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為他要大雷霆,或者要做什麼,但他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卻問道:「那個魏寧遠,現在在何處?」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怎麼一下子就把火氣給壓下去了。ΔΔ
我想了想,說道:「他們出兵幫忙攻佔了揚州,但魏寧遠不是武人,況且九江一地原是他們的大本營,不會棄之不顧。所以我想,他應該是還留在九江的,只有申嘯昆去了揚州。」
裴元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半晌,喃喃道:「申——嘯——昆。」
我的心一沉,道:「皇帝陛下……申嘯昆雖然做錯了事,但——」
他冷笑了一聲:「你說的做錯事,就是他忤逆犯上,意圖顛覆朝綱的那件事?」
我聽出了他話中的譏誚,咬了咬牙,說道:「申嘯昆的確罪大惡極,可他——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其實他對當初的那件事也有非議的,但他是由他叔父撫養長大,視他如己出,他實在——」
他冷冷道:「所以你要說,他為了愚孝,而不忠?」
我想了一會兒,道:「皇帝陛下行仁政以教化萬民,他,不就在教化之列嗎?」
「……」
他看了我一會兒,才冷冷說道:「朕可以當不知道他的事。」
我急忙道:「多謝皇帝陛下。」
「不過那個魏寧遠——」
我抬起頭來看着他,只見他微微沉思了半晌,說道:「讓他來見朕。」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皇帝陛下這是要——」
他說道:「劉輕寒,朕是已經見過了,這個魏寧遠,朕也要見一見,到底誰是皇考真正的皇四子,朕一看便知!」
我愣了一下。
雖然,我並不擔心魏寧遠來這裏會有什麼危險,畢竟他和申嘯昆是一體的,裴元灝再是陰狠,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殺了幫自己的人,自毀長城;但他說,誰是真正的皇四子,他一看便知,難道,他知道其中的什麼緣由?
但是,算年紀,他只比那個「皇四子」大幾歲而已,那個時候就算有些懂事了,也不可能像大人一樣,更何況,趙淑媛是在郊外一座寺廟裏臨時產子,生下來之後就給殷皇后的人抱走了,連她自己都沒見過,裴元灝怎麼會知道關於四皇子的什麼事呢?
不過,他這樣說了,我想了想,便說道:「那,民女可以修書一封。」
裴元灝道:「讓他到西安府見駕。」
「是。」
我點頭回答。這一下該說的都說了,我也準備要走了。
可是,就在我抬起頭來,剛要說出告辭的話時,卻看見他站在那裏,雙眸深幽的看着我。
這個屋子裡冷得很,沒有火盆,沒有像京城那樣燒地龍,甚至連一個香爐都沒有,毫無一點煙火氣,可他的目光,卻帶着周圍的冰冷的空氣都開始慢慢的升溫了。
他說道:「你要說的,都說完了?」
我感覺到他似乎要說什麼,想了想,便說道:「還有一件事,民女多嘴問一句。」
「哦?你還要問什麼?」
「不知貴妃娘娘,是否安好。」
「……!」
他好像是有些猝不及防的聽到我提起南宮離珠,而在聽到我提起這個人之後,整個都呆了一下。
一看到他的反應,我就僵住了。
他好像,對這件事,完全沒有準備,也沒有意識。
我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安。
下一刻,他已經皺着眉道:「你說,她——?她不是被帶走了嗎?」
我立刻說道:「貴妃娘娘,她的確是被南宮錦宏強行帶走,也一直被他們關在金陵府里,可是,她已經逃離金陵了!」
「什麼?!」
「真的,民女跟她一起被困金陵,但在裴元修迎娶渤海王女的那天晚上,我安排有人來接應,她借着一場大亂逃出了金陵府。她跟我說過,逃離那裏之後,她會立刻來尋找皇帝陛下的!」
這一回,他的氣息也有些亂了:「可是朕這裏,並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
「怎麼會呢?」
我也皺起了眉頭——
難道,南宮離珠沒有來找他?
不,這不可能!雖然我跟她向來不睦,但互相看不順眼這麼多年了,她的脾性我多少還是知道一點,既然她說了要來找裴元灝,就一定會這樣做,哪怕隔着千山萬水,哪怕歷經千難萬險,都擋不住她的腳步。
難道,她沒有逃離內院?
不,也不可能,那天晚上韓若詩在內院放火想要燒死我們三個,可時機都算得很準,再說,之後他們也清理了那個地方,如果有她的屍體,不可能裴元修不告訴我。
那,她為什麼沒有回到裴元灝的身邊?難道她在半路上出事了?
這樣一想,我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中原,可是一直戰火不覺!
她雖然堅強,也有手段,但到底是個弱質女流,會不會真的——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向裴元灝,只見他眉頭緊鎖,沉默了半晌對着外面叫了一聲,玉公公立刻站在門口候旨,他走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我聽見玉公公葉出了驚愕的低嘆聲,等他說完之後,立刻應聲,轉身便走了。
想來,應該是要傳令下去,讓人搜尋她的下落。
我不由的有些不安——南宮離珠,你到底去哪裏了?
不過,現在着急也不是辦法,只能等到他派出去的人傳回消息來,才能知道南宮離珠的情況,我想了想也沒有必要再停留下去,便走到門口,輕輕的說道:「陛下,既然已經沒別的事,那民女——」
「等一下。」
他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話。
我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
我們兩個人就站在門口,大門還是敞開着,能感覺到外面吹進來的帶着寒涼的風,這個時候吹得我驀地打了個寒顫。
他說道:「朕還有一句話,要問你。」
「……」
我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還是站在原地不動,平靜的看着他。
他站在我的面前低頭看着我,氣息綿長,好像在御花園裏賞花一般,也用最平常的口氣說了一句話——
「你現在,是要跟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