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表蓮台寺的悲劇,政衡在寶福寺下達了諸命令後,家臣們紛紛領命前往諸城待命駐守,他的隊伍也從原本的一百人增加到了三百人的樣子,其中有一百人是近日從附近趕來的家臣。出了寶福寺算是進入了倉敷地區,目之所及全都是一片鬱鬱蔥蔥的農田,點綴着辛苦勞作的衣衫襤褸的百姓。他沒有急匆匆地趕往高松城,行進的速度越發緩慢了,每到一個驛站都要招來附近的地侍,看一看其中是否有遺漏的賢才,好從中選拔一二調入伊達家成為直屬家臣,詢問一番伊達家發佈的德政令是否完全執行。對於小國人還有地侍間的矛盾,政衡總是親力親為,表現的公正嚴明,不讓任何一人受到委屈,讓這些一輩子都難以親眼見到國主的武士階級的最底層都被打動了。
不久,太陽就垂落在遙遠的山岡背後。酷暑季節,當太陽下去後仍然感覺氣溫沒有絲毫下降,難耐的蒸騰熱氣中,只有螢火蟲在俏皮的遊蕩,政衡的隊伍終於趕到了足守川西岸的制高點庚申山,和高松城遙遙相望,庚申山又名岩崎山,歷史上在羽柴秀吉水淹高松城後吉川元春援軍在山上佈陣聞名遐邇,在羽柴秀吉的成名之戰中作為背景記載了下來。現在這座陣營還沒有形成,山上有一座古寺積善寺。
當政衡在打攪積善寺的時候,周圍一片蛙聲,政衡站在積善寺山頭遙望對岸的高松城,天色漸晚。足守川的水湍流不息。足守川,一條將高松城阻擋在外的天然護城河,看慣了山嶺樹叢,突然看到一條大河下的平原讓人有了一種心曠神怡豁然開朗的豪情,這就是歷史上爆發水淹高松城的最前沿。他突然有了一種感慨,吉川元春站在岩崎山陣望洋興嘆的感慨,或許當他站在岩崎山陣上看到高松城如同小舟一般飄蕩在大湖之中無力求救的那種感慨吧。
野山益朝眼見得政衡面對高松城一陣窒悶。上前指着高松城說道:「殿下,這就是高松城,我曾經遊獵過一段時間來過高松城一趟。高松城雖然是建造在平原上的城砦,可是它背靠大山,東面是足守川。只有一條小道通往城下,使得攻擊部隊難以展開而成為了鐵炮和弓箭屠殺的對象,是石川氏統治賀陽郡的重要據點。」
政衡斜眼望了一眼野山益朝,搖了搖頭,說道:「益朝,我不是在感慨高松城的堅固,只要給我足夠的錢糧,高松城易破爾?!」他突然想到了羽柴秀吉的麾下將領們面對高松城的時候是否也望城興嘆過無法力攻的窘境,不過他卻能夠用羽柴秀吉的前人的計謀來套在自己的身上,表現得自己英明神武。
野山益朝愕然回首。他想像不出如此堅固難攻的高松城在政衡的眼中成了容易攻打的範例,不禁詢問道:「還請殿下解惑。」
政衡突然有了一種羽柴秀吉俯身的感覺,大有指點江山的豪情壯志,指摘着這大片平原,說道:「前日的一場大雨就使得高松城周圍變得泥濘不堪。如果梅雨季節的時候怕是要變成沼澤,如果由我來指揮大軍,我會先將高松城變成裸城,驅趕守軍固守高松城,勸降不成的話就在高松山方向建造一堵堵住足守川的巨大堤壩,然後再堤壩上燃起篝火監視敵情。不用幾天時間高松城就會成為一座孤島。」
野山益朝愕然道:「果然如此?!只是要建造如此大規模的堤壩怕是需要無數錢糧吧,我們伊達家怕是無法支付得出來。」
政衡燦然一笑,不做應答。他當然清楚當年羽柴秀吉之所以能夠做出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來不是前人沒有想到過如何攻打高松城,實在是因為羽柴秀吉背後有織田信長這位擁有天下三分之一財富的大佬支持方才能夠做出花費浩蕩的巨金,如果是其他人的話還真是沒有那樣大的財力物力,伊達家現在的總財力還沒有這位創造桃山時代的羽柴秀吉一場戰爭的花費多,羽柴秀吉僅僅用在修建堤壩工事上就花費了六萬三千五百石米、六十三萬五千貫錢,財大氣粗啊。
如果說以往打的合戰都是精打細算的小打小鬧,那麼進入豐臣秀吉時代後就成為了用錢財米糧做為攻擊,財大氣粗下往往用錢糧就能夠砸暈許多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大名們,如果鄉下大名們死咬着牙齒無動於衷,他的手下們就會在金錢攻勢下動搖心智起來造反,往往無往而不利。就算是德川家康這種老烏龜也無法阻擋豐臣秀吉的金錢攻勢,三河魂在金錢攻勢下也不再忠心耿耿。雖然老烏龜在小牧長久手之戰中佔據先機,可還是敗在了金錢攻勢下,讓德川家康第一次認識到了金錢的威力,也為他後來使用金錢攻勢成就江戶幕府奠定了基礎。
在沒有足夠錢糧的支撐下,高松城確實是一座難以攻克的城砦,政衡笑着說道:「只要我將水淹高松城的謠言散播出去,然後發佈命令要在短期內建造一座堤壩阻擋足守川,你認為高松城守將會不會出城前來阻止,這就是圍點打援的另外一個版本了,只要連續不斷的削弱城內的守城意志,高松城不難攻克。」
野山益朝微微點了點頭,他心頭默默計算了一下,發現政衡的計謀確實是無解的計謀,先將高松城變成一座裸城,然後在足守川的下游建造堤壩迎來守軍的反擊,半道截殺,一次次削弱高松城守城意志,如果不出城的話只能夠緩慢看着堤壩的形成,短期內完成堤壩需要大量錢財,可是如果長期的工程,從三四月的時候就開始築堤修壩的話,用兩三個月的時間調動百姓的勞力就不會很重,還真能夠做到。
外援無力的情況下,高松城守將就算是擁有強烈的守城意志,也無法一直安撫住城內將士焦躁不安的心理了,只要稍稍有點鬆懈,緊繃的弓弦就會崩斷。當年高松城之所以能夠守住實在是因為知曉毛利家不會坐視不管的,現在的高松城沒有清水宗治坐鎮,也沒有毛利家大軍援救,只要稍稍攻略一番就能夠使得這座看似堅固異常的城砦從內部垮掉。
正當政衡和野山益朝調侃着如何攻克高松城的時候,高松城的城主石川久孝早已經得知了政衡的隊伍,本以為會在今日就能夠在高松城見到這位便宜女婿,沒有想到他的隊伍會如此緩慢,白天從寶福寺出發,到了晚上還沒有度過足守川,將駐地安在了庚申山上。
一個壯漢騎着馬,從民家雜錯的城邊集鎮疾馳而過,因為風吹日曬臉頰變成赤銅色的這個壯漢,有着一張飽滿的臉龐,雙眼微微眯起,似乎有點兒慈悲祥和的樣子,可是再看那努力睜大的眼睛裏冒出的精芒,分明是一名可怕的猛將,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多餘的肥肉,隨着每一個動作,身上的肌肉便劇烈震顫,仿佛隨時會發出金屬般的敲擊聲。
壯漢名字叫做關口孝成,可以說是高松石川家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和清水宗治的父親清水宗則向來不和,上次出征松山城時實在是因為他身上的舊傷復發難以出行,方才讓清水宗則撿了便宜,讓他甚是遺憾。
有弊也有利,松山城後清水宗治成了政衡的小姓侍從,清水宗則返回家中害怕政衡報復隱居了起來,關口孝成倒是越發的康健了,權位穩固,只是現在他的臉色顯然不是很好看,走進高松城的大門直奔天守閣而去。
奔入天守閣,看到石川久孝愁眉苦臉的站起身想要詢問,關口孝成不等問答,徑直抹了一把汗漬,急匆匆地說道:「殿下,大事不妙,今日凌晨兒島郡的蓮台寺遭遇攻擊,全寺上下連同信徒足足五六百人被殺。真言宗御室派的門徒全都發瘋了,他們召集浪人、地侍、信徒,暴民總數已經達到了六七百人,還有越聚越多的跡象,他們已經囔囔着阿彌陀佛、最上稻荷、極樂淨土和無間地獄,紛紛聚集在蓮台寺,將屠殺蓮台寺的兇手指向了最上稻荷。」
石川久孝驚恐的表情溢於言表,他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慘劇,急吼吼的說道:「那屠殺蓮台寺的兇手到底是不是最上稻荷的門徒?」他顯然被聽到的消息驚駭住了,如果真的發生暴動的話,高松城將直接受到波及,有點兒語無倫次了。
關口孝成沒有責怪石川久孝語無倫次,他初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同樣的震驚,完全的不知所措,深吸了一口氣將消息再一次說了一遍,然後問道:「殿下,現在真言宗御室派的門徒全都瘋了,他們不會再聽從任何人的調解,暴動很快就會降臨,還請殿下先行穩住城內外的人心。」由於坐落於最上稻荷本山的附近,高松城內大部分人都是日蓮宗的信徒,如果發生暴動,高松城受到的衝擊將是致命的。
石川久孝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孝成,你立即前往庚申山迎伊達侯入城安撫人心,我會派人前往最上稻荷總本山將消息稟明大僧都,起碼不要將戰火燃至高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