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靜宇對着電話說:「父親,你等一等。」
肖靜宇轉向了旁邊的蕭崢,問道:「父親讓我們回去吃晚飯,我們去嗎?」蕭崢沒什麼好畏懼的,道:「我們去。」
莫幹路的支路,名為江南里。
蕭榮榮和費青妹所坐的車子,從主幹道上,被引導到了「江南里」的小路之後,主幹道的車輛全部放行,一下子就暢通了。毫無疑問,剛才的臨檢,就是針對蕭榮榮和費青妹的。這讓費青妹的心理緊張了起來,她忍不住握住了蕭榮榮的手,問道:「跟兒子打個電話吧?」蕭榮榮卻淡然地道:「看看再說。」
說實在的,蕭榮榮自從華京到了安縣之後,並沒出過遠門,甚至讓費青妹都忘記了,他曾經是華京的少爺。然而,剛才蕭榮榮那句「看看再說」,說話時的那份淡定,卻讓費青妹不由想到了年少輕狂時的他。蕭榮榮骨子裏,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少爺。費青妹不由心中安定了,就算發生了什麼,只要她和蕭哥在一起,又怕什麼?
沒錯,以往在華京,她剛剛認識他的時候,就叫他「蕭哥」。此生,跟着蕭哥,她苦過,但是沒有錯過!
費青妹和蕭榮榮坐在後排,費青妹的手緊緊握着蕭榮榮的手。公安模樣的人,在前面引路,司機緩緩駕駛,道旁黛瓦白牆和古老樟樹向後移動,最後車子停在了一堵照壁之前,前面站着保安,都是年輕精壯型的。看到公安,兩位保安就指揮司機將車子就在照壁前停好,然後引導蕭榮榮和費青妹:「兩位請。」
公安模樣的人道:「我就陪你們到這裏了,你們就跟着保安進去吧。不會有事的。」
蕭榮榮早已看到這高牆之內樹木繁盛、屋宇鱗次,是頗具歷史韻味的古宅,一般人根本沒資格住進去。這裏面住的人,肯定也相當的不一般,應該不會玩下三濫的手段。有了這個基本判斷,蕭榮榮就更加無所畏懼了。
在精壯保安的引領下,繞過照壁,只見圍牆鑲嵌一個門洞,頂上寫有「靜廬」兩字,古樸蒼勁。邁入門洞之中,太湖石的假山傍着亭子,脈脈的流水從小橋下穿過,是典型的江南庭院,或許曾經是某達官巨富的府邸,曾經多少繁華榮辱事、愛恨富貴人在此演繹、在此來去呢?
蕭榮榮和費青妹這兩位衣着樸素的農村夫妻,終於被帶到了一棟雕樑畫棟的建築之前,在門口站着一個人,猶如石像一般。看到蕭榮榮和費青妹之後,這人就如被啟動了開關一般,立刻從台階上小步而下,來到了蕭榮榮和費青妹的身前,微微鞠躬,尊重的稱呼道:「少爺、少奶奶。」費青妹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說:「我不是什麼少奶奶!」
蕭榮榮微微抬起下巴,嘆了一口氣:「姚伯。」他沒有說「祭官」,而是稱呼姚文昌為「姚伯」。姚文昌不由動容,在蕭家少爺之中,就屬最小的少爺蕭榮榮最沒架子,始終稱呼他為「姚伯」,姚文昌忍不住道:「這麼多年不見,想念少爺啊。」蕭榮榮朝屋子裏看了眼,問道:「我爸來了?」
姚文昌聽到蕭榮榮這句「我爸」叫的親切,心想老家主在裏面,肯定聽到了。聽到之後,肯定高興啊。姚文昌忙道:「是啊,老家主來了。」費青妹這才聽明白了,原來是老公的家族,華京蕭家來人了,而且是老家主,也就是自己的公公!費青妹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這麼多年沒有見的公公,如何面對;另一方面,蕭家族人的出現到底是什麼目的,他們現在平靜幸福的生活會不會被打擾?
蕭榮榮卻朝這個院子左右看看,問祭官姚文昌:「這是華京蕭家的產業嗎?以前還不知道呢!」
只聽一個精悍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這是租用的。」毫無疑問,這個聲音就是老家主蕭易的聲音。蕭榮榮道:「老爸,你的聲音,幾十年過去,幾乎沒變。」老家主在裏屋笑出了聲:「你這個傢伙,就是會討好人,我也就是喜歡你這個崽子說話!」蕭榮榮也笑道:「喜歡也沒用,咱們不是照樣天南地北啊!」
老家主蕭易道:「你是不孝啊,就這麼從家族裏走了,不回了!」蕭榮榮看着這棟建築,並不靠近:「有時候,『不孝』不也是對的啊?要是我聽家族的,聽你的,將我的寶貝兒子蕭崢給弄死了。今天還有蕭崢在嗎?今天,你還會親自趕到杭城來嗎?」
蕭榮榮在與家族的較量中,寸步不讓。
紅色廊柱支撐的屋子裏,無人走出,也沒讓蕭榮榮進去,老家主詢問的聲音再度傳出來:「你到現在都不想回歸家族?」蕭榮榮道:「不想。」老家主道:「你知道,蕭崢結婚的對象,是哪個家族嗎?」
蕭榮榮道:「杭城肖家。但是,這個無關緊要。肖靜宇是個好姑娘,她認準了蕭崢,無懼山海,家族不同意,寧可跟家族老死不相往來。」老家主蕭易道:「你是欣賞這個兒媳婦的這種性格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縱容你就這麼出了家族,但是杭城肖家,不是華京蕭家,他們不會縱容肖靜宇就這麼離開家族的!」
蕭榮榮依舊硬氣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蕭崢和肖靜宇結婚,剩下的事情,該由他們自己去處理。」老家主卻道:「你認為他們處理得了嘛?」蕭榮榮道:「我認為可以。」老家主道:「好,那你可以走了。」
蕭榮榮愣了一下,費青妹也愣了下,興師動眾地將他們從路上攔下來,說了這麼幾句看似不着邊際的話,連門都不請他們進去,就讓他們走了?
費青妹推了蕭榮榮一把,道:「既然都只有一門相隔了,你還是去看看你父親吧。」蕭榮榮看了看費青妹,也是心頭一動,道:「老爸,我進去看看你吧,以後也不知什麼時候能見了。」蕭易卻道:「不用,除非你答應回歸家族。」蕭榮榮道:「我不會回歸,我們現在過得很好。」蕭易道:「你不想回歸,就是還在恨我,還不肯原諒我!那你就走吧。」
蕭榮榮朝朱漆對門望了一眼,然後對老婆說:「我們走吧。」轉身朝來路走去。
祭官姚文昌忍不住挽留:「少爺,您就不能原諒老家主嗎?老家主他……」蕭易的聲音再度傳出來:「文昌!」姚文昌就不敢再出聲了。
蕭榮榮繼續朝外走去,妻子費青妹也緊緊跟了上去。兩人都沒有說話,一直走到了照壁之外,車子還等在那裏。司機有些焦急,之前已經打過電話給自己的領導了,他的領導又給方婭打了電話,報告了情況。
方婭對他們說,不用擔心,在市中心的大院子裏,有什麼好擔心的,說不定人家是好意請他們去喝茶呢。要是幾個小時還不出來,再找她。司機熱鍋螞蟻般地等了十來分鐘,結果蕭榮榮和費青妹就平平安安地出來了。
司機終於是鬆了一口氣,趕緊請蕭榮榮和費青妹上了車,加大油門,一路奔出了杭城北門,往安縣的方向開去。
蕭崢和肖靜宇,在李海燕的陪同下,一同回到了蕭家。
在餐廳之中,今天是家主肖興世坐在主位,奶奶葉傳英坐在次位,小叔肖興海坐在葉傳英旁邊,小姑肖興芸坐在肖興世的旁邊,他們的對面留了兩個位置。顯然沒有給李海燕留位置。肖靜宇正要開口,奶奶葉傳英道:「靜宇,今天是我們的家事。就讓小李到旁邊用個餐吧,下次我們再歡迎她一起跟我們用餐。」
李海燕不想為難自己的領導,馬上道:「肖書記,我到外面吃點。」說着,就主動走了出去。
餐廳的門被關上,今天這氣氛,怎麼都不像是要給蕭崢和肖靜宇祝賀婚事。蕭崢和肖靜宇都感受到了,肖靜宇忍不住用手去握了下蕭崢的手。
蕭崢也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說:「今天,該不是請我們來吃鴻門宴吧?」
這時候,肖興世端起了酒杯,首先站起來:「靜宇、蕭崢我們來敬你們一杯酒。」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包括奶奶葉傳英,她的眼眸之中是不忍、也是無奈。肖靜宇一下子從中讀出了某些信息。
可肖興世卻說要敬她和蕭崢,又是怎麼回事呢?
蕭崢和肖靜宇也站了起來,既然長輩敬酒,他們當然也要站起來。蕭崢不喝酒,肖靜宇懷孕,兩人都倒了茶,端起了杯子,道:「謝謝!」
然而,這時肖興世卻道:「喝了這一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就算是求你們一個事情,晚上就將靜宇肚子裏的孩子去打掉吧!」
這話猶如悶雷,打在肖靜宇的胸口,她一陣噁心。她看到肖興世、肖興海和肖興芸等人都看着自己,目光堅定,可見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肖靜宇再看葉傳英的時候,只見,奶奶此時似乎憔悴了許多。可見她是不忍心的,但是她也沒有為她說話。
蕭崢將茶杯扔在桌上,扶住了肖靜宇,瞪着肖興世道:「你這是人話嗎?孩子是我和靜宇的,你們別想打任何主意!」
肖興世道:「你們答應,最好。不答應,我們也有辦法。蕭崢,我告訴你一句話,靜宇生是家族的人,死是家族的鬼,你一個外族人沒權過問。」蕭崢卻懟道:「以前,靜宇沒人照顧,沒人關心,現在不同了。她是我的女人,我就要保護到底。家族算什麼?你們都是一幫沒人性的鬼!」
說着,蕭崢拉起肖靜宇的手,就朝外走。
竟然沒有人攔阻他們。李海燕並沒去吃飯,一直等在外面,她聽到了吵鬧聲,知道鬧掰了,看到蕭崢和肖靜宇出來,馬上也緊緊跟上,一起朝外面走。
當他們邁入大屋外的院子,猝不及防,忽然一隊裝束嚴整的人,從右邊猛然沖了過來。他們猶如銅牆鐵壁一般,硬生生將蕭崢、肖靜宇和李海燕三人都衝散了。然後分成三撥,將三人圍困在中央,蕭崢距離肖靜宇最遠。他想要突圍,可這些人一同用警棍對他動手,將他打倒在地。
蕭崢要再爬起來,又是一頓警棍,將他擊倒。蕭崢是有些功夫的,但是這些人也是訓練有素的,他們用陣勢和眾力對付蕭崢一人,蕭崢沒辦法抵擋。蕭崢又想站起來,又是一頓棍子,肖靜宇和李海燕都哭了起來。大喊「蕭崢」「師父」。
可蕭崢還是要站起來,他感覺到自己的神智已經不清,可眼中卻只有肖靜宇,他再次站了起來。這時候,肖興海在旁邊喊:「打他的腦袋!」
那些警棍都朝蕭崢的頭上擊打下來。只要打中,蕭崢不是死,估計腦顱也會碎裂。
「華京蕭家,蕭易,來看看葉傳英女士。」忽然,肖家庭院的大門外,一個精悍的聲音響起,「不知道,葉女士有沒有空啊?」
這個聲音,剛剛傳入葉傳英的耳膜,她老邁的身軀震顫了一下,就如枯木又逢春,干石下湧出了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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