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了夏家,李天寶終是有了一種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暢快感,對他來說,夏家之事不值一提,但又不得不提,乃他心結。
如今心結已除,自是暢快無比,忍不住開口唱道:「念頭通達無雜念,修煉之路自坦然。心境澄明神自定,氣脈流暢體自全。道法自然任自在,無為而治得真元。功成圓滿歸何處,逍遙天地任我顛。」
小調唱詩,為雅趣。
李天寶上一世也是雅趣之人,這詩歌是他一好友所創,如今念來甚是應景。
不過修仙之路漫漫,任重而道遠,他只是剛剛奪靈,還需得潛心修煉,奪取靈蘊,日積月累,方可達蘊法門檻。
修煉者只有到達蘊法階段,才能施展法術,從此超凡脫俗,異於常人。
出城不到五里,順道而行,方向是五十里外十里亭山,聽聞那邊名勝不少,古蹟也多,李天寶既修『古韻取靈』,這等地方自然要去瞧瞧。
此番李天寶屬『淨身出戶』,身無長物,只有一身布衣舊襖,不過他內功圓滿,體魄強健,餓了入山捕獵鑿冰捕魚,橫豎是餓不死的。
就在這時,身後馬蹄聲碎,李天寶似有所感,止步回頭。就見一女子策馬揚鞭,疾速追來,見到李天寶立刻勒馬跳下。
是夏凝霜。
看得出她走得急,一路追趕,酥胸起伏,氣息微重,見到李天寶後終是肅眉舒展。
一開始李天寶還以為對方是來找自己麻煩的,畢竟,他今天打傷其妹和她父親,更讓夏家聲名掃地。
只是萬萬沒料到夏凝霜牽馬而至,將韁繩塞到李天寶手裏。
「事情我方才知曉,秋盈失德,是夏家對不起你……馬是我從小養到大的,給你,無論歸鄉安頓又或遊歷四方都用得上,我有在,夏家不會找你麻煩,此別珍重。」
說完,夏凝霜轉身而去,當真是來的灑脫,去的瀟灑,不卑不亢,奇女子啊。
就例如那天晚上的事情,她真的是壓根兒沒再提過。
當然奇女子此番相送也有另外一層含義。
她可保證夏家不尋仇,反過來,這件事你李天寶也就此打住,將來若一飛沖天也別再來翻舊賬。
但不管怎麼說,夏凝霜這丫頭比她爹夏文忠都要更穩重,也更明事理。
將來成就,必然不凡。
可仔細回想,李天寶不記得上一世這夏凝霜有什麼太過耀眼的成就,雖然聽說其武道絕倫,將夏家發揚光大,但也僅此而已。
看着夏凝霜身形不見,李天寶才看了一眼旁邊的駿馬。
人眼對馬眼。
「畢竟是大家閨秀,不知人間疾苦,馬不錯,但這寒冬臘月,我拿什麼養它?這不是給我添了個拖油瓶麼?」
不過很快他發現,馬上還有包裹。
明顯是夏凝霜專門留下的。
打開後發現裏面有一包碎銀,掂量了一下,足足五十兩,這算是一筆不小的錢財了。
除了這些,還有一柄劍,一身棉衣。
劍長二尺七寸,屬短劍,劍刃薄且韌性十足,應是女子所用,估摸是夏凝霜自己用的佩劍。那一身棉衣倒厚實,正好穿上,暖和不少。
既有馬,那不騎白不騎。
如此速度更快,本來今天半夜能趕到十里亭山已算不錯,結果策馬而行,日落申時前居然已經到了。
前方有酒肆,雪掛松林間,炊煙縹緲,添了一抹人間煙火氣。
酒肆旁有馬廄,一人正將草料黃豆倒入槽內,當中幾匹馬正嚼料,身上披着草蓆保暖。李天寶來時,那夥計上前招呼,贊一聲好馬。
說的自然是夏凝霜送的這一匹,明顯比其他拉車的馬要高一頭,更雄壯。
李天寶給了夥計一點碎銀,讓其好好照料這一匹金貴的馬。
然後才撩厚布門帘,進了屋子。
裏面生着火,熱氣騰騰。
見幾桌已坐滿,有像是行商走鏢之人正圍桌暢談,桌上酒肉皆有,李天寶進來時得幾眼注視,但很快就收回目光。
「客官請坐。」掌柜過來招呼李天寶,引到旁邊小桌,不一會兒酒菜上桌,葷素各單碟,老酒一壺,也不過數十文,倒是比馬料還便宜不少。
李天寶指沾酒細聞,確定安全後才自斟自飲。
走江湖,行四方,上一世李天寶也是經驗十足,打他進門起,就感覺這店有那麼一點不正常。
似有古怪。
周圍數里之內無村落,能在這種地方開店的,都不含糊,多多少少也有那麼一點黑店屬性。
當然,不是所有黑店都不能去。開店的也看人,有的人能坑,有的不行,開店的靠的就是眼力價。此外也分了坑錢或者宰人,大部分都是求財,要錢不要命,但也有特殊的,人財皆留,但這種少之又少。
這家,肯定有點黑,但怎麼個黑法有多黑,目前還不好說。
放到以前,李天寶絕對是閒事不管,吃完就走人,主打一個不惹事,獨善其身。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若遇黑店欺客,盜賊攔路,謀財害命之類的事情,為了『功德』,他必然是路見不平,仗義執言,如果對方不聽,那就拔刀相助,替天行道。
天氣不好,行路人卻多。
那邊行商走鏢的人坐了三桌,十來號人,吵鬧的厲害。另外一邊,兩個書生打扮的人就顯得安靜得多,只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上頭了,也開始吵吵起來,也不知是談到什麼,其中一書生拍案而起,微醺怒道:「我自問有些文采,卻屢試不中……蒼天無道啊,空有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
「延吉兄才學我是知道的……可惜啊……罷了,不說了,這世道便是高中了又如何?學人魚肉鄉里,學人斂金貪銀?還不如歸隱田間……便是開設學堂,教書育人,也好過與那些賊儒同流合污。」
「哈哈,常遠兄所言極是,你我飲盡此杯,就此歸鄉。」
喝完,給了酒錢,兩個器宇不凡的書生便結伴而出,出門後,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此景甚美。」
「可有詩賦?」
「有,容我想想……哈哈,且聽,十里亭山雪滿川,銀裝素裹景如仙。松枝掛玉晶瑩透,石徑鋪瓊冷若煙。鳥語聲聲穿林去,梅花點點落窗前。登高望遠心曠達,一覽無雲萬里天……」
聲音漸遠,似有人稱讚,卻已然聽不清了。
倒是李天寶聽完這首詩後微微一愣,他很明顯感覺到一種細微的靈蘊產生,乃古韻。
心中一動,恍然。
「文采之氣,也生靈蘊,但我所知傳世佳作也有不少,為何沒有靈蘊誕生?莫非,就是因為傳世之作世人皆知,靈蘊早無,只有新作才有靈蘊吸收……就是有點少……」
酒足飯飽。
那邊走鏢行商的也都離去,並無事發生,李天寶頓覺失望,心說這店家怎的如此膽小?
你不作惡,我怎麼行善積德?我不積德怎麼換機緣?沒有機緣,如何修仙?
出門看馬,也無異常。
無奈,李天寶只能上馬離去,他要入山,此刻天色未暗,方才聽店家說此出向西,入山行五六里地便有村落投宿。
待李天寶策馬而去,酒肆之內也因為沒了客人而冷清下來。
夥計擦抹桌面收拾碗筷,之後掌柜取來香火引燃,撩開櫃後遮擋的紅布,露出一個古樸神龕。
這神龕與店中之物格格不入,就像是從外面野地里撿來的破爛,可掌柜夥計卻不敢怠慢,不光跪地上香,還誠心念叨。
但見神龕內,一人身獸首的木雕端坐其中,還披着衣衫,香火之下,煙氣繚繞入龕內盤旋其身,縹緲玄虛,本是死物的雕像,此刻竟像是活了一般,閃兩道精光。
「黃仙在上,申時來的外鄉客小人都依吩咐,引他們往隍咸村了……」
掌柜戰戰兢兢跪地低頭,眼睛根本不敢往神龕里瞟,待他說完,神龕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似有什麼東西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