妝。林林總總加起來也足以稱得上是百萬之富了。
因而尤家光是送嫁妝也送了足足有三四天——第一天送的便是內務府置辦的按照縣主規制預備的嫁妝,其中房舍田產、家居擺件、綾羅綢緞、金銀玉器、珠寶頭面、藥材衣裳等等皆有品而來,抬在最前面的還是聖人與老聖人親自賞賜的添妝,以及聖人親寫的那一副「天作之合」的字。第二天送的則是尤陳兩家自小兒便給三姐兒預備的各色家具擺件兒等等。第三天送的則是尤三姐兒並尤陳兩家給置辦的其他嫁妝,綾羅綢緞、金銀玉器、珠寶頭面、藥材衣裳自不必多說,都是早早便準備下的。再加上陳園並鏡花緣在尤三姐兒的打理下日進斗金,尤三姐兒時時不忘拿賺來的錢買房置地,使錢生錢,利滾利,如今擺出去雖說沒有十里紅妝,但重要的是嫁妝箱子之內的東西大多為房契地契銀票賬本子乃至各色香料香粉的陪房等等。內涵頗為豐富。到了第四天,送的便是京中各仕宦人家,乃至外省各地與鏡花緣有買賣往來的人家兒送的添妝,以及柳湘蓮下聘時的聘禮——尤家半點兒沒收,全都放在嫁妝之中被尤三姐兒帶回尤家了。
林林總總這麼些東西,雖說尤家秉持着財不露白的心思,早已壓了再押,恨不得每隻嫁妝箱子裏都打了暗格,可架不住東西多,仍舊送了這麼些天。使得京中其他人家嘖嘖稱嘆之餘,也不忘回敬先前某些因嫌棄夫家聘禮少而有反覆的人家兒——
既覺着自家給的聘禮少,也不瞧瞧你們家能不能置辦出尤家的嫁妝。
暫且不說別家閒話,只說轉眼就到了七月初七的正日子。
是日一早,尤家上上下下不待天亮就起身,陳氏早已張羅着家中下人預備起來。就連尤陳兩家的族人也都趁着天沒亮到了。幾處人馬湊到一起便商量着該怎麼為難迎親的隊伍。眾人皆想着當年尤家大姑娘和二姐兒出嫁的時候,尤三姐兒的「豐功偉績」。這會子輪到尤三姐兒出嫁,他們也不能太輕饒了柳家人。
笑笑鬧鬧着將將過了天大亮,柳湘蓮便帶着迎親的隊伍上門接親了。只聽見門外吵吵鬧鬧吹吹打打,好不熱鬧。門房早已得了主子們的示下緊閉房門。擁堵在門前
柳湘蓮知道此乃舊俗,倒也不急。只在外面嚷着叫開門。尤家陳家的小子都在門內使壞,一會兒叫柳湘蓮吟詩作賦,一會兒叫柳湘蓮吹笛彈箏,直等到柳湘蓮站在門前吹完了一曲《鳳求凰》,又命他回答別個問題。一直鬧了一個多時辰,眾人接連起鬨的討要了四五輪紅封,覺着差不多了,這才命頂門的小子們開門放行。
將將抽了門栓,柳湘蓮並結親的人便一窩蜂的擠了進來。大家彼此笑笑鬧鬧地說了一回話,柳湘蓮忙將鳳冠霞帔並各色催妝禮奉上,由着全福太太送到了裏邊給尤三姐兒梳頭上妝。
這廂尤三姐兒且在房內不緊不慢的梳頭絞臉畫眉毛,房內坐着各家的女眷們嘰嘰喳喳地,隔着窗縫兒往外頭瞧。只聽見外院兒遠遠的傳來各種笑鬧的聲音,還有鞭炮和各色樂器的聲響,熱熱鬧鬧地。
眾姑娘們一邊嬉笑着討論迎親的人,一邊笑着打趣尤三姐兒。尤氏、尤二姐兒並跟隨着相公到外省赴任的婉姐兒都到了。婉姐兒還帶來了自己的哥兒。還沒桌子高的哥兒跟在寶哥兒的後頭跑來跑去,摟着婉姐兒的腿奶聲奶氣的喚娘,又摟着三姐兒的腰喚姨娘,粉雕玉琢煞是可愛。
一時吉時將近,尤三姐兒被扶着到了前邊叩拜父母長輩。吃過了女兒女婿敬的茶,陳氏拉着尤三姐兒的手百般的囑咐些相夫教子的話,因又想到自己自從先夫去後,她帶着兩個女兒回家改嫁,一晃兒也過了這麼些年。如今她有夫有子,兩個女兒也長大嫁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尤老太太尤子玉倒是心情頗好,滿面紅光的囑咐了柳湘蓮並尤三姐兒幾句,又勸着陳氏莫哭。
這一番折騰便到了吉時,因着尤家並沒有適齡的哥兒,便叫陳橈背着妹妹出門上了花轎。
柳湘蓮得償所願娶得新人,早已樂得合不攏口。一路坐在高頭大馬上風流睥睨,意氣風發,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春風得意。
尤三姐兒頭上蓋着紅蓋頭坐在花轎內,只覺得轎子一上一下地,一顆心也一上一下地。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穩穩地落在地上。有人扶着尤三姐兒下轎進門跨馬鞍,又有人往手裏塞了一根紅綢子。
尤三姐兒只覺得面前紅彤彤地,只能看到腳下方寸的一塊地,她覺着自己就跟牽線木偶一般,被人扶着一一拜過了天地入洞房。
大紅蓋頭被喜秤挑了起來,抬眼便看到柳湘蓮一身吉服手內拿着喜秤站在面前,俊俏的臉面上露出傻兮兮的笑容,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眸子牢牢黏在尤三姐兒的身上,愣愣的連話都說不出半句。
尤三姐兒下意識的也垂了頭,不知怎麼就覺得臉上燒得慌。
房內有女眷們的笑聲響起,尤三姐兒抬眼,只見柳湘蓮的姑母並柳姑母家中的幾個表姐妹都在房中。正衝着尤三姐兒笑。除此之外,房內還站着全福太太和蓁兒蔚兒,以及柳家的兩個丫鬟。
柳家姑母上前替尤三姐兒介紹自家的幾個女孩兒,全福太太則上前請柳湘蓮夫婦喝合卺酒。吃過了合卺酒,柳湘蓮還得到前面去招待客人,臨走前笑向尤三姐兒道:「廚房內預備着點心,你要是餓了,就告訴丫鬟給你取,好歹吃些墊墊肚子。」
「……我還要在外面招待一會子才來,你若是覺得乏了,就先換下鳳冠霞帔,我讓姑母和幾位表妹陪着你說話兒<=".。我去去就來。」
面對柳湘蓮的殷殷囑咐,尤三姐兒抿嘴一笑,柳家姑母並全福太太都笑着打趣柳湘蓮,「果然是有了娘子的人,好生會疼人。」
柳家姑母的幾個姑娘們也看着柳湘蓮直樂。
柳湘蓮的面兒上通紅通紅的,慌慌張張地去了。
只留下柳家姑母並幾位表姑娘陪着尤三姐兒說話。
因着柳家姑母幫襯着柳湘蓮籌辦婚事,尤三姐兒從前是見過柳家姑母的。知道這是個老實厚道的人。雖不像京中許多仕宦人家的女眷那般八面玲瓏,卻也十分古道熱腸。她教養出來的姑娘們自然也肖似其母。對着尤三姐兒都有些束手束腳的。只會問尤三姐兒渴不渴,餓不餓,吩咐丫鬟們預備茶水糕點上來。
還好尤三姐兒自己便是個舌燦生花很會調節氣氛的人,沒幾句話的工夫,眾姑娘們便親親熱熱地說起話來。
尤三姐兒笑着問起眾人的名字,因又說道:「……及笄之後舅舅給我取了字惟馨,取自明德惟馨之意。不過家裏人並相熟的姊妹們還是叫我三姐兒。你們也這麼叫我便是了。」
陳珪在及笄之後給尤三姐兒取了字,當着外人的面兒是說取自明德惟馨之意。不過對着尤三姐兒,陳珪卻是促狹的笑道:「所謂惟馨,亦是唯心。舅舅希望你今後也能隨心所欲,恣意過活。咱們家的女孩兒,合該如此。」
尤三姐兒很是感念舅舅這一片心意。她也對自己的名字甚為滿意。只可惜親朋好友早已叫慣了三姐兒的排行,一時半會兒的都改不過來。能改過來的也覺着叫三姐兒的字沒有叫排行親近,因此並不願意改口。至於外人,當然也沒必要知道尤三姐兒的閨名。所以舅舅陳珪花了大心思才給三姐兒取的字,一時竟淪落成英雄無用武之地。
不過後來尤三姐兒也想明白了。她覺着沒人叫她的字也好,到時候她只讓柳湘蓮一個人這麼叫,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當然,此等心思,不足為外人道也。
說說笑笑間,外客盡皆散了。柳湘蓮帶着一臉的傻笑回了洞房,柳家姑母並姑娘們莞爾一笑,全都退了出去。將房間讓給柳湘蓮並尤三姐兒這一對兒新婚夫婦。
柳湘蓮便笑着坐在床榻上,挨着尤三姐兒,視線卻盯着洞房內的一對兒鳳凰花燭,沉吟了好半日,方才面色緋紅的問道:「……你洗漱了嗎?」
尤三姐兒聞言,臉上也跟着一紅,低頭說道:「還沒呢。」
頓了頓,又描補道:「剛剛陪着姑母和幾位表姑娘說話來着。」
「都說什麼了?」柳湘蓮下意識問道。
問完又覺着不對,想了想,細不可聞的說道:「要不,咱們先洗漱?累了一天也好歇一歇,待會子躺下了,咱們再慢慢的聊?」
一句話沒說完,臉紅的什麼似的。一雙眸子卻是分外的清亮,定定地落在尤三姐兒的臉上。
尤三姐兒看了柳湘蓮一眼,突然笑出聲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柳湘蓮,輕聲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