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吉備地區依舊有些冷,春天已經到來,城內櫻花盛開。()一向一揆來的迫不及待,去的也讓人費解,在鶴山城外一日一夜之間,一向一揆便煙消雲散了,只空留下上千具無人認領的屍體和一堆燒毀的佛經。
本光寺證誠手持佛卷包裹的木杖躲入了本光寺中,和本光寺一同緣起緣滅,死前不知道有沒有和快川紹喜一樣口吟遺偈「安禪不必須山水,滅卻心頭火自涼。」,反正伊達援軍到來前,那座本光寺早已經化成灰燼。
本光寺證誠與寺同殉的罪名背在了伊達政衡的身上,成為了他不喜一向宗的佐證,顯然又給了伊達政衡的敵對勢力們一個挑撥離間的理由。
揉了揉自己發脹的額頭,政衡深深吸了一口涼氣,他放下了手中的關於美作國一向一揆後的戰功記賞,雖然事情早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可是給予他的震動還是頗為巨大的。
伊達政衡僧徒出身,雖不是淨土真宗信徒,可也對其沒有限制發展,年前倉敷寺院作亂,他也只不過草草了事,最後不了了之,沒有想到今日會發生這等惡事。他自認並非苛刻之人,六公四農在近世來看顯然是一種重稅,作亂起義也不足為奇,可是在當時的倭國卻是一種良政。
況且為了施德於民嚴禁苛捐雜稅,推行單一種田賦,政衡派遣了大量的奉行官下地方。在備中國,隨着戰亂的結束,德政的實行。漸漸恢復了一些民氣。只是政衡用兵良久。使得大多數青壯年徵調入伍。才使得備中國沒有大步進展。
隨着戰事的結束,重整軍備,足輕脫下戎裝,再加上春耕的開始,備中國的發展有了長足進步。
政衡對於在備中國實行的一套推行到了新增加的領地中去,原本以為很快就會見效,對於伊達家穩定政局起到積極的作用。現在發生了一向一揆顯然狠狠地打了政衡一個巴掌,告訴他並非如此。
政衡前世出生於一個小村莊。村人們和平相處,互相親善,來到這個世界後對於美好生活的追求也頗為強烈,還俗之後他起碼也要使得領民免受強盜劫掠之苦,好好的呵護他們。
統一備中國後,為了阻止那些沾染魔鬼習氣的惡賊進入領地施暴,兩次出征境外,鞏固了地盤,再讓太平的種子散播四方。政衡對待領地內的豪強的態度,在當世可說是異常寬容的。只要開城投降都能夠存活,連燒毀甲籠城間接害死政衡的兄長信衡的兇手平川一族也得到了寬恕。
顯然。現在這種寬容縱容了一些不法之徒的野心滋生,口上念着南無阿彌陀佛,行動上做着侵佔領地的勾當。年輕的政衡立即湧起一股怒氣,他首先想到了日後布武天下的織田信長以殺止殺,僅僅伊勢長島、北陸加賀等地的一向一揆當中,他就殺得只剩下小貓兩三隻,搞得後來一向一揆爆發之地赤地百里聊無人煙。他當然不會採取織田信長這種暴戾行為,濫殺平民是不仁,更何況還是自己的領民,這與他生平所執着的信仰相矛盾。
就算是要殺人,也必須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
與織田信長剛好形成相反的是剛剛和好基友上杉謙信搞了一場的甲斐老虎武田信玄,這位仁兄十五歲娶了大他三歲的三條公賴的女兒為繼室,是的,就是繼室,也就是說他前面還娶了一個女人,當然這些都是政治聯姻,身不由己。
在描寫武田信玄的書中多將這位生養了三子兩女的三條夫人是一個善妒相貌平平的女人,正是這位女人讓武田信玄和還未繼位的法王本願寺顯如成為了連襟。兩家締結了三條盟約,結成了強固同盟,配合默契,將上杉謙信憋死在北陸難以動彈,只得連連向北條家發難以圖振奮。
與本願寺締結盟約一事,政衡倒是想,可是本願寺方面顯然不會這樣想,況且剛剛將美作國內的一向一揆斬殺千餘人,本光寺**的黑鍋背在了身上。如果再這樣還能夠答應結盟,只怕是任何人都會懷疑所圖不小。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政衡將書桌上的茶水拿起來喝了一口,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茶水中顯然放了一些糖,抬頭對着門口侍候的津田助五郎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津田助五郎在門外答道:「是小三好夫人,說是從京都帶來的糖粒。」
小三好夫人便是三好旭姬,自從得到政衡寵信之後,便住進了鶴首城,為了和她的姐姐相區分,臣子們稱呼他為小三好夫人。政衡聽得是小三好夫人,便不再詢問,他敲打了一下書桌,轉頭望向了掛在牆壁上的大幅吉備四國地理圖。
手工繪製的輿圖非常簡陋,只是用不同的符號和文字大致境內的河流、關隘、城堡以及町市的分佈,根本無法讓人對吉備四國的地理環境有什麼直觀的印象。更何況,還有許多村落山莊,以及無數城砦沒有標註在上面,按照當時土豪的秉性,多築城砦多佔地成了他們的本能,以及農夫山民為了逃避戰爭逃入山林之中,這些都難以在輿圖上一一表明。
政衡再一次揉了揉太陽穴,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啊。出征在外的時候只想着如何戰勝敵人,原本以為只要戰勝了敵人,領民自然而然就會感恩戴德,就會穩固他的政權。
大局上來看,如今吉備四國的形勢還算是不錯的,都在日趨好轉和穩定,美作國一向一揆迅速平定也能夠看出一點。可是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他們竟然如此回報與他,還是讓他惱怒異常,這才是讓他發火的原因。
想了一想,美作國一向一揆雖然已經鎮壓下來,可是政衡顯然對於此事還是耿耿於懷,便命人將野山益朝、陶山政賴、清河衡秀、赤木高雄、宮原正重、石川久孝等人找來。
野山益朝、陶山政賴、清河衡秀原本駐紮在備後國諸城內,吉田郡山城外的京觀一事更是使得氣氛緊張,不過隨着美作國一向一揆的爆發,真實情況是伊達家也沒有做好大舉入侵安藝國的準備,氣氛稍稍和緩了下來,三人便返回鶴首城履職。
政衡看了一眼眾人,淡淡的問道:「赤木,伊達家現在有多少米糧?」
赤木高雄身為文官之首,專管着後勤事務,雖說現如今伊達家的奉行眾數量龐大,這些奉行眾都直屬於伊達政衡一人,可他的地位還是難以撼動,對於伊達家的錢糧一事所知甚詳,緩聲答道:「回主公,伊達家現在還有二十三萬擔糧秣。」
對於這個數字,政衡早已經知曉,今日之所以讓赤木高雄重新說一遍,只是要讓在場家臣知道罷了,一直以來他都通過津田宗達的天王寺屋將從銅礦中提煉出來的金銀從畿內購買糧食,再加上去年擊敗尼子晴久,奪取了他的軍糧,這才擁有二十三萬擔糧秣。
政衡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向眾人淡淡的說道:「寺院本該由百姓捐舍而建,但是不知道從何時起,寺院成為了藏污納垢之地。諸位也都清楚,吾本為寺中一沙彌,為了家族的延續只得重拾兵戈。始終懷有執念,武士手執兵戈拯救世間,僧徒應放下兵戈淨化人心。現如今僧徒本應勸人向善,卻對內奢靡放縱,對外發號施令、奴役百姓,早已經失去了佛法之本性。」
野山益朝見得忙上前勸道:「美作國爆發一揆實屬宵小之輩胡作非為,現如今正是一年最為緊要的春耕之時,這些惡賊竟然罔顧百姓之根本,荒廢農田,實屬咎由自取。」
政衡聽言環視了一眼眾人,說道:「諸位俱都是吾從無到有一直跟隨的重臣,今日召見諸位前來,便是想着與諸位商議一下,關於如何處理本家與一向宗之間的關係?」
石川久孝乃是信仰日蓮宗,領內多築日蓮宗的寺院,捐了許多錢糧於寺院之中,日蓮宗與一向宗之間的關係向來惡劣,他聽得政衡話語中含有的火藥味,眉頭緊皺。說的是一向宗,原本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何總有一種不好的情緒。他低聲說道:「主公,美作國爆發一揆實屬惡人為了個人利益煽動所致,臣知一向宗在其中扮演了不好的角色,只是還請殿下少造殺孽,請饒恕他們吧。」
冒險求情,實在是石川久孝看到了一旦對一向宗制裁,怕是會連累日蓮宗。一向宗和日蓮宗的教義有所差別,但是他們的特徵非常相似,這兩宗充滿着其他宗派所沒有的世俗力、政治野心和鬥爭意識。天文法華之亂,便是當時的日蓮宗爆發了法華一揆,受到了當權者的打擊才導致的結果。一旦一向宗受到打擊,無差別攻擊之下,日蓮宗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政衡顯然沒有想到石川久孝會首先反對,他原本以為信仰日蓮宗的石川久孝會大力支持才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