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空氣死一般的寂靜,靜得張弼和龍七兩個大老爺兒們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張弼才緩過神來,端起茶盞送到唇邊喝了一口茶水,藉此掩飾心中的驚駭,而後不緊不慢道:「若龍將軍是在試探老夫,那大可不必,如今時局動盪,老夫只想保全張氏一族,絕無可能在這種時候跟齊軍有什麼勾連的。」
龍七也知道以張弼的老奸巨猾,不可能會被自己的三言兩語就給輕易說動,不過好在他對此早有準備,當即從懷中摸出一封信,推到張弼面前,而後在張弼驚詫的目光中緩緩開口道:「當初皇上得知皇族宗室聚集宮門鬧事與萬贏賭坊有關之後,便猜到張家與此事有關,便密令我繼續暗中調查下去。」
「而後我便順藤摸瓜,順着龍暉這條線繼續查下去,很快便查到那日龍暉被芙蓉樓趕走之後,便被萬贏賭坊的人堵在了一處巷子中,最後是一個自稱龍瑞的人救了他,還請龍暉去附近的酒樓吃了一頓飯。」
「可是好巧不巧,那日在酒樓用餐的食客之中,偏偏就有一個人剛好認識這個『龍瑞』怎麼樣,張尚書令,需要我直接說出這個所謂的『龍瑞』的身份嗎?」
說到此處,龍七的目光瞥向桌面上的書信,繼續說道:「我查明此事之後,便立即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寫明在了這封給皇上的密信上,卻一直沒有派人快馬加鞭將這封密信送去劍門關給皇上,以張尚書令的老謀深算,應該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饒是張弼再沉穩如山,聽完龍七一番話,心中也不由得湧起陣陣驚濤駭浪。
他目光落在面前的密信上,雖然沒有伸手拿起,但一雙眼睛卻是怔怔盯着它,神色一起有些變換不定。
他當然知道龍七口中的龍瑞實際上就是他的侄兒張紹所扮,本來一切都萬無一失的,可沒想到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自己的侄兒張紹會被熟人給認出來。
此刻他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算了,不該讓萬贏賭坊和侄兒張紹來做這件事,因為只要其中有任何一步出了岔子,龍璟的人都會很容易查到他們張家頭上。
好在眼前的龍七有了二心,暫時替他們張家隱瞞下了此事,否則整個張氏一族將面臨滅族之禍。
張弼的神情變化龍七都看在眼裏,知道他已經信了幾分,便趁熱打鐵繼續說道:「張尚書令,我想你應該明白,若我龍七隻是想要試探你和張家,從而找出你們張家勾結齊軍的證據對付你們,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因為這封密信就是最好的證據。」
「況且如今我兵權在手,若是真想對張家不利,根本不用整這麼多么蛾子,只需直接帶一隊兵馬圍住張府就好了,又何必再去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呢?」
「所以請張尚書令無論如何都務必相信我龍七的一份誠心,如今大寧風雨飄搖,四面楚歌,誰都知道它行將就木,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我也該為自己找一條後路了。」
張弼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茶盞又喝了一口茶水,心中卻是在不斷揣測龍七的話。
正如龍七想的那般,以他的老謀深算,不可能會被龍七三兩句話就給輕易說動,尤其是龍七之前還是龍璟豢養多年的暗衛。
何為暗衛,就是蟄伏在黑暗中,隨時準備為自己主人去死的死士,按理說,這類人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主人的。
但龍七也說得沒錯,如今大寧已經朝不保夕,誰都有可能會在這種時候生出二心。
他的目光又不自覺落在了眼前的書信上。
正如龍七所言,如果他真想對自己和張家不利,這封信就是最好的證據,他又掌控着全城的兵馬,確實沒必要再畫蛇添足多此一舉,還特意登門試探自己。
儘管心中已經相信龍七是真心實意想要獻城投降,但出于謹慎,張弼還是決定再試探龍七一番,沉吟了片刻,而後沉聲問道:「方才龍將軍說自己曾經給皇上當過暗衛,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龍七知道張弼這個老狐狸當然不是真的對自己給龍璟當過幾年暗衛感興趣,而是隱晦詢問自己一個暗衛出身的將軍為何會背叛龍璟。
也難怪張弼會有如此顧慮,不說暗衛本該是對自己主人最忠心不二的人,單說龍璟破格提拔他一個暗衛做了將軍,這份知遇之恩就該自己誓死相報。
龍七知道自己此刻的回答是能否取信於張弼的關鍵,便沒有絲毫隱瞞道:「張尚書令,實不相瞞,我本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機緣巧合下跟另外六名孤兒一起被一個名叫東方彧的道士收養,他教給了我們武功,將我們培養成了最頂尖的高手。」
「可他並沒有要我們去幫他做任何事,而是轉手將我們都送給了皇上做暗衛,要我們好好效忠於他。」
「跟在皇上身邊這些年,我見慣了他的刻薄寡恩和冷酷無情,那些效忠過他的人,最後沒有幾個人有好下場,或許在他眼裏,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他自己,我們這些暗衛對而言,只不過是他手中一件專門做髒事的工具罷了,既然是工具,自然可以隨時捨棄。」
「你以為他為什麼會任命我和龍六兩個從未帶過兵打過仗的人做將軍,無非是他不信任任何人,只能寄希望於我們這些跟隨他多年的暗衛不會背叛他。」
「說起來,我們跟在他身邊已經將近有十年,不知幫他做了多少見不得光的事,也算是間接還了當年師傅的養育和栽培之恩。」
「如今師傅已經去了,我和皇上之間再沒有任何羈絆,我也是時候該好好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
「我不想像綿竹的龍六一樣,一輩子都為了別人而活。」
張弼聽完久久沒有說話,顯然心中是在權衡着些什麼,空氣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張弼終於緩緩開口道:「我們張家跟齊軍確實沒有什麼聯繫,不過龍將軍若是出於大義,為了保全城中百姓想要獻城投降齊軍,老夫倒是願意豁出這張老臉,派人出城去跟齊軍周旋一二。」
龍七聞言不由長長鬆了一口氣,但心中卻忍不住暗罵張弼不愧是老狐狸,說話滴水不漏,絲毫不落任何話柄。
幾日之後,依照雙方約定,霍恂率軍抵達成都城外。
成都城門大開,張弼和龍七率領城中一眾官吏手捧官印走出,正式投降了齊軍。
作為大寧的臨時國都,成都的不戰而降帶來的影響是難以估量的,益州越來越多的郡縣公開宣佈脫離寧國,投降齊朝,依舊繼續效忠寧國的只剩下零星幾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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