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春光如許,是日沐休,陳珪便以不可辜負春光為由,在家裏擺酒唱戲的意欲好生痛快一日。
這不年不節的卻要吃酒聽戲,陳氏接到帖子的時候便有些狐疑。唯有尤三姐兒知道自己這舅舅素昔便是個愛玩愛鬧恣意享受的,並不覺得如何奇怪。正好她這幾日在家裏呆的煩悶了,雖說聽戲吃酒也沒什麼好玩的,但到外家逛逛,也算打發閒時。
母女兩個計議着,便換了衣裳備了些尤三姐兒新鼓搗出來的水果花瓣餡兒的點心並新款的香粉到了陳家。
彼時陳老太爺陳老太太正在院兒里曬日陽。竹子編的搖椅上鋪着薄薄的錦褥,放在後花園子裏,邊兒上擺着一壺新貢的綠茶。茶香氤氳,頗為閒愜。
馮氏並兒媳徐氏正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陪着老太爺老太太說話。徐氏懷裏抱着昭哥兒,昭哥兒懷裏抱着一個大柚子。眼見陳氏母女過來,昭哥兒登時撇了柚子,張手兒衝着三姐兒要抱。
馮氏見狀,少不得笑道:「也沒見咱們家三姑娘是個有耐性的人。偏這些個小孩子們最喜歡她。你們家的寶哥兒也還罷了,那是見天兒照面的。連我們家的昭哥兒,多少日子才見一回,見了她也親的什麼似的。我這當祖母的倒不如她了。」
三姐兒聞言,一壁將昭哥兒抱在懷中顛了顛,一壁笑言道:「這就是我天生招小孩子們的眼緣。此乃命也,外人羨慕不來的。」
一句話哄的眾人都笑了。陳老太太因想起陳珪請來的那般小戲兒,不免說道:「這回請來的什麼雲吉班。聽說有兩個新來的,唱腔身段特別好。一曲《遊園驚夢》竟比琪官兒還好。待會子我可要好生聽聽。」
尤三姐兒最是不愛聽戲的。聞聽陳老太太所言,也不以為意。仍舊拿着大柚子哄昭哥兒,又向徐氏笑問道:「表哥怎麼不見?」
徐氏笑道:「跟父親在外書房議事兒呢。這都一個晌午了,也沒出來。我們也不敢過去打擾。」
尤三姐兒聞言,點了點頭,因說道:「既是這麼着。我也不過去了。反正用膳的時候也見到了。」
說罷,因又提起鏡花緣新晉推出了兩款香粉保濕的效果不錯,恰好適合春天使用。「我帶了幾盒過來,景泰藍的是外祖母的,黑漆填金的是舅母的。碧玉盒裝的是嫂子的。嫂子先試試,倘若用的好了,再來告訴我。」
說罷,且命丫鬟蓁兒將幾盒香粉交與一旁立着的丫鬟。
徐氏見狀,且拿了一盒過來,輕輕掀開盒蓋,果見裏頭的香粉輕白細膩,異香撲鼻。微微挑了一指甲在手背上塗抹開,果然滋潤非常。徐氏愛的什麼似的,一面在手上把玩一面說道:「果然還是三妹妹製作的香粉最好。我如今用了三妹妹的東西,再用旁的,都不入眼了呢。」
尤三姐兒聞言,登時笑道:「那便用咱們自家的。話說都是自家的東西,倘若連咱們自己家人都不用,那可怎麼使得。」
眾人聞言,又是一笑。吃過了一回茶,便到午膳工夫。陳珪父子果然從書房出來了,且請眾人至內院用膳。
月台上早已搭了小戲台子。請來的小戲子都在一旁的廂房裏裝扮着。一時席開戲上,陳老太太點了一出《遊園驚夢》。
幽幽緩緩的管弦鑼鼓聲聲落下,扮將上的小戲子粉墨登場。那一舉手一投足,縱然尤三姐兒是個不懂戲的人,也不得不說這小戲兒的唱腔身段兒果然不俗。
一曲終了,尤三姐兒因多吃了幾杯薄酒,且向眾人告了辭,起身更衣。蓁兒蔚兒身為姑娘的貼身侍婢,自然緊跟隨着。
一時出了院子,順着遊廊穿過月洞門,便入了後花園子。煙花三月百花盛開,園中花香撲鼻,十分怡人。
尤三姐兒不覺在花叢中放慢了腳步。只聽身後有人叫道:「三姑娘且留步。」
尤三姐兒乍然聽聞男子清越之聲在身後響起,少不得嚇了一跳。待回身看時,只見方才在戲台子上唱《遊園驚夢》的小戲兒就站在自己身後。離得進了才發現這人身材高大,肩寬腿長,着實不是那等柔柔弱弱之人。
蓁兒蔚兒嚇得花容失色,差點尖叫出聲。還是尤三姐兒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想了想,試探着問道:「柳將軍?」
柳湘蓮不曾想到經年過後,尤三姐兒竟然還記得自己。登時喜不自勝,連忙點頭說道:「正是。」
說完,不待尤三姐兒追問,徑自躬身說道:「在下冒昧相見,着實唐突。可唯有如此,才能得見於姑娘。還望姑娘不要怪罪。」
尤三姐兒聞言,倒是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想見我?為什麼?」
柳湘蓮聞言,雙頰越發燒得慌。他期期艾艾的看了尤三姐兒一眼,這才說道:「實不相瞞。在下對姑娘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今日冒昧相見,着實希望姑娘能給在下一個機會,允許在下求娶姑娘。」
說罷,不待尤三姐兒反應過來,一股腦的將如何愛慕尤三姐兒,如何自覺不配跑去參軍,又如何掙下功勳家業之事和盤托出。末了,又向尤三姐兒說道:「在下對姑娘一片真心。還望姑娘明白。」
說完,因又想起陳舅舅提起三姐兒脾性,柳湘蓮又說道:「我知道姑娘素性傲然,並不以為女兒天生就該守在後宅相夫教子。恰好在下也是這般想法。倘若姑娘願意,在下希望同姑娘共結連理之後,能夠同游天下。即便是姑娘有自己的買賣營生要照看,在下也只有支持的道理。還請姑娘明鑑。」
尤三姐兒一臉茫然的看着柳湘蓮。實在不知道他這一番話從何說起。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跟柳湘蓮也不過只見了兩面。如果說柳湘蓮就因為這兩面而一見鍾情,從而做出這麼多事情來……
尤三姐兒無奈的搖了搖頭。她倒是記着原著中的尤三姐兒對柳湘蓮也是只有一面之緣,之後便詛咒發誓的要嫁給這個人。婚事不成又拔劍自刎……這麼說起來,這兩人的性子倒有些共同之處。
只可惜她並非原著中的尤三姐兒。對待終身大事也不會如此草率。因此哪怕柳湘蓮此刻表現的如此情真意切,尤三姐兒也不會輕易應了他。
尤三姐兒這麼想着,又看了看身前的柳湘蓮,只得說道:「你既得知我對婚姻一事從來不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應該知道我此時並無婚嫁之心。為了將軍自己考慮,在下以為……」
柳湘蓮生怕尤三姐兒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立刻截口說道:「我知道三姑娘素來有主意。我也沒有強求姑娘的意思。只是希望姑娘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姑娘天資聰穎,長袖善舞,且素有謀略,便是不願嫁人,亦可安穩於世。然人生在世,總有買賣營生之外的事情要做。譬如遊覽三山五嶽,瞧一瞧這錦繡河山。姑娘從小長在京城,並未看過外省風光。倘若只因嫁人之後有諸多麻煩,就把自己困於這方寸之地,又與嫁人後困守內宅有何不同?」
尤三姐兒聞言一怔。
只聽柳湘蓮繼續說道:「我只願今生能娶到姑娘,屆時你我二人共游天下,琴瑟和鳴。不拘姑娘喜歡什麼,在下都會盡力幫助姑娘達成心中所願。」<!--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