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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老試探性的話,讓許一山陷入了沉思。
祝老也不催他,穩重如山地喝着他的茶。
許一山當然不會知道,廣粵與中部兩省的糾紛,已經在燕京掀起了驚濤駭浪。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土地權屬糾紛,已經深深影響了兩地的官員。
儘管兩省都是一個國度,但在涉及到自身直接利益的時候,還是旗幟鮮明地站出來要爭取權益。這就好比是一個大家庭的兩兄弟,雖然是一個父母生的,但分了家後,家與家之間,便會形成一條涇渭分明的界線出來。
廣粵省與中部省,分別都有人在燕京擔任領導。這種來自骨子底的家鄉觀念,並不會因為身份地位的改變而有所改變。
故鄉情結,是每一個華夏人心裏最純潔的情結。或許他們對故鄉的感情還存在一定的瑕疵,但一旦遇到故鄉遭到他人非議的時候,每個人都會義無反顧站出來指責他人,維護故鄉。
俗話說:親不親,故鄉人。又有一個更煽情的說法,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分別出身在廣粵和中部兩省的人,在東湖事件出現後,很自然地將自己歸屬到故鄉陣營,各自都在替故鄉發聲。
祝老本身已經是閒雲野鶴的人,這次居然也被卷了進來。
廣粵省的態度很明朗,他們就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婦一樣,逢人便訴苦,指責中部省蠻橫,在大是大非面前沒有立場。他們將當年修建東湖水庫的歷史翻了出來,暗示着中部省欺人太甚。
他們甚至表示,這件事燕京不給一個鮮明的態度,廣粵省決不罷休。
廣粵省逼燕京表態,目的就是將東湖水庫劃入廣粵省版圖。他們暗示,如果這樣,廣粵省願意支付一筆巨大的補償金給中部省。
許一山心裏也很清楚,東湖水庫權屬花落誰家,廣粵省和中部省都沒有發言權。這只是燕京領導一念之間的決定。
如果不在決定出來之前影響領導的思路,一旦決定出台,誰都無力回天。
而眼前的局勢是廣粵省已經在京活動了不少日子。據說,廣粵省不但拜訪了在京全部廣粵籍的領導,而且主動積極在影響重要的領導人物。情勢基本處於一邊倒的狀態,絕大多數人都傾向於將東湖水庫劃歸廣粵。
許一山面對的基本是一局無解的死局。
在沉默好一會後,許一山突然抬起頭說道:「祝老,廣粵省要求將東湖水庫劃歸他們管轄,也不是不可以。不管在誰的管轄區內,始終都還是一個國家。但是,這可能會引發兩省更大的矛盾。領導幹部之間的矛盾還可以調和,群眾的矛盾一旦形成,可能就沒那麼容易調和了。」
祝老興致盎然地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許一山硬着頭皮解釋道:「首長,我了解了一下目前兩省的一些基本情況。廣粵省地處沿海地區,地域疆界本就很遼闊,人口也比中部多出將近三千萬。他們急需開疆拓土的想法,不是不可以理解。但如果把眼光盯在自家兄弟的碗裏,我覺得就沒太多意思了。」
祝老楞了一下,隨即似笑非笑道:「一山小朋友,你的開疆拓土含義頗深啊!」
許一山嘿嘿一笑,摸了摸腦袋道:「我不贊同將東湖水庫劃歸廣粵省。」
祝老呵呵笑道:「你轉了一個大圈子,還是回到原地來了。既然你不贊同把水庫權屬劃出去,你就得有一個十分充足的理由。你有把握和信心說服別人嗎?」
許一山低聲道:「沒有。」
祝老點了點頭道:「你很誠實。這件事啊,不會那麼快有結果的。不過,你還是得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隨時迎接各方面的質疑吧。」
從祝老那裏回來,許一山的心一直在蹦蹦跳着。他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了。
祝老親自過問此事,讓他不得不回頭審視一下自己的思想。當然,以祝老的格局,東湖水庫權屬歸誰,意義都是一樣。儘管祝老是中部籍貫的領導,但祝老不會因為自己的籍貫而生出維護中部的思想。
那麼,爭取東湖水庫的權利就完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奚美麗憂心忡忡,從許一山奉命赴京開始,她就一直沒將心放下來。
這次赴京,對許一山而言,無異於一場重大的考驗。沒有非凡的魄力和強大的政治智慧,許一山將會因為這場考驗而失去所有。
在奚美麗的辦公室里,兩個人沉默着誰都沒說話。
很顯然,爭取到了東湖水庫權屬不動,他勢必得罪廣粵省。這對許一山而言,並非是一個好結果。畢竟,這樣會被人詬病他缺乏大局意識觀,存在強烈的地域思想觀。
失去東湖水庫,他不但不會被中部省人民理解,今後還將被他人質疑能力水平。
他處在一個暗流激涌的漩渦中心,稍有不慎,便有滅頂之災。
「請示省委吧。」奚美麗遲疑着說道:「我看,一切以省委的決定作為工作中心。」
許一山苦笑道:「省委可能也拿不出一個最終的決定。」
「但總比你一個人承擔要好吧。集體決定的事,責任就不該由你一個人來承擔。」奚美麗一語道破玄機。
事實確實如奚美麗所言。容海本來是主動請纓赴京來處理東湖水庫糾紛的,但他卻臨陣退縮了。因為容海很清楚,赴京這件事,就是一根巨大的雞肋。
而且許一山非常清楚,陸書記在這件事上不會帶有傾向性。
奚美麗要的,是中部省委的一個態度和決定。因為有了省委的決定,這就將成為集體決定。無論事件走向何方,都將許一山從中摘取了出來。
她考慮的,是獨善其身的路。
奚美麗的提議,許一山並沒有採納。他緩緩說道:「省委將重任交給我,我就要盡全部力量去完成任務。哪怕粉身碎骨。請示這件事,暫時不議。」
他態度堅決拒絕了奚美麗的提議,急得奚美麗幾乎要跳起來。
「一山同志,你這樣一意孤行,我反對。難道你還沒看出來這其中的兇險?」奚美麗哼道:「你不打這個電話,我來打。至少,我要知道省委的明確指示。」
她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桌子上一部紅色的電話機話筒。
許一山緊跟着過去,輕輕從她手裏接過來話筒,穩重地按在電話機上,目光堅毅地看着奚美麗說道:「奚主任,如果你尊重我,這個電話就不要打。」
奚美麗緩緩搖頭,深深嘆了口氣。
這時,門被敲響。
秘書孔野進來後,輕輕對許一山說道:「許書記,外面有位女士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