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彩兒在聽了自己夫君的話後,下意識的肅着臉微微仰着下巴。
認識趙策的人都知道,他從來不以身份壓人。
不止他自己不以身份壓人,家中的下人也都會常常有人教導,出去說話做事該如何待人待事。
可就在今日,他當着眾人的面,直接利用蘇彩兒的身份來質問在場的人。
蘇彩兒不能對着一群讀書人,大肆評價朝廷政令,辯駁他們口中的聖人之言。
可趙策可以!
因為他同樣也是一個讀書人,而且他還是讀書人中的佼佼者!
這些自視甚高的讀書人,仗着自己是男人,對着有誥命的朝廷命婦尚且敢這般暗戳戳的找優越感。
既然要找優越感,說起尊卑的事情。
趙策倒要看看,面對自己的質問,這些人究竟要怎麼回!
崔博智等人一時也被問住了。
剛剛看趙策還文質彬彬的和他們講道理,轉眼間那問題便尖銳的他們壓根不知道怎麼回答。
誰尊誰卑?
男尊女卑,可是他們一直以來的認知還有——官尊民卑。
如今他們雖然通過科舉取士,實現了階層上的跨越。
可他們一日沒有被朝廷收官,一日便不是真正的官。
蘇彩兒即便是個女人,可她是有皇命加身的誥命,也屬於大明的官!
那誰尊誰卑,還用說?
崔博智身後的幾人,已經是一臉的便秘,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反應好。
早知道如此,朝廷愛封賞誰封賞誰去。
他們這麼多嘴做什麼?
趙策見眾人不回答,追問道:「嗯?方才這位仁兄不是很有急智沒,聖人之言隨口就來?」
「如今怎麼不說話了?」
崔博智咬了咬牙。
今天他是得罪人了,再說下去恐怕會得罪得更深。
他只能拱手道:
「定西侯你所言當然是對的,可我所言,也不錯。」
「侯爺夫人為官身,在身份上為尊,當然不錯。」
「可若是同樣的官身,自然就沒有這樣的說法。」
「而《易經》所言,首先乾坤便同樣皆是卦象,由此才能有先後與尊卑。」
趙策道:「錯!」
「你說的,全部都是錯的!」
崔博智又愣住了。
什麼情況?
他說的全都是錯的?
天尊地卑是錯的?男尊女卑也是錯的?
同時還有,官尊民卑也是錯的?
他方才不是順着定西侯的話往下說了定西侯夫人身份比自己尊貴,這怎麼也不對?
崔博智一時都懵了。
不止崔博智,旁邊看的人也懵了。
這又不是,那又不是。
所以定西侯這是要明擺着找茬?
不少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崔博智。
這人,以後估計是沒有前途了......
崔博智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能破罐子破摔地回道:「在下不知道所言錯在何處,還請侯爺指教。」
趙策道:「指教可以。」
「我指教完後,你得當着眾人的面,對內子行大禮道歉,承認你口才不夠,辨不過她,還出言不遜。」
當面行大禮道歉?
若是對着定西侯本人,可能還沒這麼難堪。
可對着定西侯夫人一個女子,他一個讀書人,這樣當眾行大禮道歉,怎麼說的過去?
崔博智尷尬道:「這、這......」
趙策淡淡地道:「怎麼,不願意?」
「因為你是男子,是讀書人,你身份也不低。」
「所以讓你當眾對着內子道歉,你不願意,你覺得難堪?」
崔博智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麼開口。
趙策沉聲道:「如果我告訴你,你們所理解的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這句話的意思,一直是錯的,你還會覺得難堪?」
崔博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趙策。
「是錯的?」
「《易》乃百經之祖,《繫辭》乃是孔聖人所著。」
「這怎麼可能是錯的?」
趙策笑了一聲:「聖人不是錯的,但你等俗人卻理解錯了聖人的話。」
「天道剛健,自強不息;地道柔順,厚養萬物。」
「二者分工,各有位置,才能養育萬民,又如何來尊卑之分?」
「天地既不分尊卑,自然相對應的乾坤也不分尊卑。」
「所以你是男女都好,皆為人也,那你方才又何來的優越感?」
嚯!
趙策這番話說完,現場一片譁然。
這番話,無疑與他們一直以來學習的道理是相悖的,是極為離經叛道的。
這定西侯是要做什麼?
先前定西侯夫人為丈夫出頭,尚且還能收着點。
可這定西侯卻直接放大招?
讓崔博智當眾給他的夫人道歉?那直接用身份壓着不就行了?
何至於說一堆這樣的話出來?
「侯爺,你枉為六首狀元,居然如此曲解聖人之言!你這是要亂了綱常與尊卑!」
「對,你所言也對你毫無好處,還愧對你所讀的聖人書!」
不少人也顧不上趙策的身份了,紛紛出聲反駁。
面對眾人的聲援,崔博智不敢再隨意開口。
他總覺得,趙策好像還有話沒完。
而後面的話,顯然會比現在的,更讓人驚訝。
因為趙策這番話,明顯是有違綱常的。
尊卑從來不是單一存在的。
這二字牽扯的太多,若是否定了其一,那其中牽扯的所有東西可能都會受到影響。
趙策聽着眾人激動的話,臉上卻依然是不慌不忙的。
今日他說的這些話,除了為維護丈夫的蘇彩兒說外,其實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聖上下旨,要大肆封賞那些從前不曾站在過明面上的匠人與那些他們以為不務正業的科研人員。
因為這些讀書人以後都是士人階層的人,他們下意識的便覺得皇帝此舉是要抬高匠人地位。
這件事,才是引起今日衝突的真正原因。
趙策說完這些後,剛剛還沉默的眾人,不少人都沉不住氣了。
他們忍不住指責起趙策的狂妄之語。
蘇彩兒聽了自己夫君的話,也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
顯然夫君說的這些話,踩到了這些人的痛腳。
但無論如何,作為娘子的她,還是要站在夫君這邊的!
趙策也回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心。
一個學子站出來,明顯是有些生氣了。
「定西侯你此言是何意思?」
「若是依照你所言,既不分尊卑,那也無須遵守綱常?」
趙策搖搖頭道:「非也。」
「我只是在教你們何為真正的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