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是原創。」
——
巧妙的答案,迴避着妹妹最想知道的話題。
「是嗎。」
「嗯。包原創的。」
陸清心裏明白,她大概是想問,自己有沒有給誰「寫過歌」。
有沒有為某個人,做出過專屬於她的曲。
有沒有曾經在某段時間,將全部的精力放在某位看得見、摸不着,甚至連記憶中的影像都愈發模糊的「她」身上,盲目、衝動的,訴說着自己的感情——
在這根本無法傳達到的夜裏,像是闖進耀芒下的蝙蝠、被強光晃得驚慌亂撞,明明辨認不清方向,卻還要帶着希望般撞牆。
陸清不想回答。
只是未曾想,自己給出的答案,在妹妹的眼裏,竟自動轉化為了肯定。
「果然嗎。」
【一定有的吧。】
——為「她」而作的歌。
…
…
兩人間的關係趨於沉靜。
回到家裏,妹妹一直躲在屋子裏。
抱着「黑貓」,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死命練琴,也並沒有展露出什麼特別的心情。
只是像撫摸着愛寵的毛皮那樣,坐在床上,和她在一起,誰也不發出聲音,只用手指輕輕覆在琴弦之間,感受着「黑貓」的纖細體溫。
陸清看在眼裏,知道今天的她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但是計劃不能變,這種時候,自己不可打草驚蛇。
根據先前的猜測,妹妹對自己藏有一些秘密,且這是被實錘了的,已經可以通過蛛絲馬跡來推斷而出。
所以今晚,他要履行心中的計劃——
探查妹妹,測試妹妹,看看她到底怎麼回事,她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是否有奇奇怪怪的舉動。
只要搞清楚這些,想必就能對她了解得更為深刻了,距離揭開她情緒不穩定之謎也就更進一步。
「蘇靈彈琴的內驅力搞不好和我有關,而且關於我的事,她總是可以第一時間掌握並了解,就好像在她眼裏,我沒有秘密似的…
嗯,總之,今晚,再通個宵看看吧。」
——此「通宵」非彼通宵。
之前的通宵,陸清是為了完成做不完的課後工作,不得已而為之。
今天的「通宵」,是虛假的入睡。
是假裝以睡着了的形態,暗中觀察妹妹是否會在深夜裏消消停停的睡覺,而非有什麼奇怪的大動作。
這個計劃簡單粗暴,但利弊也非常明顯——
1、如果蘇靈什麼都沒幹,那就變相等於自己白白熬了個大夜,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健康打擊,約等於小丑行為;
2、如果蘇靈確實幹了什麼,那自己這個計劃就相當於大成功,用最小的代價獲取了最隱秘的情報,屬於偵探行為。
但這之中也有個概率問題,比如,妹妹本來會做
些什麼,只是今天太累了,什麼都不做,於是安穩的入眠了。
那這種情況就相當於是觸發了BUG,讓自己不但白白熬夜,甚至還會誤以為她很安靜、很乖巧
這就很危險了。
「現在已知的是,糖花給我的東西不見了,且我不可能自己弄丟它,它必然還在這個家裏,只是我沒找到而已。」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不可否認,蘇靈的嫌疑最大。
陸清坐在沙發床上,冷靜琢磨着。
「如果真是她拿的,那她應該明白,我早晚都會發現這東西不見了,然後詢問她此物的去向。以她的性格,不太可能會做這麼缺乏理智的事。
因此,她可能是在之前那幾天我熬夜時沒來得及把東西還回來,才不小心造成的這個局面。那麼如果我是她,今晚,我就會悄悄的把小盒子送回包里。」
他的分析合情合理,也完全符合蘇靈的做事邏輯。
二人相處這麼久,就算妹妹已將自己拆解了一小部分,但自己又何嘗未對她進行研究分析呢?
只不過,這些事,不是他喜歡在明面上說出來的罷了。
想到這裏,陸清直接敲定行動計劃——
「熬。」
「全都可以熬。」
「這個夜,我是熬定了。」
…
…
蘇靈沒有想到,哥哥竟會在有朝一日,像自己研究他那樣,如此精心細膩的反過來研究自己。
或許是今日出行不利?
或許是心情遭受打擊?
總之,狐狸尾巴也有藏不住的一天,
哪怕是質量再好的紙,也不見得包得住火焰。
…
凌晨四點。
按照同樣的習慣,蘇靈沒有入眠。
房門半掩着。
她光着腳丫,無聲踱步到哥哥藏有設備的那三立方米的柜子前。
從裙底摸出一把薄而扁平的鑰匙,一手打着手機燈光,另一隻手將鑰匙插入保險柜,旋轉、擰動着,發出了咔嚓一聲。
——
「!」
這個聲音,陸清再熟悉不過。
門外躺在沙發床上差點昏睡過去的他,被這開鎖時的微小動靜嚇得猛一激靈。
「我去,她在幹什麼?她」
趁着蘇靈不注意,他立刻將手伸到床邊茶几上,自己的挎包里。
在裏面摸到錢包,單手打開錢包扣子,摸黑往錢包熟悉的部位一探!
果然。
鑰匙不見了。
「」
「」
猜想被驗證了。
陸清心下大凜,但卻知道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妹妹她,正在探究自己的那些「回憶」啊。
不,不如說,她已經探索到了想要探究的東西了吧?
她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陸清不好說,也無法下定論。
只是覺得,這樣的蘇靈,很可怕。
畢竟她通過
並非明面的方式,在窺伺自己早已塵封的記憶。
——她為什麼會這麼做?
單純的好奇?
窺私慾?
不可能。
如果只是好奇,她應該知道這樣做被發現的後果。
即便我是兄長,也不能允許她養成這樣不良的習慣。否則以後生活在一起,我的私隱豈不是完全的要暴露在她的監控之下?
這不是健康的關係,更不是我和她之間應該存在的距離——
可以稱之為負的、單方面的零距離。
陸清知道,蘇靈的一切行動皆有動機。
畢竟妹妹雖然患病在身,但她極度清醒。
她的清醒,是「恐怖的冷靜」,是極端到另外人感到不適應的「認知外」反應。
唯有深度了解過焦慮抑鬱的自己,才能依稀品出蘇靈那面沉如水的表情下,潛藏於心底的「大欲」。
「是了,她想弄清我的過往。」
「她不斷的翻找,翻找我的東西,是想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
或者,曾經的我,是怎樣的人。」
陸清思路清晰,「尤其是最近逐漸感覺到她已經能預判我的動機了,這絕非偶然,而是她多方面整合線索、搜集過資料的證據。」
果不其然。
就在他心如亂麻的試圖搞清楚蘇靈的行為邏輯之時,翻找之音很快中止。
陸清屏住呼吸,立刻躺回原處,甚至保持姿勢完全相同——
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約莫過了十秒。
眯縫着的雙眼視角可以看到,虛掩的房門被誰輕輕拉開了。
深夜的月光下,蘇靈就像一隻覓食的黑貓,無聲而又迅捷的「飄」至自己身前。
心在狂跳。
但這種時候,不能動,更不能露出馬腳。
剛剛那一秒,可見她的胸前,環抱着一個精美的銀色盒子。
啊
那是糖花送給自己的禮物小盒,裏面裝着她的專屬「作業」,是自己剛剛入手就不翼而飛的寶貴之物。
果然嗎?
被妹妹拿走了。
現在,她又回來,悄無聲息的將那盒子,用雙手輕放進了自己的背包里——
旋即,轉身回眸,
就這樣,
站在自己身前,
看着自己。
——
一秒、
十秒、
十分鐘。
「」
陸清心中吶喊。
蘇靈,你要看多久。
你為何一動不動?
為何像雕像一樣,站在我的面前…
——
十五分鐘。
二十分鐘。
半小時。
陸清心中大駭。
【不是吧。】
直至她半蹲下腰,
時間來到40分鐘左右。
——
直至困意襲來,
再也無法保持清醒。
——
見妹妹絲毫沒有挪動腳步回房休息的意思,
一個詭異的念頭猛然浮起——
【難道…】
【蘇靈她,每天都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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