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剛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但這一刻,我才是真的傻眼了。
眼看着裴元修兩手撐地,支撐着自己的身子,但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就快要倒下去,而周圍的人更不濟的,已經一個接一個的跌倒在地,頓時,整個戰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腦子裏閃過了一道光,急忙看向顏輕塵,他兩隻手慢慢撫弄着那個小小的鐵盒,剛剛那些人的刀劍已經逼近到他的眼前,也和此刻一般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神情,這一切,更像是他意料之中的。
這些人,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脫力倒地,難道是他,做了什麼?
難道是——剛剛那杯水?
只這樣一下,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也喝了那杯水,身邊的許多人都喝了,可我們都安然無恙,我自己也沒有一點脫力的感覺。
下一刻,我頓時發現了什麼——
喝了水的人都沒事,可沒喝水的人,全都倒下了!
那水是,解藥?
我愕然大驚的看向他:「輕塵!」
顏輕塵抬頭看着我,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點沒什麼溫度的笑意,柔聲說道:「姐姐,不用擔心。不過,你還是再退一點。」
我驚愕得沒了反應,倒是身邊的唐婷立刻反應過來,拉着我又往後退去,而場內的最後幾個人也已經支撐不下去,相繼倒下,立刻被顏輕塵一揮手,手下的人上去以刀劍架在他們脖子上,更有人拿來了麻繩。
有兩個人走到了裴元修的身邊,抓着他的手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把他的兩隻手反綁到了身後。
裴元修的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這個時候抬頭看向顏輕塵,喘着粗氣道:「原來,你早就有這一手了。」
顏輕塵沒說話,只勾了一下唇角。
而已經倒地不起的顏罡掙扎着,還不敢置信:「不會的,怎麼可能?我們不可能中毒!」
我轉頭看向他,他掙扎着道:「我們沒有吃你們的東西,也沒有喝你們的水,怎麼可能——」
顏輕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就只一揮手,立刻有幾個人領命過來,開始拆立在場院裏的那幾根粗壯的木柱子,木柱倒下來之後,將那些寬大的,遮陽用的白紗全都收了起來,顏輕塵只吩咐了一句:「拿到外面去,燒掉。」
「是。」
……!
我立刻恍然大悟過來,是那些白紗,他用藥,並沒有用在人人都可能提防的飲食、用水上,而是用在了這樣的東西上面。
防不勝防!
一看到這裏的情況已經被控制住了,馬老爺子扛着那根粗壯的鐵棍回頭看了顏儀一眼,立刻轉身招呼自己身後的人:「快,跟我走!」
他們立刻朝着村子裏沖了過去。
剛剛裴元修的人已經在村子裏動手了,現在祠堂這邊既然局面已經穩定下來,他當然要立刻去挽救自己的人。
我下意識的想要跟過去,可眼角卻又看到裴元修勉強站在哪裏,被那些人綁住了雙手,我皺了皺眉,還是沒有離開。看着那一大團柔軟如雲霧的白紗在那幾個人的手中被收攏起來,仍舊沒有任何的氣味會讓人警醒,但他們所有的人,就是在這樣的設計下,落到了這個局面。
裴元修淡淡的一笑:「好計策。」
「……」
「我只是不明白,你是如何——」
「你明白了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顏輕塵將那隻鐵盒放回到自己的袖中,然後擺了擺手:「帶下去。」
那幾個人立刻領命,押着裴元修走下去。
當他們走過我的面前的時候,我看着裴元修蒼白的臉龐,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有的,只是沉沉的黑,在我的眼前一閃而過。
白紗,已經盡數撤下,烈日直直的曬在我的身上。
但這一刻,我卻有一種寒意浸骨的感覺。
我下意識的看向了顏輕塵,他也看着裴元修,甚至連他的目光都沒有放過一絲一毫,這個時候,他又冷冷的說道:「加派人手看着他。」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侍衛一聽,立刻道:「是!」
說完,便跟着下去佈置了。
我一直看着裴元修被那些人帶走,背影消失在亂鬨鬨的人群另一邊,卻還是有一種不敢置信的茫然感,這時,顏輕塵也抬頭看着我,嘴角噙着一點笑意:「姐姐,果然只有姐姐能跟我一樣。」
我看着他,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只是直覺的看向那些人收走了大卷的白紗,然後回頭看着他:「你,在這個東西裏面用了藥,剛剛給我們解暑的冰水是——」
他沒有說着,只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我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那你呢?」
我沒有看到他喝那個水。
而且,照剛剛的情況來看,越是體力耗得厲害,或者越是體力不支的人,越是抵抗不住藥性先發作,為什麼他會一直安然無恙?
不過,他雖然安然無恙,但眼下看着他蒼白無力的樣子,也並不比中了藥的人好到哪裏去。
顏輕塵淡淡的笑了一下,這一笑,好像全身的勁力都卸了下來,他也整個人的軟了一下,然後微微的喘息着,說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練自己的抗藥性。」
「什麼?!」
他淡淡的笑道:「給他們下藥,必須得下在他們想不到的地方,若有絲毫分差,都會被他們察覺,所以,必須對所有的人都下藥。但以我的身體——姐姐也知道,我可能是最早倒下的人。」
我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所以,這些日子——」
我看向了他的雙腿,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治療他的雙腿,我以為僅此而已,只是因為這雙腿,讓他變得這麼虛弱,原來,他根本是一直趁着自己治療時虛弱的表象,掩蓋所有的事實。
只要他自己的身體有了抗藥性,那麼即使不用解藥,他也不會露出任何的破綻。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使裴元修這樣的人,也沒能提防到這一點!
他,果然夠絕!
面對這樣的他,一時間我也不知道心裏到底應該是憐惜,還是恐懼,但看着他蒼白無力的樣子,好像一瞬間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冷汗淋漓,幾乎浸透了他的衣裳,甚至連他的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我急忙上前:「輕塵,你怎麼了?」
我的手剛剛扶上他輪椅的扶手,他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我,雖然力道不大,但他掌心冰冷的溫度,和滿是冷汗的觸感,讓我微微一顫,還是沒忍心抽出手來,他抬頭看着我,冷汗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臉上滑落,連說話的聲音都低得幾不可聞:「我可能要撐不住了。姐姐,你——這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我頓時驚得心跳都停住,急忙蹲下身看着他:「輕塵,你,你不會有事吧?」
「我沒事,」他極力的支撐着,卻也只剩下出的氣:「只是大夫提醒過我,我的元氣只夠撐到今天。接下來的時間,我需要靜養。」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但看着他蒼白的臉龐,漸漸變得無神的眸子,已經完全不能回答我,我只能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輕塵,你放心,這裏的事情交給我!」
聽到這句話,他的臉上浮起了一點淡淡的笑影。
然後,那雙已經無神的眼睛就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光芒在他閉上眼睛的一瞬間,熄滅了。
他,昏睡了過去。
即使這樣,他的手,仍然緊緊的抓着我的手。
這是我第一次,不想掙脫,不想放開,而想要給他力量,讓他支撐下來。
但,這個時候卻不允許我這樣做,顏罡他們已經被人陸續的綁縛,帶走,而接下來還有甘棠村裏的事,到底裴元修他們的人在村子裏做了什麼,我們現在在祠堂這邊,又還能控制多大的局面,一切都是未知數。
我咬着牙,將手從他的掌心裏抽了出來,卻也覺得,身上的力氣好像也被他抽走了一些。
我希望,他能撐得下來。
想到這裏,我低頭看了一眼他蒼白消瘦的臉龐,咬了咬牙,然後回頭對顏非白他們說:「你們護着家主,先退進祠堂里。」
顏非白急忙過來扶住了顏輕塵的輪椅,又抬頭看着我:「輕盈,那你呢?」
「這邊還需要我!」
說着,我又對顏儀說道:「姑婆,您老人家也——」
她倒是從頭到尾都很冷靜,即使剛剛眼前已經刀劍相擊都沒能讓她有一絲慌亂,她平靜的說道:「這裏有我們。你去看看,甘棠村不能被他們這些人毀了!」
「是!」
我點點頭,再回過頭的時候,衛陽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愣了一下,而他臉上浮着自信滿滿的笑意,說道:「表姐不用擔心,事情沒到最糟的那一步。還有我呢。」
雖然,我跟他兒時並沒有什麼交集,也完全不熟,但看着那張熟悉的,俊朗的面孔,和他自信的氣質,仍舊給了我很大的安慰,我輕輕的點頭:「嗯。」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村子裏傳來。
是有很大一批人馬,朝着我們這邊過來了。
甚至,我看到原本押着裴元修他們要關起來的人,這個時候全都退了回來!
這一刻,我的氣息立刻繃緊,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那條寬敞的大路,而周圍的人也急忙都聚攏了過來,刀劍在手,隨時準備着跟來人一決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