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進入到了平城之後,倒是沒有被冷遇。
沒辦法,如今高句麗屬於歷史上的弱勢期,內部分裂嚴重,而且最重要的是,當年高麗王安藏王繼承王位的時候,就是接受的小皇帝元詡的詔書,而蘇和就是元詡的使者,高句麗自然要拿出對待宗主國的態度來迎接蘇和。
蘇和入住了專門招待外國使者的賓館,只不過在蘇和看來這個賓館也十分的簡陋,看着皮包骨頭的下人送上來的飯菜,蘇和都沒有下咽的想法。
他只能將這些飯菜都賜給迎賓館服役的差役們,而自己和隨行人員還吃自己帶過來的食物。
沒想到這些差役們竟然對着蘇和千恩萬謝,經過交談後蘇和才了解,原來這些迎賓館中的差役都是官府附近抓的百姓,強制他們在這裏勞動,還要他們用自己家產供養往來的使者。
蘇和又聽說這一套都是和南梁學的,他只能啐了一口,南梁這菩薩皇帝真的是害人不淺!
安藏王的身體不好,所以高句麗王庭派遣了弟弟寶延作為全權使者,和蘇和見面。
經過一天的交談,蘇和也算是對高句麗的高層有了一個了解。
用一句簡單的話說,他們就是——「沒有逼數」。
自己都已經爛成了這個樣子了,還擺出一副遼東霸主的樣子來,上來就向蘇和討要冊封。
寶延獅子大開口,要求蘇澤控制的皇帝元詡,冊封他的兄長為朝鮮王,也就是整個朝鮮半島的王。
如今是朝鮮半島的三國時代,百濟新羅都在爭霸,高句麗等於討要了整個朝鮮半島的宣稱權。
這一點自然是任何一個中原王朝都不能接受的,新羅和百濟本來就是中原為了制衡高句麗才扶植起來的證券,在後世唐代更是攻打高句麗重要的跳板和橋頭堡。
除了冊封之外,高句麗還開口討要糧食和武器,甚至還要蘇澤徵發五千工匠到朝鮮來。
最離譜的是,寶延還要求娶大魏公主!
蘇和都想要破口大罵了,你自己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麼樣子,竟然要求娶大魏公主?
就你高句麗這個樣子,憑什麼求娶大魏公主?
與此同時,高歡派遣的使者斛斯椿也進入到高句麗的境內,高句麗內部另外一派的大臣們也迎接上了斛斯椿。
而斛斯椿打聽到了宇文泰的使者竟然先他一步趕到了平城,他立刻派人向高歡回報,一邊答應下高句麗使臣提出的各種條件,然後快馬向平城趕。
斛斯椿的想法很簡單,自己必須要儘快趕往平城,和高句麗簽訂條約,然後將宇文泰的使者誅殺,逼着高句麗站在自己這邊。
——
十日後,宇文泰見到了蘇和派回來的函使。
宇文泰立刻展開了地圖,這是蘇澤親自編修,由郡公府畫師臨摹,繪製在絲綢上的一副地圖,被蘇郡公命名為《寰宇全圖》。
沒人知道在洛陽長大的蘇郡公,到底是如何能繪製出這幅地圖的,地圖上不僅僅有高句麗和倭國,還有南洋諸國的地形。
據說曾經渡海的達摩也曾經見過這幅地圖,他根據自己所行的路線,都從圖上得到了印證。
《寰宇全圖》上對於高句麗的描繪,也要比北魏任何史書上都要詳細。
而蘇和登陸的那個海灘,也被蘇郡公命名為「仁川」,並且做出了重點標記。
其實如果從海上距離算,朝鮮真的距離中原很近。
從遼東渡海,很輕易就能抵達仁川等港口城市。
後世唐代的倭國,派遣遣唐使常走的路線,就是從日本海前往西伯利亞,然後沿着大陸架繞過朝鮮半島,就可以抵達遼東的港口,然後前往世界中心長安城。
而且這段海域算是比較平靜的海域,後世唐滅高句麗之戰中,也曾經有大將提出直接渡海直取平壤,但是被求穩的李世民拒絕。
總而言之,渡海作戰在這個時代是可行的,而且根據蘇和送來的情報,平城作為高句麗的首都,城牆並不高大,守備十分的空虛。
宇文泰心動了。
所謂名將,就是能在發現機會後,迅速抓住這個機會。
中規中矩的打仗誰都會,但是跳出原本的框架,那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了。
畢竟按照原本的舊例做事情,做錯了事情可以說是制度慣性,你只要照章辦事自然是沒問題的。
但是要跳出原本的思路,那就要承擔全部的責任。
對於宇文泰來說,蘇郡公的命令就是守住山海關,如果高歡聯合高句麗,大不了向後方的慕容紹宗求助就是了。
但是如果真的渡海作戰,首先渡海作戰就有風險,一旦遭遇風浪就有可能全軍覆沒。????如果渡海後攻不下平城,控制不了高句麗王室,引發高句麗全面倒向契丹,那又是另外一層風險。
那些檢校郎可不是吃素的,多少重臣都被他們彈劾,就連于謹和侯景都因為一些過錯被他們抓住,最後被蘇澤處以罰金的懲罰。
打贏了自然沒事,一旦打輸了,那一個為了軍功「輕開邊釁」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但是在關起門來思考了一個時辰後,宇文泰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喊來了自己的副將,將山海關的軍務交給對方,又讓自己的侄子宇文護親自前往幽州治城薊縣,嚮慕容紹宗親自說明自己的計劃,請求慕容紹宗增員山海關。
宇文泰點齊了一千精銳,加上戰馬三百匹,將整個遼東地區能出海的船隻都徵調起來,又將船塢中還在建造的兩艘大海船都匆忙完工推下水,滿載着這一千人和三百匹馬,連重甲都沒有帶上,直接渡海前往平城!
——
蜀中。
在奪去了白帝城後,侯景將自己的都督府遷回了成都。
雖然侯景也想要再接再厲攻打夔門,獲得三峽的控制權,但是經過這么半年多的持續作戰,益州沒糧了。
為什麼古典時代的戰爭,經常打的和回合制一樣,總是一方佔優,就停下來等待對方出招,就是因為在農業時代的糧食總量和產出速度都是固定的,無法支持任何勢力進行連續不斷的戰爭。
幾萬軍隊的消耗是巨大的,而且益州和關中地區有蜀道相隔,漢中也沒有糧食來支援侯景。
甚至說侯景之所以能夠打這麼久,都是南梁的功勞,因為他奪取成都的速度太快了,蕭紀搜刮的財富都沒能來得及帶走,全都便宜了侯景。
即使這樣,蕭紀幾年來的積累,也全部都被侯景在這半年打光了。
仗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侯景留下楊甲守衛白帝城,自己帶着軍隊返回了成都。
六月份的成都已經有些悶熱了,但是當聽說侯景凱旋的消息,成都城外依然排起了長隊,成都城內的官員和士族,恭恭敬敬的站在城外的道路兩旁,頂着太陽等待侯景凱旋的隊伍。
其實本來侯景輕易攻下成都城,城內對於侯景的態度是不服氣的。
奇襲陰平本來就是死招,就和當年鄧艾一樣,其實翻越群山後的隊伍早已經疲憊不堪,戰鬥力有限了。
如果不是蕭紀實在是太菜,侯景不可能如此輕易奪取成都。
所以當侯景控制成都後,這些官員和士族們都採取了不合作的態度,不少官員都藏了起來,就是留任的也都是出工不出力。
在那個時候,成都城內談起侯景,都是那個尖嘴猴腮的粗鄙北人,有關侯景的段子滿天飛。
但是那時候侯景忙着在巴郡作戰,也沒空料理這些成都的官員們,只要他們不鬧事,維持後方的治安,侯景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等到侯景平滅了巴郡的僚亂後,成都城內發生了變化。
這時候,崇文閣結業的一批士子也已經進入益州,他們迅速補上了缺額,並且在隨同吏員的幫助下,很快控制住了地方。
這時候成都的一些前官員和士族開始慌了,他們本來有恃無恐的,就是侯景需要他們來負責後方,所以依然會容忍他們。
可是如今他們發現,關中根本不缺能夠治理地方的基層官員,甚至這些外地人已經開始爭奪益州本地人的飯碗了,他們終於開始慌張起來。
而侯景在益州的一系列軍事勝利,又讓這些大族不敢反抗侯景。
說到底,所謂的士族其實談不上什麼關係緊密的利益團體,甚至他們的組織力還不如農民軍。
沒辦法,士族就是這樣為了利益結合起來的團體,在某些事情,他們可能形成共識,但是在具體問題上,他們又面對強權毫無招架之力。
甚至可以說,士族之間本身也在爭奪寶貴的出仕機會,在亂世的時候他們也忙着投靠未來的明主,面對侯景這樣的情況,也不可能拉起隊伍造反。
侯景也是吃准了這幫人,所以才敢有恃無恐的任命官員。
這幫人也是賤,侯景也是這樣對待他們,他們反而對侯景尊重起來,成都城內不少士族都開始寫詩讚頌侯景。
等到侯景擊敗王僧辯,成都城內的風評就完全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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