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了。
孩童稚氣的聲音讓凝滯的人群瞬時醒過來。
抱着孩童的婦人身子一抖直接坐在了地上,卻不忘用手掩住孩子的嘴。
滿場再次鴉雀無聲。
台下的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台上,台上的人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身邊倒在地上的人。
無數的視線就好似無數的火爐,謝柔惠身上頓時汗津津,她雙耳嗡嗡,腦子一片空白。
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
她記得她跳的好好的,這些熟悉的閉着眼都能跳出的舞步,終於要到了讓所有人都驚艷的時刻,她全身心的投入,她自己都能體會到自己跳的無比的輕鬆流暢。
可是為什麼下一刻她就看到自己面前冒出來一個人,好巧不巧的撞到她面前?
如果是其他的舞步也就罷了,她能躲避一下,但這個卻是她從躍起再落地,根本就來不及躲避。
不,不,就是其他的舞步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這舞步都是練好的,根本就不會出現撞倒一起的時候,除非是有人邁錯了步子。
邁錯了步子……
謝柔惠渾身發抖。
誰邁錯了?誰邁錯了?
哐當一聲,謝大夫人推開了面前的几案,而另一邊謝存禮等人也站起了身。
「惠惠!」謝瑤最先喊道,撲過去跪在謝柔惠身邊。
凝固的場面隨着這些聲響被打破了,就如同風吹過竹林,沙沙聲頓時四起。
「又摔了啊。」
站在台下的一個人忍不住說道。
說完了自己也愣了下。
又……
可不是,認真算下來,已經摔了三次了,第一次沒上台就摔了,第二次腿傷犯了摔了,這一次又摔了……
「看大小姐跳一場舞真不容易啊。」他喃喃說道。
而此時的台上謝大夫人等人已經上來了。
「怎麼了?」謝大夫人急問喝道。
謝瑤感覺自己扶着的身子顫抖的厲害,她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該怎麼答?
「惠惠,是腿傷又犯了嗎?」謝存禮急急問道。
「腿傷?不是說好了嗎?」謝文興皺眉。
這些日子跑步跳舞一點事都沒有。怎麼現在偏偏……
謝柔惠搖頭。
「不是,不是。」她哽咽說道,「邁錯步子了,是邁錯步子。所以我們才撞一起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視線頓時都看向呆呆站在一旁的那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在謝柔惠撲倒的那一刻就嚇傻了,此時被視線凝聚,人才猛地回過神,不由後退。
「謝婷!你幹什麼啊!」謝瑤看着她。尖聲喊道,「你怎麼邁錯步子啊!叫你別緊張嘛!」
被喚作謝婷的女孩子哇的一聲哭起來,人也跪下來。
「我,我沒有…」她哭道。
「你還哭。」謝瑤喊道,氣憤不已,「你要是跳不好,就別上了唄,嘴裏喊着緊張,你還上場,你看看現在怎麼辦!」
女孩子哭聲更大。伏在地上渾身瑟瑟不敢抬頭。
這裏的話旋即被人四散傳出去,四周頓時一片嗡嗡聲。
那女孩子的家人自然也在場,而且還佔據着好位置,就等着成為焦點接受眾人的恭維羨慕,沒想到恭維羨慕沒等來,等來的確是這結果。
佔據的位置那樣的好,想躲都躲不開。
「真是丟人!」家長漲紅了臉恨恨的喝道,抬袖子掩面疾走,「別讓我再看到她!」
在他身後的子孫男女們也紛紛低頭掩面,都恨不得跟着走。但又不能都走,自己家的孩子惹出這樣大的麻煩,怎麼也得給個交代吧,在眾人的指點中狼狽不堪。
「行了起來重新跳吧。」謝大夫人木着臉說道。看也沒看那女孩子一眼,「換人。」
入選巫女當然不會只有她們幾個,為了避免比如這樣的突發狀況,備選的巫女還有好幾個。
旁邊的僕婦們立刻上前將那跪在地上哭的幾乎昏厥的女孩子拉起來。
「我沒有我沒有。」女孩子哭着重複念念着。
只不過沒人理會她,大家的視線重新回到謝柔惠身上。
謝文興扶着謝柔惠。
「怎麼樣?摔的重不重?」他低聲問道,「還能跳嗎?」
「能。」謝柔惠點點頭毫不猶豫的說道。一面用力的起身。
「能跳也別跳了。」謝存禮說道,「氣氛沒了,再看看這些人……」
大家看過去,見那些巫女除了謝瑤陪在謝柔惠身邊,其他的都擠在一旁,此時面色蒼白眼神驚恐身子發抖,就如同一群落水的小雞仔。
這樣子還怎麼跳!
跳了邁錯步子的更多,再說,也完全沒了巫女該有的氣勢。
巫舞不是靠動作技巧撐起也不是為了好看,巫舞全靠氣勢目的也是懾人惑人,一群神情恍惚的人怎麼能跳出巫舞來,而場下的人也必然會想着剛才的事心不在焉,這種巫舞跳出來必然是可笑之極!
謝大夫人轉過身站到台前看着四周的人。
「散了吧,今日有意外,演習擇日再辦。」她說道。
眾人應聲是,不敢在此多停留,如潮水一般飛快的退散,一陣亂亂過後,那鮮紅的地毯,兩邊未撤走的鼓牛角號,在這一片空蕩蕩中反而越發襯得蕭條。
好好的一場盛會轉眼就成了這樣!
謝大夫人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
「教習!」她喝道。
早已經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幾個教習聞聲忙過來,低下頭垂手而立。
謝大夫人視線逐一掃過她們。
沒有說話,沒有訓斥,只是這樣看着,只看的幾個教習在料峭的二月里後背被汗打濕。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就在大家幾乎窒息的時候,謝大夫人的聲音終於落下來。
「我不希望,在三月三的祭祀上,再出現這種情況!否則。你們就要去親自跟神靈們認罪!」
親自跟神靈們認罪!那就是……
教習們不由發抖,顫聲應是。
「都跟我來!」她們沖那群擠在一起的女孩子們喊道。
女孩子們惶惶的忙疾步走過來。
站在謝柔惠身邊的謝瑤遲疑一下。
「瑤瑤你也去吧。」謝大夫人說道。
謝瑤便忙跟了過去。
教習們帶着女孩子們退下,謝柔清走在最後回頭看了眼,露出一絲嘲笑。
「快些走。從今日起都加練。」教習們的催促聲在一旁響起。
謝柔清轉過頭疾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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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忍耐的嘶嘶聲,謝柔惠由僕婦給膝蓋和手上擦破的地方上了藥。
「幾日能好?」謝大夫人問道。
站在隔簾外的兩個大夫對視一眼,用眼神推搡幾番。
「兩三日就行了。」一個大夫站出來低頭說道。
「骨頭筋肉都沒有傷吧?」謝文興問道。
大夫點點頭。
「沒有。」他說道,停頓一下又補充道,「就是一開始活動的時候會有點疼。」
「只是疼。並無大礙是不是?」謝大夫人問道。
「是。」大夫們點頭說道。
一直坐着從事出到現在都沒說過話的謝老夫人坐正了身子。
「那就是說明日就能繼續練舞是不是?」她問道。
明日…
「你幹什麼?這都傷了,多歇一天也不行嗎?你催命呢?」謝存禮喊道。
謝老夫人看也沒看他一眼,再次問了一遍。
「是。」一個大夫咬牙說道。
謝老夫人嗯了聲。
「你們下去吧。」她說道。
兩個大夫飛也似的退了出去。
「真是的,怎麼選的這些人,都練了這麼久了,還出錯。」謝存禮沒好氣的說道。
「行了,你走吧。」謝大夫人打斷他說道。
竟然開口趕人,謝存禮臉色鐵青。
「二叔祖,我們這邊來,你回來正好。三月三還有些事要你來商定一下。」謝文興在一旁忙說道。
謝存禮拂袖走出去,謝文興也忙跟着出去了。
「你們都退下。」謝老夫人又說道。
丫頭僕婦們不敢多言低着頭魚貫退出去,屋子裏只剩下祖孫三代。
「祖母,都是我不好。」謝柔惠從床上下來,跪下說道。
「別跪了,剛碰着。」謝大夫人說道。
謝柔惠流淚沒有起身。
謝大夫人看着她的樣子,身上的巫舞的衣裙還未換下,隨着她小小肩頭的聳動顯得皺巴巴的可憐的很。
「好了,你也不想這樣……」她開口說道。
話沒說完,謝老夫人打斷了她。
「她不想這樣?但是卻是她自己弄成這樣的。」她豎眉說道。
此言一出。謝柔惠身子一僵,謝大夫人神情也微微一變。
「謝柔惠,你說,是誰邁錯了步子?」謝老夫人淡淡問道。
「母親。」謝大夫人喊道。「現在說這個……」
「現在說這個怎麼了?」謝老夫人再次打斷她,「現在不說,等着三月三大典上再說嗎?」
謝大夫人神情一僵。
「謝媛,你心裏也清楚。」謝老夫人接着說道,視線再次落在謝柔惠身上,「惠惠。你心裏也清楚,別忘了我們都是丹女,都是跳過巫舞的,我們心裏都清楚,每一步都是清楚的很,不是那些看熱鬧的人糊裏糊塗,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謝柔惠身子發抖抬手掩面。
「在人前,我不問你,你母親不問你,是為了留給你面子,也是為了我們謝家長房、謝家丹女的面子,但是,你要是認不清。」
謝老夫人慢慢的走到謝柔惠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跪着的女孩子。
「那等到三月三,就沒有人能替你背的黑鍋!」
謝大夫人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現在我問你,是誰邁錯了步?是誰撞到了誰?」謝老夫人一字一頓的說道。
謝柔惠哭着俯身在地。
「是我。」她哭道,「是我,是我邁錯了步,是我撞到了謝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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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晚安,明天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