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瓊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遠遠看到郭誕的首級被懸在矛矟上的時候,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優勢在我嗎?不是追亡逐北嗎?但現在這一幕是怎麼回事?率領兩千突騎衝鋒的郭誕就在自己的陣內被人懸首了?這不是在開玩笑嘛?
但此刻,隨着泰山軍橫切入袁軍的衝鋒陣,又因為主將莫名戰死的原因,這支精銳的袁氏突騎隱隱在崩潰。
其實,本來袁氏突騎就遇到困難了。
他們之前在選擇硬沖泰山軍步軍陣的時候,雖然輕鬆擊潰了一支敵軍,但接着就落入了敵軍主將佈置的陷阱中,一下子就損失掉了四分之一的兵力,原先的衝擊之勢已經被破壞。
這種情況下,前線的袁氏突騎將們有了分歧。
有些認為,敵軍床弩已射過一輪,更需要繼續衝鋒,為袍澤們報仇。
有些澤認為應該避其鋒芒,敵軍即便沒有床弩,也還有弓弩,再望望那如山林戟立的軍陣,更沒有信心能突破。
而剩下的這些卻認為應該尾隨在剛剛友軍的後面,繼續去追擊那支泰山軍突騎,因為那樣的力量才是這片戰場的大害。
本來如果郭誕在的話,他很容易就可以統一思想,然後無論是戰、避、退都是可以的。
但可惜,郭誕意外死亡,這些人群龍無首,於是紛紛按照自己的想法佈置了軍令。
有騎團吹奏着號角,向着天策軍的趙簡部衝鋒;有騎團則試圖避開,在外圍游弋;有騎團則尾隨着郭燾部,去追殺泰山騎。
這些策略都不能算錯,可這一旦分兵去做,卻鑄成了大錯。因為分兵後的哪一方都沒有足夠的兵力完成既定的戰術目標。
衝擊天策軍左翼的袁氏突騎甚至都沒能靠近其陣,就被又一輪的床弩給打崩了。他們低估了泰山軍的裝填速度,也錯估了他們的發射節奏。
剛剛那一輪不過只是半數床弩在發射,剩下的只是引而未發。
於是,在第二輪的弩矛下,寥寥二三百騎的袁氏突騎就這樣落下了帷幕,餘眾悽惶喪膽,在戰場外圍胡亂奔潰。
而那些選擇追隨郭燾的突騎們,也在戰場的外圍和泰山軍突騎硬碰了一下。
在得知前鋒的韓當已陣斬敵軍主將,田俊便已決定不和後面那些袁軍狗崽子們瞎溜了。
於是,在田俊側近的吹號手們不斷吹號中,大概四五百騎的泰山軍突騎開始選擇放緩了速度,而這個過程中,一些從李輔和嚴綱那邊支援過來的突騎也陸續趕了過來。
他們變換方向,然後舉起馬槊,在田俊的大纛指引下,向着對面的袁軍反衝鋒。
結果毫無意外,袁軍大敗。
在陸續的分兵中,郭燾的這股騎軍數量本來就不多,又因為看見己方主將被陣斬,更是士氣大跌。
所以在一陣激烈、擁擠的突刺中,越來越多的袁軍突騎被刺倒在地,其中就有郭燾。
當他的首級被一個年輕的泰山軍騎將給高舉在頭頂時,雕枯的首級上,眼神空洞和絕望,還有一絲絲的疑惑。
臨死前,他忽然間就好奇,為何好友韓讓會說那樣一番話?為何就不能撤回南岸呢?
但問題的答案,他再也無從得知了。
……
之後的西線戰局對泰山軍這邊來說,就可以用勢如破竹,所擊必克來形容。
在韓當這邊擊破袁氏突騎後,已經鑿入軍陣內嚴綱和李輔二部,也在經過連番苦戰,順利擊潰了兩個軍。
至此,本被袁紹作為左勾拳出擊的左翼四個兵團,至此唯余淳于瓊的本軍。
戰場上到處都是潰兵。
本要再接再厲的泰山軍突騎們也被這些潰兵給耽擱了進攻。大量的袁軍逃亡吏士,或棄械奔跑,或三五個架着自己的吏長,順着泰山軍突騎的馬匹間隙穿過。
一些聰明的袁軍潰兵既不往西跑,也不往東跑回陣後,就一個勁的往北跑,那裏的密林是這片戰場上唯一能庇護他們性命的。
而能有這樣戰場意識的,無一不是老卒。
淳于瓊的這四個兵團,其中屬於中護軍的就有三個,這些軍卒都穿的是土黃色的軍衣,遠遠看,幾乎和泰山軍的軍服沒有什麼兩樣。
這也是這些袁軍潰卒能順利通過這些泰山軍突騎之間的最主要原因。
甚至,一直在觀陣的于禁一開始都驚詫於密林那邊怎麼又多出了一個步兵軍團,甚至還讓一名扈將去探查。
而最後的結果是,這名扈將僅僅是帶着五名白甲扈騎,就降俘了林中三四千的潰兵。
當于禁得知這個消息後,哈哈一笑,隨後再一次看向戰場。
此時,泰山軍已經不能用「沖」這個字來形容了,因為隨着三千多突騎陸續散開,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他們幾個一夥就能捕俘一群。
那些袁軍已經沒有任何戰心了。
之前為了紮營,以及用來運送兵線,袁軍利用了這裏的一條小路,加固出了一條甬道。
這條甬道可以迅速突破這條坡脊,整條道路也就是二三里左右,但坡度卻很陡急,兩側是大概齊腰深的土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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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後坡的補給和人員正是通過這條甬道,得以迅速運送到左翼,供應支持這邊的四個軍團。
而此刻,這條甬道就成了這些袁軍潰兵的求生道了,他們可以通過這條甬道迅速撤回後坡休整,而不是跑到淳于瓊的本陣託庇。
一開始,泰山軍的突騎因為高度的問題,是沒有發現這條甬道的。他們的目標是非常清晰的。
遇到敢於反抗的,直接就地擊殺;當場伏地的,直接扔一捆麻繩讓他們自縛;而那些還想爭命的,泰山軍突騎們也不殺,而是驅趕他們去衝擊不遠處的淳于瓊本陣。
這都是這些人用慣了的手段,以潰軍消耗和衝擊敵軍堅陣。
但很快這些泰山軍突騎就發現了不對勁,越來越多的潰兵在被驅趕後,竟然不是本能的選擇逃向淳于瓊那邊,反而是往西南跑。
而且跑着跑着,人還突然就沒影了,真是邪了,大變活人啊!
於是,一隊突騎奔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一條寬闊的甬道中,密密麻麻的潰兵正擁擠着往前爬。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這隊突騎直接就跳下了甬道,然後在人群後面揮舞着環首刀,一邊砍殺,一邊大吼:
「伏地不殺,伏地不殺。」
而後方的慘叫一下子就點燃了甬道內的恐懼,這些潰兵再沒有秩序,一個勁的開始踩着前面的人往上爬,但這邊踩倒了前面,後面馬上就踩倒了他,甬道里彷佛是發生多米若骨牌一樣,一串串的往前倒。
一場比屠殺更可怕的踩踏就在這處甬道內發生了。
甚至作為始作俑者的這伙泰山軍突騎們都呆愣的站在內,看着前面的人群化身為野獸,在恐懼中喪失理智。
……
西線戰場上,到處都瀰漫着煙塵和哀嚎,處在本陣中的淳于瓊眼神空洞。
此前,他作為西線主帥,並沒有隨軍前驅,而是作為中線和西線的連接處,協調兩邊的戰場。
而淳于瓊實際上也是這麼做的,此前中軍的袁紹讓他調動一個軍團來協防中路作為後備,他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問題,畢竟在西線這一塊,他們的優勢太大了。
但誰知道,正是因為這支軍團的調度,會造成現在這副局面?此刻的他,腸子都悔青了。
這會,他聽到西邊甬道傳出的慘烈哀嚎聲,知道潰兵撤往後坡的運兵線也被發現了。
他有心去支援,但此刻自己也是自身難保,又發什麼慈悲呢?
想到那裏多半是自己潁川兒郎,淳于瓊淚都流出來了。
可戰爭從來不相信眼淚。
……
在中路與西線的銜接處,新的衝鋒號角再一次響起。
在先後擊潰劉勛、高幹、逢紀、郭誕四軍後,部分集結到一起的泰山軍突騎在田俊、韓當、李輔、嚴綱的帶領下,對袁術以及紀靈的本陣發起了進攻。
相比於嚴整的淳于瓊部,已經投入進兵線的紀靈部無疑要散亂太多了。
鐵甲殘破,環首刀都砍得豁口的泰山軍突騎們,咆哮地殺入了紀靈部的側腰。
一直在埋頭與前方友軍輪換抗線的南陽兵們,抬頭就就看見這群鐵騎沖了過來。
之後的場景就越發模糊了,只知道到處是殺戮,大量的南陽兵在兵線後方坐着休息,他們都是剛從前線下來的,甚至連衣甲都來不及卸,就被砍死在了陣後。
屍橫遍野的戰場阻礙着泰山軍突騎的群體衝鋒,他們也和散了的羊一樣,四處行動。
而這也加大了泰山軍騎士們的傷亡。
在泰山軍開始肆虐在陣地時,作為主將的紀靈已經顧不得這些敵騎是怎麼穿過西線過來的,在前線還在鏖戰的時候,他手裏多餘的兵力也就剩下大纛下的五百銳卒了。
於是,紀靈讓扈將先將袁術護送到中軍袁紹處,然後就帶着這五百銳卒支援了上去。
紀靈是袁術最信重的大將,也是全軍最勇悍的武士,在距離一名突騎還有二百步的時候,紀靈奔跑間,彎弓射箭,正中那人喉嚨。
其後,紀靈腳步不停,手上的箭矢不斷射發,落馬無數。
泰山軍突騎這邊有兩個勇士,是比肅慎還要北面的野人部落,因身量長大,號」索倫巨人」。
索倫並不是他們這些人的部落名,而是肅慎人對他們的稱呼,意為林中之人,後來泰山軍敉定北方,招徠部落,這些無部落的野民也就被統一號為「索倫」。
這二勇士都是高有九尺的巨漢,騎着戰馬,幾乎雙腿垂地的腳步。
在看到那敵將這般肆意射殺己方袍澤,二勇士直接跳下戰馬,一個從馬側後抽出戰斧,一個就用手中鐵鐧。隨後,大闊步的向着紀靈衝來。
紀靈一箭射出,最前的索倫勇士直接側頭躲開,隨後將斧頭掄着甩了出去。接着,他也不看結果,直接向着紀靈這邊摟抱過來。
在這名索倫勇士看來,他是和灰熊都能抱着摔的猛士,對面那「孱弱」的袁將根本擋住他的摟抱。
但他人還在半道,一支箭矢直接射中了他的脖子,然後他迷茫的看了過去,卻是那袁軍將領身後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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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名索倫勇士懷着巨大的不甘,軟倒在地。
而另外一名索倫勇士,眼神一眯,看到對面這麼不講武德,先是一腳揚起灰塵,然後整個人縮着滾到了一邊,最後頭也不回,奔到了一支友軍小隊那邊。
紀靈身後的勁卒們還要追趕,卻被紀靈給攔住了。
此刻,他雙手的虎口已經撕裂出血,剛剛對面那索倫勇士甩來的一斧太過於突然了,畢竟誰能想到武士會將手裏的唯一武器給投擲出去?
所以急促間,紀靈只能用鐵矛阻擋,而就是攔這一擊,不僅他的鐵矛彎了,就是雙手的虎口也被撕裂了。
此刻紀靈被對面泰山軍勇士所爆發出的悍不畏死以及絕倫勇力給震撼了,這是什麼樣的隊伍?
也不知為什麼,本還有力挽狂瀾之心的紀靈,一下子就喪氣了,他並沒有帶着扈兵們繼續追擊,而是以這裏為陣地,開始集結附近的潰卒。
也許在紀靈的心中,這一場決戰終歸是要輸了的。
……
自開戰以來,張沖一直居於巢車上,俯瞰這東西十餘里的戰線。
此時,右翼主帥于禁還並沒有將捷報傳到這裏,但張沖卻已經隱約察覺到了。
從他這邊看,西線那裏就是渺渺的黑影團,開戰前他還能分清敵我雙方,但到現在,兩邊早已接戰,雙方犬牙交錯,完全混成了一塊黑團。
但張沖依舊看到了戰局的變化。
那就是這塊黑團正在向着南面在推進,而且在推進的過程中,最邊緣的黑塊忽然就散掉了,到這個時候,張沖如何還不知道西線已經取得了巨大戰果。
饒是心境持重如他,這會也忍不住對荀攸等人道:
「文則,知恥而後勇,果是古之名將呀!……」
就在張沖還要說,忽然東線戰場出現了巨大變化,直看得張王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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