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員工們陸續離開,衛舒夷獨自坐在二樓沙發上,面色沉重。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
廖申寧和聶成康都打來了電話詢問情況,連張絮寧也被驚動,同樣的話分別對他們說了好幾遍,她有些疲憊,但腦子卻快速運轉,一遍一遍梳理着整件事情。
現在的情況比想像中嚴重,不僅是廣告商,不少片方和導演也都打起了退堂鼓,傅容引成了一朵塑膠花,好看但不實用,沒有雄厚的背景,粉絲基礎還不夠強大,在這樣『全民反對』的浪潮下,沒有誰會想要冒險啟用他。
手機被衛舒夷緊緊捏在手中,以往愛刷微博看新聞的她已經一整天沒有上網了。只能說幕後下手的人太過狡猾,對一個剛剛處於上升期的男演員來說,這招太狠,明明不是什麼實際風浪,那些爆料也全是捕風捉影,然而僅僅只是營造出這樣一種聲勢浩大的反對局面,看起來讓人覺得傅容引的群眾印象壞了,就能左右很多想找他合作的人。
他們處於被動位置,現在再公關已經來不及了,衛舒夷想了很久,始終想不到能多方面補救的辦法。
傅容引被她趕去上課了,待在家裏只會胡思亂想,有她一個揪心就已足夠,兩個人對着愁眉苦臉,這日子想想還真是沒法過了。
她擰擰眉心,正想起身回房,手機突然輕震。是信息,她的信息提示模式是無聲加震動。
這個時候誰會發信息給她?怕是那些想要安慰她的,廖申寧或者裴洋。
懨懨點開,漫不經心地一瞥,錯眼的瞬間視線又猛然移回去——『怎麼樣,這份重逢的禮物還滿意嗎?我的好姐妹。』
退回上一個界面,她這才注意到發信息來的是個陌生號碼,重新點開,她盯着那句話看了十幾遍,握着手機的手微微用力,而後咬了咬牙。
是冉湘,除了她不會是別人。
換角的事情是她做的,現在這句話的意思,等於間接承認網上的黑料也是她所為。
衛舒夷回撥過去,一直沒有人接,三遍以後更是直接關了機。
或許是有人故意誤導她,讓她以為是冉湘,挑撥她們相爭?——不,不可能。
這個念頭只存在了一瞬便被衛舒夷打消,知道她和冉湘認識的就那麼幾個人,在外人看來她們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要說她們之間有什麼恩怨的話,那也是和第三方無關的,唯一在這個關係鏈中的除了她倆就是顧冕,顧冕除非是腦子進水了或者一夜之間變性了,才會閒到來引她們爭鬥。
回來之後還是第一次這麼生氣,衛舒夷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摔,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無能為力的感覺很糟糕,這種明知道是誰在暗處害自己卻沒辦法還手的感覺真的非常糟糕。
她不知道冉湘究竟有什麼好恨她的,她們相識的時候沒有結過梁子,要說爭風吃醋,她和顧冕都已經分手三年了,冉湘和顧冕的戀情也早已結束,冉湘到底是為什麼要這樣?
想不通,莫非自己真的人招人恨體質?
頭頂暖黃的光暈開,躁鬱感漸重,就在衛舒夷快要忍不住踢茶几的時候,樓下響起了細微的開門聲。
只是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上來,她聽到極輕的腳步聲在樓下走動,眉頭一皺,她脫了鞋光腳下去查看。
不太可能是壞人,她們這個小區的安保很嚴格,必需要指紋和門卡才能通過大門,這個點應該是傅容引下課回來了。
奇怪的是,他要是回來了為什麼不直接上樓,反而在樓下走動?
抱着半疑惑半警惕的心態悄悄下去,樓梯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是傅容引沒錯,衛舒夷放下心來,快步下去,跟到了衛生間門口。
門沒關,他開了洗手池的籠頭不知在做什麼,衛舒夷光着腳,一路沒有聲音,說話的時候嚇了他一跳。
「你在樓下幹嘛?」
他猛地回頭,臉上是受驚的表情,而衛舒夷在看到他正面的時候臉色一變,渾身散發出凌冽的寒意。
「怎麼回事?」
傅容引手上還有水,在臉上抹了一把,避重就輕道:「太髒了,樓上那塊地毯是你最喜歡的,我怕沾在上面,所以想先洗把臉再上去……」
「誰問你地毯的事了——」衛舒夷突然大吼,眼睛一紅,「你身上這些東西是怎麼弄的?告訴我是怎麼弄的?誰幹的?啊?!」
傅容引被她失控的模樣驚住,失語半天才道:「只是髒了點……沒有弄傷……」
衛舒夷一下一下深重地喘着氣,眼睛紅透了,眼眶邊攔着一層水汽。
她生平第一次在傅容引面前罵了純粹的髒話——
「冉湘,我**!」
她轉身飛快跑上樓,傅容引在後頭叫了一聲,顧不上那麼多,也跟着上去。
衛舒夷沖回房間,房門緊鎖,不管他怎麼敲,怎麼喊,就是不肯開,也不吭聲。
傅容引喪氣地垂頭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模樣,衣服上全是雞蛋液和雞蛋殼,頭髮上沾了不少垃圾屑,身上濕過又幹了,好在是長袖,除了領口和脖子周圍,皮膚上並沒被澆到多少。他抬起胳膊聞了聞,差點沒被熏吐,想想那些人也是厲害,泔水的味道如此奇特,應該是混了不同種類的餿水在裏面,能想出這樣的點子,那些人小時候欺負人怕是沒輸過吧?
又敲了兩下門。
「舒夷,你先把門打開……舒夷!」
裏面沒有人應。
傅容引嘆了口氣,只好換另一種方式:「我從郝先生家出來,還沒攔的士就被人套麻袋拉進巷子裏去了,他們往我身上扔了好多髒東西,什麼臭雞蛋,還有垃圾,還準備了餿水淋了我一身……」
他的語氣既委屈又可憐:「那些王八蛋喪心病狂,我都那麼臭了,他們還想羞辱我,幸好我力氣大,一個人單挑他們好幾個,把他們嚇跑了……」
門猛地一下打開,衛舒夷青着一張臉:「他們有沒有碰你哪裏?」
「沒有!」傅容引的頭搖地跟撥浪鼓似的,博取同情道:「只是我挨了兩拳,臉好疼……」
衛舒夷看了他許久,沒有說話,而後把他拉進房間,往浴室里一推,「在這裏洗,我去給你拿衣服。」
傅容引咦了兩聲,接着聽話地關上門,裏頭不多時便響起淋浴的聲音。
平時他很少進她的房間,浴室更沒用過,有幾次他玩心起,賴着要來她的浴室洗澡,都被她毫不留情地踢了出去。
這還是第一次。
晚上的事不管擱誰身上都很膈應,尤其他還是個男人,但此時站在這裏,傅容引突然覺得,心裏的那些陰鬱全都一掃而空了。
*
「絮寧姐。」
對面應了一聲,關切地問起事情進展如何。
衛舒夷幾句帶過,轉而道:「我有事情拜託你。」
張絮寧豪爽地道:「有什麼就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滿足你。」
「關於容引這件事……」
「你想讓我處理?行啊,電影方面需要我去打招呼嗎……」
「不是這個,我想讓你處理的,是冉湘。」
衛舒夷握着手機走到客廳角落,手無意識地扯着窗簾,和信號那端的張絮寧說了幾分鐘,對方全盤應下,沒有半點猶豫。
「我很少見你火氣這麼重。」事情說完,張絮寧忍不住道出疑惑:「難不成除了讓投資方換人和放黑料,她還做了什麼更過分的事?」
衛舒夷沉默良久,側身看向窗外無邊的夜色,似嘆非嘆,「是啊,的確很過分……」
「哦?」
「她動了我的男人,就必須付出代價!」
*
因為衛舒夷的那句話,張絮寧大晚上開車殺到工作室,支開傅容引,兩個人足足談了半個多小時。
先問清了她動怒的緣由,而後感嘆:「那天我來這,調侃你們的時候你死活不承認,現在倒是把關係攬地死死的,我說你到底是看上他,還是沒看上他啊?」
這個問題衛舒夷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答,話已經那樣說了,她也懶得再否認,隨口嗯了一聲,重心還是在冉湘身上,「收拾她的事還得麻煩你。」
「放心吧,答應你的我一定辦成。」張絮寧頓了頓,感嘆的聲音中帶着一種悵然,「幾年了,這是你第一次開口讓我幫忙,我還以為永遠也等不到這天,沒想到……傅容引真是人不可貌相,居然能撬動你這塊石頭心。」
最開始的時候,她們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影后,一個是藝人助理,因為幾杯水不打不相識,原本沒什麼交集的人生,被這古怪的緣分牽扯到一起,到現在,能夠面對面坐下傾吐心事,實在神奇。
不過,張絮寧對衛舒夷這麼好,不僅僅只是因為澆了她幾杯水,她們真正扯上關係,是從另一個頒獎禮開始。
那時候張絮寧還在圈裏活躍,是備受矚目的一線影星,長得美艷動人,偏偏氣質清冷高傲,多年盛名在外,上流圈子裏的二代們不知有多少在打她的主意。
事業得意情場失意,當時她正和背後那位先生鬧矛盾,對方和她吵累了,加上有點事,便離開國內去了歐洲一段時間,且事先沒有和張絮寧打任何招呼,如此一來,她失寵的消息沒多久就在圈內傳了個遍。
有的說是那位閻王爺玩了這麼多年終於玩膩了,有的則猜是張絮寧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脾氣得罪了人家,不管怎麼,沒了那位的名頭罩着,蠢蠢欲動的人膽子一肥,出手了。
就在那個頒獎禮結束之後,張絮寧被人擄了,自從跟了背後金主,這麼多年她都沒有受過這種氣,哪肯乖乖就範,只是細胳膊細腿的,才跑了幾條巷子就氣喘吁吁。
那時她真是狼狽,十多厘米長的高跟鞋脫下來,一邊跑一邊往後丟,沙礫咯着腳,像個女鬼似地在昏暗路燈下狂奔,大小姐出身的她只恨自己沒有超能力,要是可以,她怕是真的會把整個世界都炸了。
衛舒夷那天是打的士回去的,大老闆楊飛在頒獎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來了,顧冕收穫頗豐,拿了三個獎,楊飛心情大好,回程的時候帶着隨行的人上了顧冕的保姆車,說要和他好好聊聊。衛舒夷沒了位置,為了不讓顧冕為難,便自動自發地和他們分道。
就這樣,她看到了狼狽的張絮寧,其實懂得利害的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應該都會選擇置身事外,因為出手的公子哥也是位背景強硬,十分不好惹的主兒。
衛舒夷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讓師傅停下,然後打開車門對剛從巷子口衝出來沒多久的張絮寧喊了一句上車,後面的人見情況有變,也開車來追。出租車師傅嚇地要命,生怕被車上的兩人連累,被迫上演了一場生死時速。
張絮寧躲過了一劫,第二天她就上了去歐洲的飛機,過安檢之前,她對衛舒夷說,這個人情她欠下了,將來一定還。
後來,那位閻王爺回來了,而且是帶着張絮寧一起,閃瞎了圈裏一眾人的眼,『失寵』流言不攻自破,對方寵她的程度比從前更甚,買星星、買小島,只要是她拍的電影,多少錢都可以砸,賠了也沒關係,這部賠了下部照樣砸錢,眼都不帶眨一下,千金只求買她一笑,擄人的那位也被整的哭爹喊娘,付出了沉重代價,自那以後再沒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就這樣,在文藝片日益艱難的情況下,有自身的演技和足夠的資金加持,張絮寧一連拿了好幾個國際影后,戛納柏林威尼斯,歐洲三大電影節大滿貫,從此在國人女星中,地位無可撼動。
衛舒夷那個時候就覺得張絮寧很厲害,當時她的確和金主鬧翻了,這是她自己說的,飛去歐洲也是賭一把,但她最後就是有本事把人套牢,把對方吃地死死的。
張絮寧卻覺得衛舒夷更厲害,至少在膽肥兒這塊,衛舒夷不比她差多少。
……
想起了許久之前的事,張絮寧難得柔和,她勾唇輕笑,「去吧,想做什麼就放開手去做,有我呢。」
衛舒夷點頭,起身,「我得回裴家一趟。」
「現在?」
「是,我等不到明天。」
「那我送你過去吧。」張絮寧跟着起來,走到樓梯口,突然叫住衛舒夷。
「怎麼了?」
「當初我欠你的人情還在,這件事不算。」
毫不意外,衛舒夷皺起了眉頭。
見狀,張絮寧笑地更歡了,「如果你讓我處理冉湘以及蔣韋電影的事,那才勉強算還個人情,但是單單冉湘……殺雞用牛刀,你這是看不起我呀還是看不起我呀?回來也沒有第一時間和我說,要是早告訴我了,你還用得着那麼吃力地捧傅容引嗎?你這麼見外我挺不開心的,所以,那個人情我還是欠着吧。」
「可是……」
她自顧自地下樓,從衛舒夷旁邊走過,一邊走一邊擺手,不給半點反駁的機會。
到了大門邊,一回頭,見衛舒夷還站在樓梯上,她招手,「怎麼還不下來?不是要回裴家麼?」
衛舒夷抿着唇沉思。
張絮寧嗆道:「別動歪腦筋了,這個人情我說欠就欠。」
說着她咧開嘴,眯起眼笑了。
「而且……我打算欠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