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元年,六月初三。
草原,柔然王庭。
壽陽公主抱着兒子,看着眼前故國的使者高徽。
「臣高徽,拜見殿下。」
壽陽公主見到故國使者,心情自然不錯,詢問了高徽不少涼州的事情。
「高使在涼州見過蘇將軍?」
高徽躬身說道:
「臣在涼州和蘇將軍有些交往,也是他支持臣出使草原的。」
高徽又說了一些和蘇澤交往細節,壽陽公主都抱着兒子聽得很認真。
高徽覺得有些古怪,他想到一些流言,說壽陽公主的兒子根本不是前任可汗的遺腹子,可能是當年護送壽陽公主去草原的蘇澤的兒子。
一想到蘇澤不遺餘力的幫助柔然王庭,又看到壽陽公主這幅樣子,似乎還真的有這個可能。
當年蘇澤平定敦煌的時候,高徽這位大魏的假平西將軍、員外散騎常侍,正好從西域出使歸來。
然後高徽就帶着副使蘇節(【作死的使者】),從敦煌出發,開始前往草原。
壽陽公主自然要感謝高徽,如果不是他在草原各部宣傳草原大會的制度,她也無法扶持年幼的兒子作為柔然可汗的位置。
高徽每經過一個部落,宣揚大魏國威之後,就有商團進入這個部落,在部落中建立貿易團網絡。
就在高徽的努力下,如今草原各部對於蘇澤提出的這個草原大會機制都已經接受了。
對於中小部族來說,草原大會好歹有一個協商機制。
因為採取按照部族參加大會投票的制度,中小部族也有了發言權,而那些大部族也會拉攏這些小部族。
大部族也得到了比較穩定的局勢。
這一次的北方白災,壽陽公主又派人聯繫上了高徽,請求他協調幫助草原上的受災部族。
高徽接受了命令之後,帶着蘇節跨過雪地,協調拯救了好幾個部族,讓他在草原上的威望更高了。
所以當高徽來到了柔然王庭,可賀敦壽陽公主親自迎接這位大魏使臣,給他極高的禮遇。
高徽也在偷偷的觀察這位柔然可賀敦,過去的大魏公主。
生育後的壽陽公主豐腴了一些,她作草原婦人的打扮,但是皮膚白皙臉龐精緻,舉手投足風情十足。
但是周圍的柔然王庭貴族們,卻不敢目視她,足可見這位可賀敦在王庭亦擁有很高的聲望。
這一切都讓高徽有些驚奇,他本來以為壽陽公主這個可賀敦,不過是柔然貴族們推上來的一個傀儡。
想想也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大魏宗室遠親郡主,就是頂了一個大魏公主的名號,擁有一個身份成疑的前可汗之子,就能控制桀驁不馴的草原人?
高徽帶着蘇節,又在王庭看到了很多北魏打扮的士卒,蘇節出去打聽了之後,才知道這些都是從白災開始,一直到了六鎮動亂後,壽陽公主收留的六鎮逃難的流民。
壽陽公主拿出土地和糧食安置這些流民,又將他們編練成軍,保護王庭的安全。
高徽恍然,壽陽公主真的好高妙的手段!
收攏的六鎮人,是逃難到草原的流民。
他們沒有部族、沒有土地、全部靠着壽陽公主才活下去。
他們也就是壽陽公主最忠實的擁護者。
壽陽公主問完了和蘇澤有關的事情後,這才說道:
「貴使路途辛苦,還是先在迎賓館內下榻,明日本宮再傳召。」
接着高徽他們被安置在迎賓館內住下。
柔然王庭本來是沒有城牆,這裏其實就是一處豐沃的牧場,柔然王族是遷徙到了這裏之後才發家的。
因為柔然可汗居住的帳篷是金色的,所以這裏也叫做金帳王庭。
甚至金帳王庭也不是固定的,可以作為王庭的是一片地區,柔然王族也是要追逐水草放牧的。
不過從壽陽公主主政後,決定將王庭的位置固定下來。
她搜羅草原上的工匠築城,建立固定的房屋,最重要的還是依靠她北魏公主的身份,在王庭建立了集市。
這座集市,是整個草原最大的集市,也是所有來往草原商人的聚集點。
最初的時候,還有從六鎮方向來的商人,但是現在來往草原的商人,基本上都是蘇澤控制的涼州河州地區北上的商隊。
這座巨大的集市,也是壽陽公主控制草原的關鍵。
高徽從迎賓館中,看到了大量涼州製造的商品。
除了珠寶玉石瓷器絲綢,這些草原王公也很喜歡的貴重品之外,蘇澤在涼州推廣種植的白棉,竟然在草原也很受歡迎。
衣食住行,衣在古代是排在首位的,特別是防寒保暖的衣物,在草原上更是剛需。
草原上的人,一般是用毛皮來禦寒的。
但是毛皮製品穿起來並不舒適,所以草原王公才會那麼喜歡漢人的絲綢。
白棉製作的棉布,雖然不如絲綢親膚舒服,但是也要比麻布舒服的多。
而且棉布比起麻布絲綢都要保暖,貼身穿在毛皮里更禦寒。
高徽和蘇節一路上都見到棉布這種商品,甚至有時候棉布比絲綢都受歡迎。
靠着年幼可汗的正統性,一手拉攏了王庭底層部族和收攏的六鎮流民,一手靠着北魏公主的通商權力,壽陽公主就這樣穩住了可賀敦的位置。
不過說壽陽公主可以做草原的話事人,那也是高估她的能力了。
果然,第二天壽陽公主召見了高徽,談起了蘇澤來信,想要讓柔然幫助北魏平定六鎮之亂的事情,她說道:
「想要讓柔然諸部出兵,光靠本宮是不夠的。」
壽陽公主能夠得到草原各部的認同,恰恰是因為她比其他人做柔然可汗要弱勢。
最不願意柔然王庭出一個強勢可汗的,就是草原上的大部族了。
高徽也點頭說道:
「不過出兵對於殿下來說是有好處的。」
「為了讓柔然出兵,朝堂必定會許下不少好處,殿下只要能掌握這些,就能更好的控制草原諸部。」
壽陽公主嘆息一聲說道:
「廣陽王的使者就要到王庭了,但是本宮也已經讓封夫人(【作風開放的女官】)旁敲側擊過了,包括郁久閭婆羅門在內的王公都對出兵很猶豫。」
高徽說道:
「往日六鎮一出變亂,柔然就會南下,現在六鎮大亂,柔然王公卻不敢南下,還是當年蘇將軍威震草原的餘威啊。」
壽陽公主也點點頭,蘇澤當年出塞追擊,把這群柔然王公打怕了。
高徽說道:
「想要讓他們出兵,還是要誘之以利,等廣陽王的使者到了,殿下先拒絕他們。」
壽陽公主疑惑的問道:
「這是為何?」
「先讓廣陽王的使者許以重利,王庭的王公們才願意出兵,只有王庭出兵,才能讓整個柔然出兵。」
壽陽公主聽完深以為然,決定按照高徽的辦法做。
——
次日,元深派往柔然王庭的使者也到了。
壽陽公主正好召集了王庭的柔然王公,商議出兵幫助平叛的事情。
元深派往草原的使者,正使是元深的從朝堂帶來的平東將軍裴衍,副使則是賀拔度拔的長子賀拔允。
裴衍祖籍聞喜裴氏,但他的家族早就南遷,他曾經在南齊出仕,蕭衍起兵代齊後,投降了北魏。
這位歸降北魏的理由也很抽象,因為他名字中有一個衍字,南梁代齊之後,新皇帝叫做蕭衍,要求士人避諱改名。
裴衍是一個孝子,不願意改名,所以就帶着全家逃到了北魏。
也因為這件事,裴衍的事跡被人傳頌,當然更主要是他是聞喜裴氏子弟,多次被舉孝廉到北魏皇帝面前。
裴衍在宣武帝後期被舉薦做官,一做官之後就官運亨通。
裴衍也是能文能武,元深知道他是個人才,所以請求朝廷將裴衍拜為別將,隨他一起出征。
出使柔軟求援這件事,是能否平定六鎮之亂的關鍵,所以元深委託裴衍出使,又派遣賀拔允護送。
賀拔允將衛可孤人頭獻給元深後,元深大喜。
元深當然知道士氣的重要性,立刻將賀拔度拔襲殺衛可孤的事情大肆宣傳,鼓舞平城軍隊的士氣。
然後元深又給賀拔度拔請功,上書請求朝堂追贈他為安遠將軍、龍城縣男。
這麼一番操作,賀拔兄弟自然感激涕零,元深隨即要求賀拔允帶兵護送裴衍。
裴衍能夠抵達柔然王庭,也是靠着賀拔允和部將誓死保護,而見到六鎮如此亂象,裴衍也堅定要讓柔然出兵幫助平叛的想法。
但是裴衍沒想到的是,壽陽公主只是禮節性的見了裴衍,卻對出兵南下興致缺缺。
這下可把裴衍着急壞了,他聽說高徽也在王庭,連忙帶着賀拔允拜見高徽。
寒暄之後,裴衍嘆息說道:
「可賀敦不念及母國情誼,不肯出兵幫助元大都督平叛,裴某無法完成大都督的重託,無顏面返回平城了。」
高徽其實早就和壽陽公主商議過出兵的事情,明面上拒絕裴衍也是高徽的主意。
但是見到裴衍這個樣子,高徽也心中難受,什麼時候大魏需要向柔然借兵平叛了?
當年孝文帝的時候,北魏出塞追擊柔然,每次都能繳獲牛羊無數,宣武帝的時候,柔然被打怕了,不敢南下牧馬,可怎麼到了今上在位,先是柔然入寇六鎮,怎麼現在又要借柔然人的兵平叛了?
這世道怎麼變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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