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羅尾光俊要召開郡中惣的會議,合情合理,拯救六角義賢父子這等大事不能夠由一家承擔,要上一起上,要死一起死,哪裏有他多羅尾氏獨獨一家前去趟這渾水的道理。
六角義定渾然未覺,倒是大原賢永看出了多羅尾光俊的狡猾,他面無表情,目光如炬,看着多羅尾光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更是憤怒。多羅尾光俊不是東西,老奸巨猾,說是要召開會議,一來一回,再商量出主意來,六角義賢、義治父子恐怕早已經在六條河原走一遭了。
大原賢永怒視着多羅尾光俊,他是六角氏的親族,其他人能夠轉投伊達家從而保全安堵,可是他們不行,唯有和六角氏共進退,這才請出了六角義定作為旗幟來打這場仗。
多羅尾光俊已經知道大原賢永猜出了他的伎倆,可是他卻沒有絲毫懼意,反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因為他知道現在是六角氏有求於他,而非他巴結六角氏。六角義賢的安全與否已經危及到了佐佐木氏一族的整體利益,而多羅尾光俊既不是佐佐木氏一族的人,也不是受到六角氏重用的甲賀二十一家,同時他和宗家之間的關係不錯,可以通過近衛前久向伊達政衡表示恭順的態度,何必糾結於這件事情。所以多羅尾光俊的決定不僅符合多羅尾氏的利益訴求,同時也符合他不想和伊達軍剛面的想法。
大原賢永看得出來多羅尾光俊是不容易改變決定的人,他心底深恨之,如果是在往常的話,他定然會讓多羅尾光俊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不過現在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只能夠心底暗藏一份恨意,等待來日相報。
六角義定沒有得到任何結果離開了小川城,多羅尾光俊看着兩人的身影,眼底露出了一絲不屑,他深知今日的決定定然會和六角氏餘黨交惡,些許惡意他還是不在乎的。
多羅尾舞緩緩走來,叩拜道:「父親,安好?!」
多羅尾光俊微微一笑,疼愛的望着她,道:「你今日的舉動不好,不好,就算看不上六角家的小子,也不用直接給他臉色看的。雖說我原本就想要敷衍過去,最終不得不於他交惡,你也不用如此。」
多羅尾舞忙不迭地連連搖頭,不敢有絲毫隱瞞,把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的父親,話末,繼續說道:「父親,如今六角氏已經是昨日的黃花,難以復起,為何還要給他們好臉色看?」
多羅尾光俊倒是沒有反駁,女兒的想法和他的想法相類,這也是他為何感嘆為何會是女兒身,如果他的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有女兒的一半才能的話,恐怕也不用擔憂將多羅尾家交託下去了。
多羅尾光俊嘆了一聲,說道:「這件事情還是要及早辦妥的,明知道六角氏已經不復往日,不過甲賀眾中難保不會有三兩輕浮之輩,攪鬧風風雨雨,將我等全都拖累下去,唯有召開會議,商量對策,決出決斷,在會議期間,甲賀眾上下就算有人想要鬧事,也要做好被大家圍攻的準備。」
停頓了片刻,多羅尾光俊突然說道:「昨日,為父前去探望宗家,從宗家年輕的家主近衛前久的口中,得知了一件天大的事情,皇族快要絕嗣了,公家惶惶不可終日。」
多羅尾舞抬起頭不解父親所言,就算皇族徹底絕嗣,關他們何事,至於宗家一說不過是雙方互惠互利的事情,多羅尾家利用近衛家出入京都結交權貴,近衛家利用多羅尾家讓他們干一些近衛家不能夠乾的髒活黑活。
多羅尾光俊繼續說道:「皇族血脈斷絕,依附於天皇的公家勢力崩盤,現在公家們紛紛尋找下家,這底層的公家小船好調頭,如近衛家這等高家,想要轉換門庭甚是困難。昨日,近衛前久突然提起右大臣今出川晴季將自家的妹妹許配給了伊達政衡當了一個妾,嘲笑聲中帶着一絲羨慕,這個為父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來了,可是近衛家遭逢劫難,家中早已沒有了適齡女子。」
多羅尾舞一愣,絕頂聰明的她何嘗不知道父親的意思,驚愕道:「父親,您答應了。」她從父親的話語中,聽出了已經答應下來的意思,可是從心底里她對於這種不經過她同意的交易感到噁心。
同時,多羅尾氏實力遠遜伊達氏。多羅尾舞自認為不輸給任何女子,就算是男兒也不逞多讓,可是她現在卻要為了宗家的利益將自己洗白白後送到了陌生男人的床上。
多羅尾光俊憐愛的看着女兒,道:「近衛家遭逢劫難,徒留高名,他的意思是從族中挑選一女收為義妹,送給伊達政衡為側室,達到和伊達政衡聯姻的目的,他詢問我的意思。」
多羅尾氏實力遠遠遜色於伊達氏,可是近衛家乃是五攝家之首,藤原北家的嫡流,多羅尾舞成為近衛家的養女,許配給伊達政衡為側室,由於是養女,這才只能夠成為側室,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嘲笑菊亭晴季將親妹悄悄送給伊達政衡的作為了。
多羅尾舞想了想道:「讓女兒給父親捶捶肩吧!」說着,扶着多羅尾光俊坐下,用她十六歲天真的話語撫慰着父親滄桑的心,「女兒知道,父親疼愛我,女兒會好好去看看大宰大貳的,看他是否能夠當得起偉丈夫?」
多羅尾光俊心頭油然生出一股暖意,女兒看到了他心中的不安,才說這些話讓他放心,感嘆道:「是啊!」思忖着,是否將六角義定擒獲當做投名狀,想了想,過猶不及,還是等到召開會議的時候再議論吧。
多羅尾光俊吩咐他的兒子光雅帶着多羅尾家的書帖前去飯道山,要求召開甲賀郡的惣村合議會議,這飯道山位於甲賀山地的中央位置,自古以來都是天台宗的三大修行道場之一,山中常人住着一些修驗師,遭逢大事,總會選擇在此地召開惣村合議會議。
同時,多羅尾光俊將女兒多羅尾舞打扮了一番,悄悄送入京都,近衛前久驚為天人,要不是有大用,恐怕會忍不住收做己用。他代父收為養女,取名近衛舞,好生調教起來,學習公家禮儀,等到恰當的時機送入伊達政衡的後宮。
多羅尾舞,哦,不,是近衛舞的事情後文會提到,這裏稍作介紹,只是為了引起甲賀眾,甲賀眾將會在後續的故事中常常出現,不過多為單獨,集體出現的唯有這一次召開惣村合議會議。
要召開惣村合議會議並非一蹴而就的事情,要知道光是要通知道五十三家的家主就是一件麻煩事情,同時還要提出會議的議題,當然這議題不是拯救六角義賢,這六角義賢只是會議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商討該如何應對近江國的大變局。
多羅尾光俊由於女兒的事情,自然是不會願意讓這場會議太早召開,只要時間拖延得越久,對他的利益就越大,只要在會議之前將六角父子送至京都,那麼這件事情就會陷入僵局。
在沒有商議出答案之前,甲賀的絕大部分戰力就會等待,這便是多羅尾光俊給予女兒的禮物,當然他還會向伊達家不停的劇透,通過近衛前久,這也是雙方互惠互利的事情。
戶澤白雲齋和阿墨的故事,在甲賀眾中可是很有市場的,戶澤白雲齋連甲賀五十三家都不是,是附近山中的小土豪出身,在甲賀眾學習了一些山伏的本事就出仕伊達家,成為了伊達家的情報達人。這就給了不少甲賀人一個希望,當然他們也清楚服部正成的存在,不過這服部正成並不是甲賀莊內三家之一的服部,而是伊賀的大家族。
甲賀和伊賀分屬山南山北形成的兩大情報集團,鬥爭躲過合作,飯碗就那麼大,你也想吃,他也想吃,大家都想吃,就發生了許多齷齪,服部正成又代表了伊賀眾。甲賀人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如何取代戶澤白雲齋成為甲賀人的代表,多羅尾光俊想到的就是走戶澤白雲齋的老路,送女兒入後宮,當然他的自信來源於多羅尾舞是以近衛家的女兒送入後宮的。
多羅尾光俊看清了六角氏就是一艘破船,誰坐上去誰就會跟着這艘破船一同沉沒,誰愛上誰上,反正他是指着自家的女兒飛黃騰達了,就算是以近衛家的養女身份,可說到底還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借着這層關係也能夠在新政權中混個臉熟,就算世人嘲笑他靠着裙帶姻緣出人頭地,就如同藉助女兒的「尻之光」一般也沒有關係,吃進肚子裏的東西才是真理。
看清楚了真相的人向着伊達家靠攏,可是還是有許多看不清真相,老是幻想着能夠重現當年足利義尚突入近江國的景象,最終憑藉着他們的手段將足利義尚留在近江國。
六角義定在多羅尾光俊那兒吃了閉門羹,終會有人出頭幫助他,當然這些人並不是出自所謂的武士道精神,武士道精神是江戶時代大規模接觸儒學之後才形成的玩意,在戰國時代所謂的道德不過是舊秩序留下的殘渣而已。他們認為幫助六角義定解救出六角義賢來,最終就能夠獲得當年跟隨六角高賴的那幫人一樣得到足夠的利益。
甲賀和伊賀的區別就是,甲賀由於更加靠近武家政權,大量走出甲賀山地,其中最為成功的正是當年近江國之戰的雙方,幕府和六角氏,幕府將軍數度流浪給了許多甲賀人機會,和田惟政便是其中最為傑出的人物。不過讓甲賀人結合最廣泛的還是近鄰六角氏,有許多人出仕六角氏,跟隨着六角氏南征北戰的。原本六角義定期望能夠得到多羅尾光俊的幫助,正是因為這種考量。
不過多羅尾光俊拒絕了六角義定的提議,六角義定沒有氣餒,再接再厲。他知道總會有人看清楚他的價值,幫助他前去拯救他的父親六角義賢,是的,他堅信還是會有許多人會為了戰後的利益幫助他完成所願。
杉谷善住房,出身甲賀五十三家之一的杉谷家,這杉谷家不屬於上次得力的二十一家之一,又不像多羅尾家有個好祖宗,靠着近衛家在京都公家和幕府之中落個好人緣,自然活得相當憋屈,在甲賀郡中被擠兌得僅靠這個兩個小村莊過火。還好這一代杉谷家出了一個杉谷善住房,這位杉谷善住房,乃是號稱能夠射落飛鳥的鐵炮達人。
靠着這一手鐵炮技藝,杉谷氏終於站穩了腳跟,不過想要發展出去實在是不容易,聽聞六角義定招募勇士,被六角義定高額賞賜的許諾引誘,提起鐵炮就出了村莊,他要博取一個未來。
飯道山惣村會議還沒有召開,六角義定就招募了三百多不甘寂寞的勇士,其中最出名的人便是這位杉谷善住房。在歷史上這位不靠譜的刺殺織田信長不成,最後被抓獲後活埋只露出腦袋,然後用木鋸鋸了長達六天時間慘不忍睹的死法而聞名遐邇,成為了甲賀中的代表性人物,每當提到甲賀忍者都會提到這個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傢伙。
三百人足以打一場小規模的合戰了,六角義定相信憑藉着這些勇士出其不意之下解救六角義賢綽綽有餘,甲賀人最出名的就是探聽消息,很快六角義賢、義治父子即將啟程的消息便傳到了他的耳中。
觀音寺城外,宮澤平八奪了附近的箕作城為主城,又將和田杉城、佐生城勸降了,徹底孤立了觀音寺城,要不是生怕後藤賢豐玉石俱焚,搞出和當年津和野一樣的陣仗來,他早就發起總攻了。
三雲成持帶着一個陌生人來到,這陌生人一進來,看到宮澤平八便上前單膝跪下,稟報道:「小人乃是多羅尾家的人,奉命前來帶話給大人,六角義賢的次子義定如今收買了一夥強人,總攻數量在三四百人左右,要在押往京都的路上劫獄。」
宮澤平八點了點頭,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