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伏殺
稍後,燙疤漢子將郭曙三人安排到了火塘的左側,與右側的周尚八人對坐着。
這會,那美婦已經被護到了人群後,郭曙心裏有點淡淡的失落。
他看見對面那八人正在那竊竊私語,因為中間隔着火塘,並不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但直覺,郭曙認為這些人在聊他們。
正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思考的張驤將薪柴扔進火塘,皺着眉小聲道:
「不對勁。」
郭曙還在看對面,聽張驤的話,也贊同道:
「你也看出對面八人不對勁了?」
卻不想張驤搖頭:
「我是說這塢壁里的人不對勁,他們有問題。」
郭曙回過神,問道:
「你看出什麼了?」
張驤小聲道:
「就是沒看出什麼才不對勁,你看這些人從頭到尾就沒有看過我們這邊囚徒一眼。換做是你,進來一個罩着頭的囚徒,你會不會多看幾眼?但他們從開門到進來,一眼沒看過。我就說在門外怎麼感覺不對勁,就是這個地方。」
郭曙也回過意,若有所指: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些人就是奔着這囚徒來的?所以不敢看一眼,生怕我們警覺?」
張驤點了點頭:
「很有這個可能。」
郭曙環視了一下這個廳。
在佈局上,他們這個火塘處在最中間,然後在火塘的左側有一片木質推頭,上面放着各種碗筷、還有一個大缸,從裏面正散發着淡淡的酒味。
然後在火塘的右側,有十幾張草蓆正並列排開,角落裏還堆着薪柴。
而他們三人和對面的八個商旅都盤在火塘邊,而那些塢壁的人就在他們外圍忙碌。
看到這個佈局,郭曙額頭冒汗。
因為如果那些塢壁的人有問題,他們就是被這些人包圍在中間了。
就在他隱隱不安的時候,廳外的獸皮簾又被掀開了。
隨後一陣框框噹噹,郭曙就見到太史慈他們五個人走了進來。
而且一進來就聽到太史慈大聲咧咧:
「火塘那點地方,讓我們都擠在一起?咱們泰山軍不說貴客吧,但有個單獨的地也該有吧。趕緊的,那片地方給我們騰一下,那地方好。」
說着,太史慈就手指着廳堂的西南角,那裏正靠着那片草蓆區,可能之前是圈雞的吧,兩邊還起了齊腰的土牆。
說着這個,太史慈就給郭曙使了個眼色。
然後就主動背着一大袋短兵走到了西北角。
而郭曙則對那些塢壁里的人笑了笑,便和張驤一起架着那囚徒走了過去。
就這樣,郭曙一行八個人就獨自坐在了西南角,默默收拾着兵刃。
在場人也不傻,自然看出郭曙這些泰山軍是對其他人不信任,那些商旅倒是沒有說話,依舊守在火塘那邊,只有那些塢壁內的人眼神莫名,但沒人說話。
於是,氛圍就這樣低沉着。
郭曙剛將自己的甲冑掛在土牆旁,太史慈就靠了過來對他道:
「這塢壁的人有點不對勁,我之前試探過他們在外面的徒隸,很可疑。咱們這要小心。」
郭曙也點頭,將剛剛他和張驤的討論也告訴了太史慈,然後他道:
「今夜我們要輪流守夜,不管天氣如何,明早就走。」
太史慈點頭,然後問了廳里的情況:
「塢壁的人有多少,那坐在火塘邊的八人又是什麼情況?」
郭曙搖了搖頭:
「塢內的人壓根就沒有全出來,誰知道他們後面有多少人?至於火塘邊的八個人據說是來自廬江的,正要回鄉,但我看沒這麼簡單。」
太史慈罵了句:
「這是撞進狼窩了。」
郭曙看到鄧當和呂蒙,直接就走了過去,他對那鄧當開門見山就說:
「我能信你們嗎?」
鄧當和呂蒙剛剛將甲械擺放好,聽到這個話,毫不猶豫道:
「同道,你救我兩於霜雪之中,那就是救命之恩。只要同道信得過在下,我兩必不負君。」
實際上鄧當也隱約看出了這塢壁的不正常,知道只有和這些泰山軍軍將們聯手,才夠安全。
郭曙點了點頭,對鄧當和呂蒙道:
「黃天在上,只要你二人不負我等,這次回去,我必然為你二人請功。」
鄧當和呂蒙也齊齊回應:
「黃天在上,我二人必不相負。「
這時候郭曙相信了他們,對他們說:
」這些軍械你們都能用,你們自己找趁手的。如果,如果真有什麼意外,就和我們一樣守在這裏。」
呂蒙這時候插話道:
「你們是看出來什麼了嘛?」
郭曙搖頭:
「我們做游奕的,從來不只信自己看到的,也信我們的直覺。在這裏,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說完,郭曙走到了那個囚徒面前,一把將他的面罩打卡。
這個時候,眾人才看見這是一個非常俊朗的郎君,如果不是臉上青紅,嘴唇乾澀,又手銬腳鐐拴着,必然是一塵世佳公子。
郭曙取下此人的面罩後,餘光看見那些塢壁的人果然忍不住看了過來,心裏有了數。
於是,他低着聲質問道:
「這裏是不是有你的同黨?」
這人輕蔑的看了一眼郭曙,咧着嘴笑道:
「沒錯,這裏都是我的人,你會像死狗一樣被他們扒掉皮掛在火塘上,然後被一寸寸的烤死。」
說着,這人桀桀在笑。
張驤不慣着他,一個勾拳就打在他的腰腹上,痛得這人一個勁頭乾嘔。
他們這邊對囚徒動手,那邊廳堂後又轉出了一人,後面還跟着十幾個壯漢。
這人一臉的絡腮鬍,眼神帶着狡黠,上來就對廳內的兩伙人笑:
「外面風雪大,但卻也讓我們塢壁變得更熱鬧了。在下姓韓,叫我老韓就行了。」
他看見自家族人還在那愣着,忙道:
「都愣着幹啥,將鍋里的肉湯端上來,就掛在火塘上,給客人分了。」
但郭曙卻搖頭說:
「老韓,熱湯就不用了,我們帶了乾糧。咱們都是些粗漢,在外面就吃得慣這些。」
那老韓當然明白郭曙的意思,他不惱,而是理解道:
「應該的,你們幾位都是泰山軍的好漢,我們是一定要招待的。」
這個時候,兩個漢子正合力將一鍋肉湯從後面搬過來,老韓見到了,順手就用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然後一口喝下。
隨後老韓舒服的哼了聲,對包括郭曙在內的所有客人道:
「這湯是用山裏的山雞燉的,正是難得的時候,大家別嫌棄。」
說完就將勺子放進了鍋里,之後那兩人走到火塘邊,將鍋架了上去。
不得不說,這鍋肉湯確實香,郭曙這邊的老劉光咽口水就咽了兩回。
但郭曙依舊沒有動,而其他如太史慈等人也老老實實的坐着,甚至當着這些人的面還擦拭着兵刃。
氛圍一下子僵硬了。
但就是這樣,那老韓也沒有多說,而是讓族人給郭曙他們又送了點薪柴。
最後,老韓說了幾句場面話,又講了塢壁內的規矩,就帶着人走了。
而郭曙這邊不喝這肉湯,那火塘邊的那群人卻開始吃了。
先是那個俊朗的郎君手在肉湯前晃了一下,然後就笑着給後面一行人盛着肉湯。
郭曙注意到,那個美婦可能心事重所以只是端着肉湯卻一口也沒喝,反倒是那俊秀郎君風捲殘雲,喝了一碗不夠還又續了一碗。
那吃相和其貴相可是大相徑庭。
可只有太史慈注意到,剛剛那人晃過去的那一下,就見一根銀針探入湯內,然後又無聲息的收了回來。
而那粗豪的吃相也正是軍中常見的,越是大戰來前,越要吃的好才行。
所以太史慈對這一群人更加重視了。
塢壁外風雪還在下着,但好消息是,已經弱了不少,如果還按照這個趨勢,明日太史慈他們就能出發了。
在西南角,太史慈八人還在吃着乾糧,甚至就是那囚徒主要要求喝一點肉湯也被他們拒絕了。
看到這情況,車夫老劉也只能咽回了自己的話,費勁嚼着乾糧。
這個時候,郭曙主動和對面的那個來自廬江的周尚攀談:
「周生,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總感覺特別眼熟。」
周尚非常淡然,回道:
「將軍可能去過京都,沒準有過一面之緣。」
郭曙點了點頭,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周生,我軍已陸續將京畿收復,正是用人的時候。以周生的氣度品貌,在我軍必有一席之地,何必匆匆回鄉呢?」
那周尚笑道:
「在下離家多年,家中早就盼我回去,如今世道亂了,不如回鄉盡孝,教授宗族。」
郭曙點點頭,顯然有點可惜:
「周生如何看待我軍呢?」
這個話題有些敏感,周尚隊伍中明顯有點騷動,而周尚倒是說得滴水不漏:
「在下只是一個幕客,只會些書經,對於天下事並不太了解。至於我如何看待貴軍其實並不重要,自有青史和後人評說。」
郭曙拍了拍手,對周尚豎了個拇指,然後對邊上的太史慈道:
「你看,我就說京畿這裏遍野賢才,而有這些人漢室卻不能用之,漢室不亡了也是沒天理的。」
太史慈順着話道:
「別說野有賢才不能用了,就是那朝上的兗兗諸公不也是滿焊無能,尸位素餐?」
郭曙在太史慈說這個話的時候就一直盯着地面,見到那些人在聽到太史慈這番話後,臉色明顯陰鬱暗淡着。
郭曙若有所思。
而那邊在沉默了一會,那個俊朗的郎君插了一句話:
「這天下事啊,雖然不是我們這些卑微的人可以評論的,但在下有個不成熟的看法,那就是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漢命絕不絕,不是貴軍說的算的,也不是我們在場這些人說的算的,而是天下的有心人。」
郭曙插話:
「所以你是那有心人嗎?」
那郎君只是笑了笑,不說話。
看郭曙還要問,那人來了句:
「你們還是先度過眼前這關吧,我這人耳朵好,已經聽到後面在磨刀了,就是不知道是殺那蠢笨的豬羊呢,還是要殺你我呢。」
此言一出,郭曙、太史慈色變,立即開始互相穿戴起甲冑了。
他們一共攜帶了六副甲,除了郭曙、太史慈、張驤、王曜一人一副外,經過四人商議,把另外兩幅分給了鄧當和呂蒙。
於是六人穿戴完畢,死死盯着那後堂的入口,氣氛壓抑緊張。
此時在塢壁的後堂,滿滿五十六名武士正蝟集在這裏。
其中有三個領頭的,一個是剛剛那個叫老韓的;一個渾身上下甲冑齊整,光坐在馬紮上就有五尺來高,站起來估計能達到九尺上下;剩下的一個則是帶着鐵面,手邊上正放着一鐵棍。
而在這三人周邊,剛剛還在堂內做事的隨隸們這會已經換上了皮甲,人手一把短刀。
這個時候,那老韓開口了,他皺着眉:
「不是說好晚上再行動的嗎?」
那個九尺高的武士聳聳肩,表示這不是他的意思,於是老韓看向了那個鐵面武士。
此人瓮聲回了句:
「這幾個泰山軍游奕非常警覺,咱們就是熬到晚上也沒有機會伏擊他們。」
但老韓依舊不贊成:
「咱們現在這樣攻過去,要是傷害到少君怎麼辦?」
鐵面軍將很直接道:
「我們這些人都沒有弓弩,就手裏的刀還控不住?而對面的那幾個泰山軍武士也不會傷害到少君的,不然他們費力押送幹什麼?」
但老韓卻還是不同意,他搖頭道:
「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了,高覽我告訴你,要是少君死在這裏,咱們都得死。」
原來這鐵面漢子叫高覽。
高覽冷哼道:
「做事哪沒有風險的?再且說了,韓猛你不要忘了,主公可有四位少君。」
這句話一下子就讓那韓猛沒話說了。
實際上,這一次行動本身在袁紹軍中就有阻力。要不是這一次伏擊將會配合軍師規劃的後續行動,主公袁紹多半是不會同意將軍中的猛將精兵用在這個地方的。
於是韓猛求助地看着那九尺猛漢,問道:
「文將軍,你如何看?」
原來這人就是袁紹軍中勇冠三軍的文丑。
聞韓猛問話,文丑動了動耳朵,隨後殘忍笑道:
「老鼠都已經驚醒了,還問如何看?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