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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紫的手藝,讓許一山刮目相看。
原本以為像她這樣養尊處優的姑娘,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對煙熏火燎的廚房會避而遠之。沒想到廖紫拿出來的幾樣小菜,卻是那樣的精巧雅致。
碧綠的黃瓜,清脆的豆苗,以及幾碟堆成花樣的滷肉,無論哪一樣,都顯得無比的精緻。
胡進拿了好酒出來,三十年陳釀茅台。
他搖晃着酒瓶子笑道:「老許,來我這裏,也只有你配有喝它的口福。」
四人分四面坐了,廖紫執壺,先是給許一山滿上了一杯。
看着蕩漾在杯口的淡黃色液體,廖紫微笑道:「酒滿茶淺,這可是待人禮數。許哥,你這個兄弟,過去可沒少教訓我。你們這些男人,喝酒喝茶,還有那麼多彎彎道道,累不累啊。」
許一山當然懂得這些個禮數。據說給客人倒茶,若是倒了一滿杯,自是送客的意思。因此茶倒半杯,是以尊敬。倒酒則是另外一番景象,千萬不能倒半杯。半杯酒喻示客人是個淺薄之人,不受待見。
胡進依舊一襲白衣白褲,飄然若道。他本人又身材清瘦,麵皮白淨,右手一直不離一串佛珠。細看,才知佛珠是小核桃打磨出來的,謂之菩提腦。
單是他手上這一串佛珠,怕就能在燕京買下三環內買上半套房。
許一山始終沒將侷促釋放乾淨。在燕京這樣的家庭里,他沒來由有些緊張。
人的年齡越大,侷促反而越多。想當年他隨胡進來他家,還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雖然時間才過去不到十年,卻恍若有隔世之感。
胡進舉杯,笑眯眯看着許一山道:「老許,今天我給你立下個規矩,酒不辭杯,敢不敢?」
許一山推辭道:「酒這東西,點到為止就好。老胡,酒不辭杯,必定會醉。若是醉了,萬一那句話沒說好,又生誤會。」
胡進道:「醉了就睡。你我兄弟快十年不見了,幾杯酒哪能解你我思念之苦。」
廖紫在一邊拍着手笑道:「看你們兩個唧唧歪歪的,說得好像戀人一樣的,難道你們兩個有斷袖之好?」
許一山趕緊辯白道:「小紫姑娘你誤會了,老胡是我兄弟,我們兄弟之情,猶如手足。」
說笑一陣,胡進主動問起許一山來京的目的。
許一山便將無修水庫潰壩,洪山鎮發大水,大洪水過境時遇到虹橋堵塞,迫不得已炸了虹橋的事說了一遍。
胡進一直安靜地聽他講述,聽到許一山炸橋時,輕輕一拍桌子道:「當機立斷,有大丈夫之勇。」
許一山苦笑道:「老胡,你是不知道,這座虹橋可不是一般的橋。它連通洪山鎮兩岸,是一條重要的交通要道,如今橋斷,兩岸來往便出現了大問題。鎮裏計劃重建虹橋,任命我做了建橋總指揮。」
胡進道:「好事。可能是你們鎮裏認為你有能力主持這樣的一個工程啊。建橋修路,任重道遠。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老許,我看好你。」
許一山搖搖頭道:「老胡,你先別給我刷漿糊。我問你,建橋也好,修路也罷,最主要的在於什麼?」
「人心啊。」胡進依舊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態,「人心最重要,人心齊,泰山移。」
許一山哭笑不得,道:「我們說點實際的,人心固然重要,但總得需要資金吧?」
胡進一愣,狐疑地問:「你是來找我要建橋的資金的?」
許一山沒直接說是,而是緩緩說道:「鎮裏縣裏都沒給我一分錢,我走投無路了,只好來求你。」
氣氛一下沉默下來,胡進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解釋道:「老許,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們撥款,第一要師出有名,第二要對等機構遞交報告,報告交相關領導審批後,才能由我這裏將資金劃撥出去。」
「我說實話,你也別介意。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縣級的單位有資格伸手要錢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許一山當然明白,洪山鎮級別太低,這種最基層的單位,目標所指最多就是縣級部門,連市一級的單位都沒資格申報,哪像他許一山,越過幾道關卡,直奔胡進財政部而來。
許一山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便悵然道:「老胡,你也別在意。我這次來,就是想試試看。能拿到錢更好,拿不到錢,也不怨任何人。」
胡進仿佛如釋重負,輕輕嘆口氣道:「老許,你能理解我,我要感謝你。不過,既然是你的事,我怎麼可以袖手旁觀不管?你放心,建橋的這個事,我會盡一切努力幫你完成。」
胡進當着他的面,直接將電話打去了省里。
他一連打了三個電話,從省里到市里,最後打到了茅山縣。
許一山不知道他打給了誰,但從他說話的口氣和神態能感覺出來,接他電話的人聽到他的名字後,都謙恭有禮。
掛了電話後,胡進輕描淡寫地笑道:「老許,事情解決了,這點小事,還輪不到兄弟我出手。有你們地方,重建一座規模並不大的橋,舉手之勞而已。」
許一山聽說問題解決了,當即喜笑顏開,感嘆道:「老胡,你牛叉。到底身居高位,一言九鼎。哪像我,說話沒人聽,別說指揮誰,能保護好自身就謝天謝地了。」
胡進搖搖頭道:「老許,這可不是你的個性。原來你可是個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
許一山道:「此一時,彼一時。」
話音未落,手機便響了。
他低頭看一眼來點號碼,不覺心裏一沉。
段焱華的電話來了。
他抱歉起身道:「各位,我去接個電話。」
出了門廳,他看四周無人,才將電話貼到耳邊。
段焱華在電話里暴怒地吼:「許一山,你在搞什麼鬼?」
許一山一頭霧水,疑惑地問:「書記,我怎麼了?」
段焱華道:「你還怎麼了?你丟臉丟到燕京去了啊。燕京那邊來電話,層層責問下來,意思是我們洪山鎮要錢要去了燕京。許一山,誰給你的膽子?」
許一山頓時心裏來氣,自己來時,已經與段焱華說好了的。段焱華當然明白他來燕京的目的,只是大家都不將這層窗戶紙捅破。
段焱華認為,許一山一個小鎮長,跑去燕京能成什麼事?
燕京規矩森嚴,即便市委書記這樣的人,去了也只能像個小二一樣的活着,他許一山去,豈不是自取其辱!
段焱華沒想到的是,省里市里領導都來電質問他,洪山鎮修一座橋的錢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