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筠之福身行了個禮,神情平靜道,「父親,女兒一直在這寺廟裏為母親祈福,哪裏都沒去。」
「府中幾次喚你歸家,你為何不回?」周紀安嚴聲道。
對上周紀安的怒容,周筠之倒有幾分懷念,許久未見過這張臉生氣了。
上輩子趙興碩得勢以後,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人人見了她都是滿臉的笑容
後來為數不多幾次見這位父親的機會,是他跪在宮內不敢抬頭時。
「女兒說過了,在給母親祈福!」周筠之依舊道,她來廟裏確實幹了這些事。
祈福只是其一,主要是覺得府中太過聒噪,想找個清靜地方待待。
「你既知道為你母親盡孝,怎麼不回府中為祖母盡孝?一個快出閣的姑娘,不待在府內置辦自己的嫁妝,跑來這廟裏一待就是一個月,像什麼話?快些收拾東西,跟我回家!」周紀安怒聲訓斥道。
回應他的,是周筠之探尋中帶着些許疑惑的目光,「父親,女兒已經在祖母膝下盡孝多年,如今不過是想在遠嫁前為母親祈在佛前多祈些福,女兒這一遠嫁,不知何時能回來,請父親寬限些時日」
周筠之語氣平靜輕柔道,在旁人聽來,帶着幾分楚楚可憐。
周紀安卻氣得更厲害了!
這個女兒從來都沒有讓他順心過,還不聽他的話!
若不是在廟裏,這寺廟進進出出都是權貴,他定把人直接綁回去。
在朝為官,面子他還是要的。
周紀安只得面色鐵青道:「那你打算何時歸家?」
「女兒還想待上數日。」
周筠之本是打算月末回府,可是在見過靖國侯府的人後,她便改了主意。
周紀安瞪了眼面前的女兒,正要訓斥她,可撞上女兒平淡如古井的眼神,莫名心中發顫。
仿佛眼前站的不是他那個向來軟弱恭順的大女兒,而是一位冷靜旁觀的天衍貴胄,視他為螻蟻。
「老爺!大小姐為夫人祈福是一件好事,您要不跟大小姐置氣了」一道輕柔的女聲從屋內傳來。
一位穿着天青色長褂,髮簪斜插着一隻玉蘭簪子的溫婉鵝蛋臉婦人輕輕走上前,面上是溫柔的笑容。
周紀安在見到這位婦人以後,臉色頓時好了不少。
周筠之的眸中卻是帶着幾分寒意。
這是周紀安的小妾,陸芸娘。
陸芸娘是周筠之的祖母陸氏的娘家侄女,與周紀安是青梅竹馬。
在她母親嫁到周府前,陸芸娘便是周紀安的小妾,跟她母親前後腳懷孕,生的都是女兒。
不同的是,她母親膝下只有一個她,陸芸娘則是育有一女一子。
周紀安唯一的男丁乃陸芸娘所出,陸芸娘雖是個小妾的身份,可在府內的待遇堪比女主子。
陸芸娘生得小家碧玉,對待奴僕向來語氣輕柔,在旁人看來,是個性格溫婉,難得的好主子。
對待自幼失去母親的她也是格外體貼照顧,什麼都依着她來。
若說出閣前的周筠之對陸芸娘還有幾分好感的話,重生後的周筠之對她好感皆無!
她也是嫁了人才知道,這深宅大院裏的婦人,有一種養廢孩子的辦法,捧殺。
母親去後,陸芸娘憑藉着兩位周家主人的依仗,把持後院。
她幼時不喜歡詩書和刺繡,陸芸娘都依着她來,不讓她學。
她參加宴會不通詩文被人譏笑,陸芸娘就過來哄了她一通,讓她以後不去參加宴會。
反倒是她自己的女兒,被她養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名滿京城。
這些事,都是她後來無數個夜晚苦讀時不斷回憶的。
陸芸娘並非他人眼中的純良。
陸芸娘端莊上前,本想跟往日一般挽起周筠之的手,輕聲勸她幾句。
對上周筠之冷淡又冰冷的目光,一時間不敢有動作,站在一旁道:「筠之,你父親是為了你好!他怕你一個女兒家在外頭待久了有危險,所以才來喚你回家。」
周筠之搖頭:「父親既然怕我出事,為何不多派些人來保護我?再說這廟裏進進出出都是些貴人,沒聽說有什麼歹徒。難道怕天下雨淋濕衣服,就一輩子不出門了嗎?」
陸芸娘愣在原地沒應這話,倒是周紀安氣得鼻子都歪了,指着周筠之大罵了一聲:「逆女!你快跟我回去!連我的話你都不聽,這是不孝!」
不孝?大逆不道的事她可沒少做。
周筠之心中冷笑,卻面色柔弱開口道:「父親一來這,就指着我罵不孝!督促我回府!母親的長明燈在這廟裏燃了數十年,父親可打算去看一眼?可曾想過去上一炷香!」
周紀安被這話堵得胸膛劇烈起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父女倆相互對峙,氣氛僵持。
門口奴僕的傳話聲,打破了院內的安靜。
「老爺,靖國侯府的人傳話,有一位老夫人說要見您!是」一位婆子急匆匆進來傳話。
靖國侯府的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找他?
周紀安愣神片刻,急忙吩咐道:「老夫人何在,快請她進來。」
一道聲音蒼老的聲音悠悠從門口傳來,只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在一貌美婦人的攙扶下慢慢走了進來。
周紀安只望了一眼,神色驚訝,快步上前行禮:「見過老夫人,見過太子妃!」
陸姨娘惶恐了片刻,跟着行禮。
周筠之亦然。
靖國侯府的老夫人今年六十多歲,滿頭的銀絲一絲不苟盤成高髻,插着幾根簡單的金簪,面上掛着和藹又威儀的笑容。
站在她身邊的太子妃穿得格外素淨,只在烏絲上簡單綴着幾顆潤白的東珠。
「本宮和祖母前來叨擾大人了!」李靜禾開口道,目光越過周紀安,停在身後的周筠之身上。
「太子妃和老夫人大駕光臨,怎麼能說叨擾?實在是微臣榮幸之至啊!」周紀安臉上掛着熱切的笑容。
李靜禾跟着笑了笑,聲音悅耳道:「周大人,本宮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子。要是周大人聽了不高興,可別往心裏去」
應着周紀安錯愕的目光,李靜禾朱唇一張一合:「本宮和祖母住在周小姐隔壁的院子裏,無心聽了幾句院內的爭論。周大人對親生女兒和亡妻,未免太過刻薄了!」
聽到刻薄二字,周紀安當時臉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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