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忠臣不事二主,當年你們高句麗王繼位的時候,就是陛下冊封的,豈能無信呼?」
蘇和看着面前的高句麗王太弟寶延君,怒斥道。
寶延君大概二十多歲,身材修長,在他兄長無嗣後,這位王太弟的野心滋長,處處以高句麗王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如今高句麗國君病重,他立刻下手,幾乎控制了整個高句麗的小朝廷。
很顯然,這位寶延君的野心膨脹,他不僅僅是要關中的大魏朝廷同意他繼位高句麗國主,還要皇帝冊封他為朝鮮王,確認他們高句麗為朝鮮正統。
所以在聽說朝廷另一派迎接到了爾朱榮的使者斛斯椿後,寶延的態度更強硬了。
蘇和對於寶延的無禮請求,也只是這樣義正言辭的怒斥而已,這也讓寶延更覺得,這個大魏朝廷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寶延熟讀漢人的典籍,也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他說道:
「我高句麗本就是朝鮮正統,若不是你們中原扶持新羅百濟,挑動我們內鬥,也不會遲遲得不到一統。」
「再說了,我高句麗發源於遼東,貴國想要我們出兵,還需要承認我們故國舊地才行!」
高句麗的起源有幾種說法,他們自己官方國史中認定的國度是西漢玄菟郡高句麗縣境內,初期都城在紇升骨城(今遼寧省桓仁)。
後來在兩漢的時候,高句麗多次被擊敗,退到了朝鮮半島,開始向漢江流域開拓發展,這才遷都到平城。
寶延提舊都的事情,其實就索要遼東地區的宣稱權,要求關中的大魏政權割讓遼東。
蘇和自然是氣得不行,但是寶延依然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這些日子,靠着對大魏使者的強硬態度,讓寶延得到了朝臣的支持,狠狠的刷了一波的聲望。
如今天下兩帝並立,關中的大魏被稱之為西魏,爾朱榮控制的元子攸政權則被稱之為東魏。
其實大部分高句麗大臣的態度,還是要和關中的西魏政權結盟。
遠交近攻,本身就是正確的外交策略,而且在天下人心中,西魏的正統性還是要比東魏足很多的。
只不過別人越是需要你,越是要待價而沽,寶延繼續說道:
「貴使若是不想談,等東邊的使者來平城之後,本君就要和他談了。」
說完這些,寶延拂袖而去。
等到寶延離開之後,一名樣貌普通的僕人來到了蘇和身邊。
蘇和也恢復了冷靜,換上一副平靜的表情,對着這個僕人說道:
「平城的城防情況打探清楚了嗎?」
這個相貌普通的僕人低着頭說道:
「已經打探清楚了,平城的城防十分的鬆懈,守城的將軍是高句麗王的叔父,喜愛在府上空談經義,連府衙都不怎麼去。」
蘇和點點頭,對於高句麗來說,主要的威脅來自於兩頭。
一頭是和遼東接壤的鴨江地區,契丹人崛起以後,經常從這裏入侵高句麗,掠奪他們人口和糧食。
另一頭就是南方的新羅百濟,這兩個小國經常聯合起來攻擊高句麗的南部邊境,這幾年高句麗國力日益衰退,在和新羅百濟的戰爭中丟了不少土地。
相比之下,平城(平壤)就比較安全了。
平壤南北都有山地阻擋,高句麗設置關卡就能守住都城。
至於海上,這年頭還沒有大規模渡海作戰的戰役,誰也沒想過敵人會從海上過來。
蘇和更加放心了,高句麗上下的麻痹大意和鬆懈,給了執行計劃條件,而他這些日子做的事情,就是讓高句麗上下更鬆懈。
為此,蘇和不斷往來於各大重臣的府邸中,甚至還掏出金銀珠寶來賄賂他們,讓高句麗君臣都以為,西魏離開了高句麗就不行了
這也才有了剛剛那場對話。
不過這樣的日子應該不需要多久了,算算日子,宇文將軍應該就快要渡海了。
——
在平城外的一座小城中,東魏的使者斛斯椿卻憂心忡忡。
左右對於他的態度很奇怪,明明高句麗的使者金壁態度謙恭,提出的條件也不苛刻,眼看着就能完成任務。
斛斯椿卻對左右說道:
「如果高句麗真的有誠心和我們聯合,就應該儘快前往平城,遞交國書給國主締盟,而不是這樣拖拖拉拉,其中必定有詐。」
斛斯椿性格擅長諂媚,所以非常得爾朱榮的喜愛,經常能參與爾朱榮的密謀。
因為參與陰謀比較多,斛斯椿很擅長人心,他一直覺得高句麗的使者有問題。
他對着左右說道:
「你們去將金使者請過來,等我們開始交談後,你們就在後方磨刀,記住了嗎?」
兩個手下立刻點頭。
不一會兒,使者金壁被帶進了斛斯椿的房間。
等到金壁一進來,斛斯椿立刻怒目道:
「金使者,這一路上本使和你交心,你卻為何要害我!」
說完這些,斛斯椿怒目圓瞪,將手放在刀柄上,嚇得金壁退後兩步。
又聽到院子裏的磨刀聲,本就是文臣的金壁差點就嚇尿了。????他連忙說道:
「貴使說的哪裏話,本使也是誠心招待貴使,不敢有絲毫怠慢!」
斛斯椿繼續說道:
「金使還不願意和我說實話嗎!?」
經過斛斯椿這麼一炸,金壁的心理防線崩潰,他只能將平城的事情說了一遍。
金壁低聲說道:
「本來左相大人是想要請貴使面見大王,和貴國締結盟約的,但是如今王太弟寶延君勢大,已經控制了平城,左相大人派人通知小使,先不要讓貴使入平城,真不是我們不想締約啊!」
果然如此,斛斯椿詐出了真相。
高句麗內部兩派,以左相為首,提議擁立年幼宗室的權臣派,和以高句麗王太弟寶延君為首的王弟派爭權。
現在寶延君佔據了上風,控制了病重的高句麗王,所以權臣派不敢讓斛斯椿進平城。
斛斯椿問道:
「請問左相有什麼計劃嗎?」
金壁如同傻白甜一樣說道:
「左相大人正在想辦法面見大王,只要能得到大王的旨意,就能驅逐這些奸臣了!」
斛斯椿已經絕望了,你們高句麗打仗不行,怎麼政治鬥爭水平也如此的兒戲?
一個自己病重,都被王弟控制的傀儡國主,就算是得到了他的旨意,又有什麼用?
但是斛斯椿又想到了清河王江陽王的那幾次政變,好吧,咱們大魏的政治鬥爭水平也沒高到哪裏去。
沒辦法,經歷了魏晉亂時後,似乎整個世界的水準都倒退了。
斛斯椿暗中已經有了結論,高句麗是靠不住了。
就權臣派這個水平,怕是鬥不過那位王太弟了。
斛斯椿皺眉,他發現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明明遼東距離高句麗更近,而且高歡也派遣騎兵封鎖了前往高句麗的道路。
他連忙說道:
「偽帝的使者是如何抵達平城的?」
金壁說道:
「據說是渡海過來的。」
斛斯椿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說道:
「渡海?他們從哪裏停船的?他們的船有多大?」
金壁一問三不知的說道:
「不知道啊,只是聽說他們乘坐海船靠岸登陸的,平城又不靠海,也沒人見過他們的船,不過使團的人不算少,還帶了不少的財物,應該船不小吧。」
斛斯椿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已經對這些高句麗人徹底無語了!
這麼大的一個使團,渡海進入一國的都城,竟然沒人要打聽一下他們是怎麼過來的?
由此也可以看到,整個高句麗的防禦漏洞是多麼大,對於基層的控制力是多麼差!
果然是番邦蠻夷啊!
斛斯椿已經對高句麗絕望了,他對着金壁說道:
「你們就沒有想過,他們能把使者從海上送到平城,是不是能用海船把軍隊送到平城?」
「你們高句麗人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金壁茫然的搖頭說道:「大海茫茫,新羅百濟也有些海船,但是都只能沿海行駛,很容易傾覆,不可能運送太多的軍隊,而且平城乃是我們高句麗的國都,怎麼可能輕易攻陷啊?貴使多慮了。」
多慮?
斛斯椿都快要氣炸了。
看到金壁依然不當回事的樣子,斛斯椿將他送走之後,喊來左右說道:
「這次被宇文泰捷足先登了,這幾日你們去平城附近探查情況,有風吹草動立刻向我匯報!」
斛斯椿陷入到長考中,到底是現在立刻返回遼東,讓高歡立刻出兵攻打高句麗,還是繼續留在高句麗觀察情況?
斛斯椿擅長謀劃,卻不擅長決定,他陷入到猶豫中。
就在斛斯椿剛剛派出了手下不久,仁川的海邊上出現幾艘大船,漁民們們好奇的看着大船靠岸,吐的七葷八素的宇文泰終於站在了陸地上。
這一次宇文泰出航出奇的順利,但是在馬上能夠做出各種動作的宇文泰,卻在船上暈得不行。
一直到腳踩在陸地上,宇文泰才踏實了下來。
「將這座漁村控制住,一條狗都不能放走!」
士兵下船,將武器和戰馬運下船,這些都需要時間,宇文泰立刻下令封鎖了漁村,然後命令士兵立刻開始搬運。
宇文泰看着天色,他下令士兵在漁村休息一夜,明日就立刻前往平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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