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夫人的院子裏很熱鬧,東府其他人也並沒有清淨。
昨日的突發事嚇掉了合族上下的魂兒,最初很多人還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只以為是姐妹兩個不小心落水,但過了一夜,二小姐把大小姐推下水的消息就傳遍了。
雖然並沒有去謝大夫人那裏商量一夜,二老爺一家也一夜未睡。
「這孩子真是驕縱的沒邊了,上次還只是動手打了惠惠,這次竟然乾脆就推下水了。」
早飯桌上,邵氏帶着一臉的疲憊說道。
「謝天謝地,銘清在場。」
她說着親自端起一碗湯羹遞給下首的邵銘清。
邵銘清忙起身雙手接過連說不敢。
「怎麼不敢,你現在是我們謝家的大恩人,就是老夫人給你端飯也使得。」邵氏說道。
邵銘清再三謝過才坐下來。
「表哥你今天什麼時候走?」謝柔清問道。
她問的是今天什麼時候走,而不是今天走不走。
邵銘清看着她笑了,沒說話。
「上午走還是下午走啊?」謝柔清沒有笑,盯着他追問道。
邵氏抬手打了她一下。
「你表哥昨天也差點沒了半條命,還要大夫再好好看看,走什麼走,路上顛簸出了事怎麼辦。」她喝道,「你舅舅今日就親自過來接他了,你催什麼催。」
謝柔清低下頭吃飯不說話了。
謝二老爺從外邊邁進來,大家忙都站起來。
「怎麼樣了?」邵氏問道。
謝二老爺接過丫頭遞來的手巾擦了把臉。
「小孩子頑劣,是該管管了。」他說道,「找個人訓誡管教,明年說門親事,就打發出門。」
要是打發出門,那肯定不會是近處的人家,更不可能是關係親密的邵氏,二夫人邵氏大喜。
「那就不能纏着我們銘清了。」她歡喜說道,「那這樣銘清和惠惠還……」
畢竟說到兒女親事。邵銘清忙起身。
「姑父姑母,我吃好了。」他說道。
邵氏也知道自己這話當着孩子們的面說不合適,笑着點點頭。
看着邵銘清走出去,謝柔清也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表哥。你等着看什麼呢?」她問道。
「看熱鬧唄。」邵銘清笑道。
謝柔清吐口氣,伸手揪下路邊的柳條。
「表哥,你真沒看到她們怎麼落水的嗎?」她問道。
「沒看到啊。」邵銘清說道,「我其實離的最遠。」
「那你怎麼說沒看到嘉嘉推了惠惠?」謝柔清問道。
邵銘清笑了。
「當時老夫人問你看到嘉嘉推了惠惠嗎?你卻回答老夫人問的誰推了推,你是沒看到。」謝柔清重複昨日的對話。「老夫人問的誰推了誰,是問嘉嘉推了惠惠,那你就是說你沒看到嘉嘉推惠惠嗎?」
邵銘清哈哈笑了,伸手戳了謝柔清的額頭。
「你這小人兒,想的太多了。」他說道,說罷甩着袖子搖搖晃晃向前而去。
謝柔清揉了揉額頭追上去。
「你幹嗎不明白的說?」她問道。
「我說的明白的嗎?更況且就算我說的明白,人家不肯信也沒有用啊。」邵銘清說道,嘲諷一笑。
那種場合下,丫頭們紛紛的講述,前事的起因。大家心裏其實已經早就認定了,更況且,惠惠也親口說了是嘉嘉推她。
那是惠惠啊,那是受害的人啊。
作為受害者都這樣說了,別人說還有什麼用。
謝柔清默然,但旋即又一個機靈,出了一身冷汗。
「表哥!」她伸手拉住邵銘清的衣袖,「不是嘉嘉推的,那是誰?」
邵銘清轉頭看她。
「所以我沒看到啊。」他說道。
謝柔清看着他,一臉的不可置信。
兩個人。一個沒推,那自然是另外一個推的,還需要什麼看到沒看到,想都想得到。
不可能!惠惠怎可能自己推自己?不是。沒有人會推自己,只能是推別人……
「不可能!」她脫口喊道。
不知道是在反駁邵銘清的沒看到,還是自己心裏冒出的念頭。
邵銘清笑了笑沒有再說話邁步前行。
謝柔清忙又跟了上去,不過這一次她也沒有再說話。
兄妹二人沉默了走着。
「嘉嘉她就是敢動手的。」謝柔清忽地說道,「你別忘了,她見面就抓花了你的臉。」
邵銘清哈了一聲。
「我在她眼裏是仇人。又不是珍寶。」他笑道,「抓花我的臉不是很正常?」
謝柔清瞪眼,又皺眉。
「你是說惠惠在她眼裏是珍寶嘍?」她說道,哼了聲,「她那次可是用花燈差點打壞了這個珍寶呢。」
「錯了,那次她也是要打我的。」邵銘清說道。
謝柔清瞪眼看着他,要說什麼似乎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麼,就是說嘉嘉沒推惠惠了。」她咬牙說道,「那惠惠為什麼要說嘉嘉推她?」
邵銘清看着她點點頭。
「是啊,為什麼呢?」他認真說道,「難道她不是她的珍寶,而是她的仇人嗎?」
…………………………………………
「到底是為什麼啊,鬧成這樣?」
此時謝大夫人院子裏,帶着一臉風塵僕僕的五老爺謝文俊問道。
「嘉嘉的脾氣什麼時候變這麼壞了?」
他說着轉身邁步。
「我去看看她。」
聽到沒,嘴上說的這麼厲害,其實最關鍵還是最後一句去看看她,心心念的還是先去看看她,看看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只要去看看她,就總能找到理解寬恕她的理由。
謝柔惠咬了咬下唇。
「快進去。」她催着抬着軟轎的小丫頭們說道。
丫頭們帶着幾分不安,卻不得不邁步,這邊院門口的幾個丫頭聽到腳步聲轉過頭頓時都嚇了一跳。
「惠惠!」謝大夫人從屋子裏疾步出來,「你怎麼出來了?」
謝存禮更是一步越過謝大夫人。
「惠兒啊!」他喊道,「你這是要嚇死太叔祖了!」
謝文興以及院子裏的四老爺謝文榮。五老爺謝文俊都急忙上前扶住轎子,一起喊着小心將謝柔惠放在了廳堂里。
「你的腿現在不能動,要是再有個磕碰,可怎麼辦!」謝大夫人氣道。「你現在怎麼也不聽話了?」
謝柔惠掩面哭。
「她這樣就叫不聽話了?你就大呼小叫的,那真正的不聽話的你倒是嬌慣。」謝存禮立刻說道,心疼的在謝柔惠身邊坐下,「乖惠兒,你是不是腿疼啊?別怕別怕。太叔祖又請了七八個好大夫,正從府城趕來。」
謝柔惠拉着謝存禮的衣袖哭着喊太叔祖。
「有太叔祖這句話,惠兒就不疼了。」她說道。
謝存禮聽了心都碎了。
「太叔祖這次說什麼也不走了,就在家裏住着了,你有什麼委屈,立刻告訴太叔祖。」他大聲說道。
聽他說道委屈二字,謝柔惠哭聲更大,抬起頭看着謝大夫人。
「母親,我聽說妹妹要見我,要問我。」她流淚說道。
謝存禮立刻呸了聲。
「她還有臉來見你來問你。你別理會。」他說道。
謝柔惠搖搖頭。
「太叔祖,我也想見她,我也想問她。」她哭道。
謝存禮有些遲疑。
「惠兒,你現在不能太難過,看傷口長不好。」他說道。
謝柔惠只是哭不說話了,謝存禮便立刻點頭。
「好好好不哭不哭,見見見見。」他連聲說道,轉頭看謝老夫人和謝大夫人,「還不快讓那孽障滾進來。」
謝大夫人還有些遲疑。
「大嫂,見見就見見吧。話說開了就好了。」謝文俊說道,又看着謝文榮笑,「想當初四哥把我打的頭破血流的,我跟他被關在屋子裏互相罵了一晚上。第二日也就好了。」
謝文榮瞪眼。
「少胡說,明明是你把我打的頭破血流。」他說道,一面抬手指着自己的額頭,「你看看你看看,現在還留着疤呢。」
謝文俊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那時候小嘛,不知道輕重。四哥現在還記得呢。」他笑道。
年紀小的時候並不知道生死,也不知道輕重,吵架打架的時候甚至會互相罵讓對方去死,但他們其實並不知道死是意味着什麼。
謝大夫人的神情稍緩,謝文興也在後低聲喚了聲阿媛。
「去帶二小姐來。」謝大夫人嘆了口氣說道。
門外的丫頭們應聲是立刻去了。
謝柔惠的哭聲漸小,帕子掩住的眼內卻閃過一絲恨恨。
不知輕重!只是不知輕重!
耳房的門被打開,看着被江鈴攙扶的謝柔嘉一瘸一拐的走出來,丫頭們有些遲疑。
「二小姐,你能走嗎?要不叫個轎子來?」一個說道。
謝柔嘉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們的話,已經徑直向前走去。
「你們都不知道帶着轎子來嗎?」江鈴氣呼呼的喊道。
這些丫頭都是謝大夫人身邊的得力丫頭們,被江鈴這樣喊神情都有些不悅。
家裏的老爺夫人們顧念着江鈴她一家人的忠義,可以任她放肆,但她們這些丫頭們可沒什麼欠她的。
「快去傳個轎子來。」便有人淡淡說道,「二小姐且等一等吧。」
江鈴扶着謝柔嘉。
「二小姐,等一等吧。」她說道。
謝柔嘉搖搖頭,徑直向前走去。
「還不來攙扶着。」江鈴對丫頭們喊道。
幾個丫頭這才上前左右攙扶着。
看到謝柔嘉邁進來,謝文俊急忙站起來。
「嘉嘉…」他上前喊道。
謝柔嘉抬頭看到他,眼淚頓時流下來。
「快坐下。」謝文俊看着眼前的失魂落魄的女孩子,不由嘆氣說道,「別怕,別怕,五叔叔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看啊,都沒變,五叔叔也和夢裏一樣,第一句話跟她說的就是這個。
謝柔嘉淚水模糊了雙眼。
謝存禮重重的哼了聲。
「有意沒意,自己心裏知道,也不是別人說說而已。」他說道。
謝文俊只當沒聽到,看着還站着的謝柔嘉。
「嘉嘉,到底怎麼回事呢?我聽別人都說了,只是你一直沒說話,你也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說道。
謝柔嘉的視線環視屋內,別人都說了,是啊,別人都說了,但他們說什麼,她並沒有在意。
「別人說,有什麼大不了的。」她說道,看向謝柔惠,「別人又不是我和姐姐,我們的事,他們怎麼知道。」
那倒也是…
眼見為虛,更況且當時落水的狀況大家又都沒看真切。
「既然如此,那你說說吧。」謝文興開口說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了?」
謝柔嘉依舊只是看着謝柔惠,一步一步的走過去,耳邊似乎有謝文俊勸慰她坐下的話。
「姐姐,別人不知道,你和我,都是知道的。」她抖動着乾裂的嘴唇,顫聲說道,「我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和我,心裏都知道的。」
謝柔惠看着她,放下了手帕。
「是,我們說了什麼,只有你和我知道。」她說道。
謝柔嘉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她努力的瞪大眼,不讓眼淚模糊視線。
「姐姐,他們說什麼,我都不在意,他們怎麼說,我都無所謂,只是,姐姐,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說?」她一字一頓的問道,「為什麼?」
謝柔惠看着她,伸手指過來。
「謝柔嘉,你還問我為什麼。」她尖聲哭道,「我還要問你為什麼?槐葉到底和你說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到底聽到了什麼,連姐妹親情都不顧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