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藏紅色僧袍的苗木道面目冷峻的看着御座上的皇帝。
在他的身後,一群穿着僧袍的大國相寺的和尚緊密站立,就這樣堂而皇之的站在了朝堂之上,而那些群臣在此刻全都保持着行禮的姿態一動不動,恍若未覺。
御座之上,李嘉源渾身顫抖,雙眼血淚順着眼角流下,怒火儼然達到了頂峰。
「呵呵,陛下不演了?」苗木道好整以暇的一步步踏上台階,一邊說着。
李嘉源猛的站起。
渾身透露出一股解脫一般的氣勢,「苗木道!你要造反嗎?!」
沒錯。
哪怕是到了現在,當庭威逼皇帝,苗木道這個國相依舊沒有造反,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看來,他這個國相可是個大好人呢。
而李嘉源如此做的目的也不是想要靠此嚇退對方,這不現實,他只是想要看看,這個禍國妖僧究竟還在不在乎名聲。
苗木道腳步微頓,可下一秒,便再度提步走來。
李嘉源心中泛起絕望。
他很聰明,看的出來眼前的苗木道準備做什麼。
或者說,當衣帶詔失敗以後,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可他還是想要最後一搏。
李嘉源猛的一甩袖袍,「救駕!救駕!!」
在這一刻。
整個大殿都在迴響着年輕皇帝的咆哮聲。
那聲音中充滿了憤怒。
可是,整個大殿內除了他的咆哮聲外,居然再沒有第二者的聲音!
侍衛?
太監?
宮女?
亦或者是群臣?
沒有。
通通都沒有!
有的只是一步步往上走的苗木道,以及跟隨在其身後的僧眾們。
其餘的所有人都恍若未覺,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
「」
聲音逐漸消失,李嘉源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幕,忽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大雲養士三百載!」
「這滿殿大臣,竟無一忠臣!」
「列祖列宗!列為先帝!我大雲!亡了!!」
剎那間。
一層薄薄的血霧噴出,李嘉源整個人都籠罩於其中,兇狠的朝着苗木道衝去。
苗木道眼中閃過欣賞,「倒是有幾分骨氣,可惜了。」
一群黑色的飛蟲從其袖袍中湧出,將李嘉源死死擋住,那與源血有幾分相似的血霧也同樣內擋了下來,甚至被那些蟲子吞噬一空。
「皇室秘術,提前使用臟腑境的一部分力量,倒是好手段,可惜,不過小術罷了。」
面色蒼白的李嘉源眼神恍惚,腳步虛浮踉蹌,看着已然快要走到他面前的苗木道,李嘉源面露慘笑。
扭頭朝回跑去。
苗木道嘴角泛起一絲蔑笑。
可下一秒,李嘉源竟直接朝着御座旁的龍柱撞去!
「別!!」
「砰!」
一聲悶響。
整個頭顱凹陷了下去,屍體無力的摔到而下。
苗木道剎那間來到了其身邊,面色難看的看着李嘉源。
這種頭都凹陷下去的情況,哪怕是源血,甚至是金血也無濟於事了。
趴伏於地的屍體,眼睛依舊死死的看着下方的群臣,死不瞑目。
在那一瞬間的彌留之際。
李嘉源的心中滿是複雜。
從記事起,他就在為榮登大寶做準備,因為他是太子,是這個國家的儲君,未來的皇帝!
他的先生告訴他,人這一生都有着不同的定位,販夫走卒的定位是平民百姓,要安居樂業,為這個國家提供活力,而將軍的定位是打仗與守護,文臣的定位是治理國家,而他,身為皇帝的定位,是什麼呢?
他那時候年輕,只說要當一個好皇帝,卻不知道到底要當什麼皇帝,先生笑而不語。
而那時候,父皇昏庸,已經任用了苗木道,而苗木道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成為權臣了。
那是他第一次見苗木道,相貌堂堂,身有正氣,一看就是正直之臣,但或許是天性所然,他總感覺對方有問題。
果不其然,不久之後,父皇就病重無法理事,苗木道徹底大權在握。
整個朝野都是他的黨羽,只有先生代表的佛門以及大將軍一派還能與之對抗。
而先生身為佛門中人,在雲國一向深受尊重,可或許是因為身為太子老師的緣故,先生被迫害了。
整個蓮台寺被打為魔佛波旬一脈,先生只能帶着弟子逃離國都,苗木道手下的大國相寺崛起。
他忘不了那一天,先生第一次摸了摸他的頭,眼中的悲哀讓他看在眼中。
那時候他就心中有了朦朧的想法。
要除掉苗木道!
而這個想法在隨後十年裏,看着父皇離奇死亡,看着江山社稷步步崩亂,看着朝野之上群魔亂舞,變得愈加堅定。
終於,在他和大將軍的努力下,他終於可以親政了,這代表着在政治上將其壓了下去,勝利似乎看見了曙光。
在那個月裏,他常常的暢想。
等把苗木道解決了,他就內修善政,外修兵戈,將佛門教徒過多以及多種族矛盾的問題解決,然後大力扶持大將軍,趁着現在夏國分崩離析天災人禍之時,大力出擊,一統山河,結束這三百餘年來的分裂,成為新的大一統帝皇!
可惜,緊接着就是急轉直下,大將軍去解決蠱族作亂,苗木道重新歸來,衣帶詔失敗,滿朝文武皆是悖逆之徒
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他真的不明白。
為什麼?
為什麼滿朝文武都沒有支持他的,他難道真的做的天怒人怨嗎?
他不理解
罷了,罷了,裝了十年,朕累了,反正,下了下面,列祖列宗要打也該先打父皇
大將軍,朕走了,一切,就都交給你了。
看着李嘉源死亡的屍體,苗木道一臉陰沉,對方如此有骨氣,直接自殺,是他沒料到的。
皇帝這種自私自利的冷血生物,居然肯自殺?
這世上果真無奇不有啊。
苗木道冷哼一聲。
大殿之內,響起了的聲音。
一股只有叢林中才有的味道逐漸出現。
下方。
一雙又一雙冷血的眼眸望向了這邊。
只見那滿朝文武,盡皆露出了身後蛇尾,蠍尾。
這些文武,竟早已都死了!!
「既然皇帝死了,那也沒有繼續隱藏的必要了,剛好,這些文武百官也控制的差不多了。」
「任務提前結束,現如今,雲州的亂局也差不多了,倒不算失敗。」
一隻經過毒林蠱術改造的僕從蛇人從背後的僧眾中走出,「大人,接下來該如何?那位大將軍還在攻打都城呢。」
縱然敵對,這個蛇人對大將軍的稱呼依舊敬畏。
苗木道臉色沉了沉。
「該死的苗永誠,他同樣是那位的後人子孫,裝什麼忠臣良將,現在做這麼絕,找死嗎?」
蛇人頭低了低,不敢聽這些話。
「罷了,完成了這次禍國,還將這麼多高等血食準備好,我也該回去準備轉化儀式了,且看看他苗永誠接下來會怎麼做,呵呵。」
苗木道詭異的笑了笑。
隨後,苗木道朝着殿外走去。
一隻只黑色甲蟲逐漸將李嘉源的屍體吞吃。
在這殿內。
而那些忠臣良將們,都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幕,格外滲人。
本該堂皇大氣的大殿都在此刻變得陰冷透骨起來。
而當苗木道徹底離開後。
這些蛇人蠍人才面色如常的退了出去。
直到一個剛進宮分配掃灑後宮的小太監發現了這一幕,驚聲尖叫之下
雲帝怒撞龍柱而亡的消息,傳遍天下!
雲州一處到處都是紫色樹木的林子,據說裏面都是奇特的可以輔助蠱術或者毒功修行的天材地寶。
這處林子地處隱秘,歸屬於皇家園林,哪怕知曉珍貴,平日裏也根本沒人敢來。
而今天。
這裏卻光明正大的迎來了客人。
苗木道換下了代表大國相寺主持的藏紅色僧袍,改回了原本的黑色僧袍,面容冷峻的朝着裏面走去。
而在他身後,正是那群文武百官。
站在林邊,苗木道展開雙臂,一臉陶醉。
文武百官們面無表情的走入其中。
砰砰砰!
一聲聲好像氣球漏氣一般的聲音響起。
「啊~高等血食的味道就是不一樣~」
「是啊,鑄造出來的血晶石都更亮堂啊。」
「我感覺自己的人性又回來了,啊,這才是活着的感覺啊~」
「呵呵,一個頂千~」
「」
林子裏,好似老嫗擠壓着嗓子一樣的話語不斷響起。
過了一會兒。
聲音才漸漸停下來。
苗木道此時也出聲了,「吃夠了嗎?」
「沒有,你還有嗎?」
「哼。」
「生氣作甚,你馬上就會變成我們的一員了,到時候你就知道這東西的美妙了。」
苗木道冷聲道,「希望你們沒貪嘴,這些大部分可都是給老祖宗的。」
「這是自然。」
一邊閒聊着,苗木道心中思索。
轉化儀式作為他們苗氏一族最重要的手段,在這八百年間,已經誕生了兩位詭使了。
而這一代,他完美完成了禍國任務,達成了條件,是有資格轉化為詭使的。
沒錯。
就是轉化為詭使。
苗氏一族的老祖宗,正是雲州詭使霸主勢力――毒林,的兩位霸主之一。
而他們苗氏一族,便是這位祖宗在當年還未成為詭使時的血脈後人,在對方的特意保護與利用下一直流傳至今,充當着手下的角色。
歷史中,雲州這片土地很多時候的動亂都是他們苗氏一族所做。
而只要完成任務,作為後人的他們就有資格進行一次轉化,成功了,便是長生久視的詭使,失敗了,自然是灰灰了去。
整個苗氏一族,但凡是有修行資質的人都清楚這件事,全族上下都以成為詭使為最終目標!
他天賦出眾,很久以前就謀劃了起來,藉助毒林的修煉資源,將蠱術修煉到了最高境界,堪比臟腑境,又通過取巧的手段,將自身晉升為爆血境,這才能夠在七十多歲的年紀還能步步高升,最終完成謀劃。
而這次,他和苗永誠是最大的贏家,因為他們爬的位置最高,造成的影響、禍害的人也最大最多。
哦對了。
苗永誠那傢伙也是苗氏一族的成員,同樣知曉這件事。
呵呵。
可憐那小皇帝怕不是臨死都還對他苗永誠抱着希望,真是滑稽。
就在這時。
一直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聲音戛然而止。
苗木道也面色一變,恭敬而禮貌的低下頭來,靜靜等待。
幽紫色的霧氣從林中飄散。
紫色的巨大蠍子,紫色的龐然巨蛇,兩種毒物從中爬出,冷漠的看着苗木道。
但這並非本體。
霧氣逐漸凝結。
一具紫色的身體緩緩出現。
兩米高,紫發紫面,蛇形豎瞳,蛇牙蠍尾,渾身穿着紫色的蠱族服飾,整個人散發着一股陰冷殘暴的氣質。
當看見他的那一刻,苗木道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立刻雙膝跪地。
「見過老祖!!」
詭使,詭使,神秘莫測,長生久視,生殺予奪,強大無匹的詭使!
我苗木道來了!
都城之外。
看着緩緩打開的都城城門。
苗永誠卻不見絲毫喜色。
「大將軍?我們馬上就能清君側,讓陛下重掌大權了!」
苗永誠卻面目凝重的搖了搖頭。
「我了解苗木道那傢伙,他不可能這麼輕鬆讓我們打開城門,既然現在城門開了,裏面一定有問題!」
可他卻不說有什麼問題。
事實上,他心中已然有了猜測。
而當他看到大殿之內小皇帝的屍體之時,身體忍不住一抖。
哪怕已經猜到了,可是當他真的看見的時候,還是心中複雜,悲痛中又帶着一絲竊喜和憤怒。
「陛下」
「先皇」
「唉」
他仰天抬頭,一行淚水從眼角滑落。
他是真的想當個忠臣良將,他不想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就去禍國殃民。
但現在似乎一切都成了無用功。
而且,他似乎也是那贏家之一,呵呵,自己,可真是虛偽啊
他顫顫巍巍的來到新帝面前,蹲下身,伸手想要撫平那雙眼睛。
可最後卻還是不敢觸碰。
只得急匆匆的離開了大殿。
留下李嘉源的屍體在大殿之上,空洞的望着。
不知在等待着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