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會乃是伊達政衡底定備後八郡之後第一次真正的召集眾將,發佈有關升賞、獎勵的事宜,這些都是日前發佈過的事情,其間必然要安排下一步的軍事行動,這是最為要緊之事,隨着宇喜多直家的到來,尼子晴久入寇備前國的事情也已經開始在中下級武士之間流傳。顯然升賞獎勵的事情比起尼子晴久入寇備前國更加讓目光短視的傢伙們更加的關注,古時道路不便,備中、備前兩國雖然古為吉備國分裂出來的,豪族之間也多有交流,可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卻是遠隔重洋之外的土地,好似尼子晴久入寇備前國是在很遠的地方發生的,不管他們的事情。
這日清晨,天色尚未放亮,四十餘名足輕隊長以上的家臣分為四列,與他們一同的還有二百餘名列在功勞簿的功臣從神邊城各個要塞匯聚而來,趕入神邊城中央山上的本丸大會議室中去了。
分為四列是以四色備為區分,其中向來最為精銳和驕傲的黃色備的人數最多。朝會設在本丸最大的會議室中,昨日眾人便是在這裏召開宴會,一夜之間宴會的酒具早已經收拾乾淨,安排好了座位,四百餘坐墊鋪設在地板上下尊卑序列完畢,頂盔摜甲的衛士沿着涌道兩側,手持備後國清江村生產的刀具昂然侍立,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肅然之感。
待得眾家臣和功臣們入得廳堂,按名索位的坐下。便聽得後堂走廊之後傳來隱約而漸分明的腳步聲,赫然是一行人由遠及近。徐徐行來,眾人或有交頭接耳的,或有談笑風生的,立刻住口不言,挺身前傾。
從後堂右手邊率先邁出一名手持長刀,周身甲冑的武士,正是片山衡盛,片山盛長嫡子片山四郎兵衛年前在鶴首城賜名。得衡字,改名片山衡盛,祿千石。不知道何時,這名少年成名的武士眉宇之間也有了幾許沉凝氣度。片山衡盛邁入廳堂,視線掃過眾人,眼中儘是肅殺,那是殺人過多後留下的痕跡。膽小怕事之輩怕是要被嚇得膽顫。
小小年紀便已經有了如此氣度,又如此得寵,只要成長起來怕是伊達家數一數二的猛將。
片山衡盛沉聲說道:「大將軍到!」在倭國古時,大將軍泛指一軍之長,其中最為顯赫的征夷大將軍便是幕府大將軍的專有名詞。
話音剛落,有一人安然步入廳堂。備中、備後八郡、安藝一郡守護,彈正少忠伊達政衡到了,不同與往常,今日特意着了一身戎裝,臉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眼中銳利如電。
廳堂之中原本已經寂靜無聲,此刻更是寂然。無論是新進家臣,還是從哲多、阿賀時代就跟隨的,都不敢再胡言亂語,待得政衡再廳堂高位正中央主位坐定,數百人齊聲叩頭禮呼道:「參見大將軍!」
政衡向來着裝無序,時常身着短褂出席會議,完全一副暴發戶的模樣,可是今日卻一改往日玩世不恭,也沒有身着華麗富貴的和服,而是一身準備出征的戎裝,不由得讓人猜測到要去和尼子晴久爭雄。
政衡掃視底下那一群人,銳利的目光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沉聲說道:「尼子晴久名為入寇備前實為援救毛利元就老賊,是可忍孰不可忍,原本我沒有拿定主意,現在我拿定了,我要與他決一死戰!」最後一句,他逐字逐句的說道,好似有千鈞之力。
如果尼子晴久聽到政衡的污衊怕是恨不得上前狠抽他的面頰,打得他將剛才的侮辱吞咽回去。對於毛利元就,尼子晴久可是深恨之,當年吉田郡山城一戰,不僅讓尼子晴久的初戰打得狼狽不堪,還活活氣死了祖父尼子經久,留下了庸才的不良名譽。
今日,政衡堂皇說出尼子晴久入寇備前國是來援救毛利元就的,就算是知曉毛利元就賀尼子晴久恩怨的人們也不禁懷疑,是否真是政衡所預料的那般,兩件事情實在是太過於巧合了。
毛利元就自備後國出發攻打備中國伊達家,那尼子晴久往備前國而來,不管兩人是否暗中媾和,可是態勢上正是兩面夾擊的形勝。原本尼子晴久入寇備前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諸將,觸及自身安危的時候自然而然的爆發出了巨大的憤怒。
大殿裏的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同時眾人也開始熱血沸騰起來。
野山益朝一瞬間也感覺到周身一股熱血往上涌,也感受到了同伴們身上的興奮,但是他卻還是有一絲疑惑,抬頭望向面色淡漠的政衡,日前兩人商議的時候並無如此內容,不知道什麼刺激了政衡,會如此激進,難道真是昨日前來覲見的宇喜多直家一行說服了政衡。
政衡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拿出一本冊子,冊子上僅有寥寥百餘漢字扭扭曲曲寫着,他朗聲說道:「着野山益朝守備神邊城,加祿至六千石,寄騎一百二十五騎;着陶山衡信守備龜壽山城,加祿至三千五百石,七十五騎;着清河衡秀守備楢崎城,加祿至三千二百石,七十騎……組建鑲黃備和鑲紅備,以白底黃邊或紅邊各為旗幟,非足輕大將以上擁有戰功者,原黃色備納入鑲黃備,其餘三備納入鑲紅備,統為足輕大將,領兵十人為一隊,一首者祿五十石,二首者百石,三首者一百五十石,依此類推,選一千五百精銳為一備,總共三千戰兵。升任足輕大將者具為伊達家直屬家臣,參加伊達家軍事會議參加格和提議格。足輕大將者,按照戰功加封……」
除了得到戰功的人外,全軍將士都有錢財布帛之類分授,又新任命了侍大將、足輕大將若干,有幾位戰績特別突出的,還額外賞賜了良馬、刀劍。組建鑲黃備和鑲紅備本就在一開始組建四色備的時候就已經商討過,當時由於兵員和將官嚴重不足,就算是四色備也是沒有備齊人員和武器輜重,顯然不可能再去組建鑲黃、鑲紅、鑲藍、鑲白四備。
今日新得備後八郡,既然要重新擴軍,那就不能夠擴大原來的四色備,以免讓好不容易組建起來的四色備戰力大損。
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從原本的四色備中挑選出人來構成新四色備的骨幹,然後將收攏來的各家精銳編練為肌肉,再招募勇士為筋脈,重新操練出一支敢拼敢戰的四色備出來。
前面政衡與野山益朝商議的時候,說過將得到戰功的功臣挑出重新編練會讓原本的四色備起碼損失三成,可是不如此做法的話又實在找不到更加好的辦法,難道真的眼睜睜的看着新得到的備後八郡重新分崩離析。
兩害相傾取其輕,六千四色備挑出三百人組建新的四色備,看起來要損失不少,可是那六千四色備中還是存有不少勇士,何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看到往日同伴今日成為高高在上的武士老爺,必然會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三百人對於一支三千人的隊伍來說不過十分之一,可是按照當時慣例已經是相當高的比例,更何況這三百人全都是伊達政衡的直屬家臣,也就不會存在有人企圖奪取軍心謀反的事情出來。
一旦流露出謀反心理,你只能夠拉攏的對象不過手下數十人,前去勸說他人一同行事還會害怕對方告密,謀反成本大大增加,況且這三百人落地生根後將會成為伊達政衡統治備後八郡的根基。
擁有土地的三百人就是三百個家庭,有可能演變成三百個家族,足以打散土著豪族的力量。
三百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分散各地的話很快就會淹沒在土著豪族的汪洋大海之中,可是聚攏起來就是一支強悍的隊伍,再加上他們的直屬,看似只有三千人,可要是算上他們的家人,那是一股強悍的力量。
野山益朝是政衡的首席家臣,由他守備神邊城,整合政衡出征後留下的攤子和防備沼隈郡因島村上水軍的事宜,是最合適的人選,而陶山衡秀、清河衡信也是一時之選。
實際上也是無奈之選,麾下良將的短缺,使得政衡不得不以四色備戰力損失來組建新的四色備,期望能夠從中成長出來一些人來。
接下來的日子,極其忙碌。定下了組建鑲黃備和鑲紅備的新軍和返回備中國與尼子晴久的兩件大事,以及其他一些分賞的事情,看似輕鬆幾句話語之間完成,可要是辦成卻是極其繁瑣。
這一耽擱便過了七八日,剛剛撥出一筆送往沼田莊的錢糧,時刻關注着備前戰事的草間四兵衛急匆匆趕來,遞送上了剛剛得到的戰報:「天文二十二年(年)十一月六日,松田元輝舉兵二千五百圍困虎倉城,伊賀久隆求援急使已在路上;七日,浦上宗景聚兵五千在寶津城舉旗,發佈檄文,不日啟程。」
「和當年吉田郡山城之戰何其相像也?!」獨眼中一股狠辣之色泛起,政衡握緊了拳頭喝道:「你要戰,那便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